“是。”
“等你这次从荹阳回来,为师打算为你和青衣安排一次秘密会面。”
高久安有些吃惊,之前看师傅的意思是要等青衣开始习爻之后才让他们认识,虽然,他们已经见过面了,“师傅,你不是说……要等他习爻之后吗?”
“嗯,原先为师确是这般打算的,只是青衣这孩子……戒心比我想的要重;再者……虽说裴菱拿着朴园寺住持的亲笔拜帖来此拜师,可我始终觉得这姑娘不是那么简单,为防万一,还是早些打消了你俩的误会为好。”
“一切全由师傅做主。”
“久安,为师郑重的将青衣托付给你,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证他的安全,能做到吗?”
高久安单膝点地,坚定地回道:“师傅放心,只要久安尚有一口气在,定不负师傅所托。”
元仁大师不住点头,“好啊,这样,为师就安心啦。”
☆、裴菱一
今日中秋,由元仁大师主持,圆空和严籍两位弟子辅持,在大雄宝殿里举办一场隆重且盛大的法会名为“祈福中秋,拜月祥瑞”。自卯时起,便不时有贵客登门;周边的富商贵胄更是像商量好的,巳时前后就一股脑儿的涌上云寂山来了。
鸿仁寺里可谓人山人海,即便如此,却是不觉喧闹嘈杂,一众弟子按照圆空事先的安排,有条不紊的将众位香客引至偏厢,待香客们上了香,添了香油钱,便将他们引至后院暂歇;香客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聊攀谈,偶有落单的便向寺里借了佛经坐在石凳上翻看,不管是否看得懂,旁人看着是一副虔诚模样。
“师傅,时辰差不多了。”严籍走进禅房,几步到了元仁大师跟前。
拨着念珠的手停了下来,“来了哪些人?”
“礼部、兵部、刑部三位尚书大人,太守陈大人最先到,还有附近的几位富商贵胄和十里八乡的善男信女,县令大人估摸是不会来了。”
元仁大师双眼微闭,嘴角轻扬,这位李县令实是个有脾性的,生在乱世却不骄不躁、不屈不挠,对人情世故也看得通透。若是放在东晋或南晋,早晚都是青云平步之人,可惜偏在西晋,于百姓倒是福音,于他自己,却着实是可惜了。
“不急,再等等。”他的书信照理已经送至公孙丞相之手,于情于理,他都该派人来参加这次法会,“今日辛苦你和圆空了。”
“师傅言重了,这本就是弟子份内之事,何来辛苦。”
“青衣在紫峰阁吗?”
“是,待会儿要去叫他吗?”
元仁大师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今日的法会也不是什么佛诞节日,让他安心,嗯……裴菱呢?她一个女弟子,你们不好叫她抛头露面。”
“师傅多虑了,她一早起来就在打扫厢房,估计忙到天黑都忙不完。”
打扫厢房?!哼,亏她想得出,一个姑娘家,一点不知道避嫌,“你先去忙吧,为师准备准备就去正殿。”
“是,师傅。”
待严籍退出去,元仁大师起身上前,关上房门。他很久没有爻卦,今日,看样子不得不爻上一卦了。从衣柜里翻出一个破旧的檀木盒子,里头摆着一个锦囊,他伸手将锦囊取出来,回身到了桌前,将锦囊往桌子上一倒,扑啦啦滚出来三枚铜钱,看着有些年头了。他坐下来爻卦,待第六次爻卦的铜钱落定,他仔仔细细的开始排卦,一张不大的宣纸上渐被各式八卦符号占满;元仁大师的面色终是一松,他等的贵人,很快就到,幸好。
许是因为等的久了,正殿里有些轻微的嘈杂声。元仁大师身披紫金袈裟,手执沉香念珠,同各位大人一一打招呼,就在这个时候,一人灰色长衫跨进大殿,几位大人见状,纷纷小走几步上前,笑着道:“徐大人,幸会,幸会。”
“几位尚书大人都来礼佛啊,幸会幸会。”徐春笑着作揖回礼。
这位姗姗来迟的徐春,从腰间系带的玉佩上可以看出顶多也就是三品的官,而殿上的几位尚书大人都是一品大员,之所以如此抬举他,完全是因为徐大人乃当朝臣相公孙互的得意门生,而公孙互乃西晋的实际掌权者。几位尚书大人原先可能真的是来循礼佛法的,只是如今偶遇丞相的得意门生,这一趟,便是来得超值了。
几位大人被陆续引至前排,顺序、位置都很有礼数,可见鸿仁寺在安排朝廷官员上还是很有经验的。整个法会分为三大部分,诵佛法、唱梵歌、品素斋。整个大雄宝殿内坐满了人,没有蒲草垫子的乡亲们干脆盘腿坐到了地上。
申时,梵歌唱诵完毕,圆空和众位弟子引殿上众人前往后堂用素斋。元仁大师终于找到机会同徐春说话,“徐大人一路辛苦。”
“哪里,大师言重了。”
“大人既是丞相派来参加法会,老纳就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了。”
“大师请。”
“大人来之前,丞相可有何交待吗?”
徐春快速往四周瞥了一眼,低声道:“丞相说,静观其变,不动为上。”
元仁大师看着徐春,“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了。最近溱江的几个小州郡闹得有些凶,看样子像是南边唆使的,丞相有些分不开身;以本官愚见,丞相的意思是不要自乱阵脚,让人有机可乘。”
元仁大师笑着点头,“请大人回禀丞相,老纳领命。”
“至于那名女子,可否让在下见一见,无需特意介绍,看看相貌便可。”
“怎么,大人还会相面?”元仁大师打趣道。
“谈不上,只是……想到那么一个人。”
“大人先去用素斋吧,别叫几位尚书大人等急了,一会儿老纳安排一下,看大人能否瞧出什么端倪来。”元仁大师冲着圆空喊道:“圆空,引大人去后堂。”
“是,师傅。”
大雄宝殿内静悄悄的,唯剩下元仁大师,他紧走几步跨出殿门,“圆净,叫裴菱到正殿来一趟,将这些蒲草垫子收一收,你和她一道将这里清扫一下。”
“是,师傅。”
看着圆净的背影,他长长地叹气,静观其变,不动为上?!一个排不出卦象的女子,叫他如何静观,他活了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爻出空卦。裴菱,绝不是普通女子。
直至徐春告辞都未能见到裴菱,元仁大师虽气恼,却也无奈,“有劳大人了。”
“哪里话,适逢乱世,大师一定多保重。”
元仁大师看着徐春一行五人策马扬鞭而去,心里默默叹气,觉得或许错过了唯一一次识破裴菱身份的机会,扭头看着圆空不悦的问道:“裴菱呢?怎会不在寺内?”
圆空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之前她一直在打扫厢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眼看天就黑了,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头,总归不大安全,你找几个弟子顺路出去找找吧。”
“是,师傅。”
第二天一早,元仁大师刚起,裴菱就跪在门前请罪,“师傅,裴菱昨日私自下山,坏了规矩,请师傅责罚。”
元仁大师看着她不说话,姣好的面容此刻看着略有些苍白,双眼似有红肿,看样子是哭过了,一身粗麻长衫穿在她身上丝毫不嫌粗鄙,“是你自己找着路回来还是师兄寻着你的?”
“师兄寻着我的。”
“你独自下山做什么去了?”
裴菱狠咬下唇,原本还苍白的嘴唇渐渐泛出异样的红艳,“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拜祭我娘,不想昨儿个香客多,安静的地方委实难找,天色暗下来我便急了,幸亏师兄找着我。”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颊边却是挂上了两行清泪。
“起来吧,法堂抄经三日,只能饮水,不得食斋。”
“多谢师父慈悲,裴菱领命。”
元仁大师看着她起身离开,不住叹气,南晋的普通商贩竟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小小年纪遇事不慌,对于别人的质疑,对答工整,表情也配合的相得益彰,怎么看都觉得是见过世面,或许还经历过风浪的一个孩子,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老练。
圆月当空,月色皎洁。
青衣枕着严籍的手臂,有些昏昏欲睡,听他问道:“这几日太忙,早上都不曾送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