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羿跑出去, 他摸了摸看了看,好像确定是真的。后来就每日都出来看看, 生怕风大一吹就塌了,又怕雪下太大给淹了。雪人站在院子里像是个守卫, 顾羿不再眺望远方,一天天只想去看看自己的雪人,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拥有一个自己的雪人。
这事儿弄得徐云骞哭笑不得, 顾羿本来就挺傻的了, 现在有点越来越傻的趋势。
但顾羿又变了很多, 他慢慢愿意走出院子, 愿意跟徐云骞去打猎,最开始距离家一丈远, 后来三里地的地方也会跟着去, 每次回去的时候第一件事看看雪人还在不在。
顾羿跟着徐云骞出去, 他经常自己跑没影儿, 徐云骞不担心他,顾羿一身功夫总不能被狼给叼走了。有时候顾羿还能带回点猎物, 这次顾羿回来时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说:“我捡到一条狗。”
徐云骞看了半天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说:“这不是狗。”那东西才小臂那么长, 有点脏兮兮的, 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八成是条狼,也不知道顾羿从哪儿掏出来的,本来是个猛禽,此时缩在顾羿怀里瑟瑟发抖,也不知道顾羿对它做了什么。
顾羿紧紧搂着,“我想要它。”
徐云骞破有耐心,问:“为什么?”
顾羿想了想,说:“它受伤了,就只有它一个。”
徐云骞看他怀里的东西生龙活虎的,要不是顾羿扣着,下一刻就能窜回林子里,道:“他没受伤。”
顾羿一手捏着小狼的后腿,眼巴巴看着徐云骞说:“他受伤了。”好像徐云骞不答应,这条狼下一刻就能受伤,反正伤不伤的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顾羿有点傻,还有点坏,本性竟然没变,徐云骞没办法,只能应下。
等带回家,顾羿给小狼套上绳索,拴在炉火旁边,小狼本来应该在野外撒丫子乱跑,此时被囚,一点精神气都没有,缩在炉子旁的木柴里,只留出一个脑袋,呲牙咧嘴警惕地看着顾羿。
山婆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拄着拐杖坐在炉火旁边继续绣鞋垫。
顾羿给它喂羊奶也不喝,给它吃肉也不吃。顾羿自己也蹲在炉火旁,好像能在这儿蹲一宿。
徐云骞问:“你今夜不睡了?”
顾羿撑着下巴看狼,语气轻飘飘的,“它今天要死了。”
徐云骞顺着他的话问:“要死了你带它回来干什么?”
顾羿道:“它一个人等死会害怕。”顾羿总是把生生死死挂在嘴边,可能对于他自己的死亡都无所谓。
徐云骞听他这意思是打算给这小东西送终,自打跟顾羿在一块儿之后他耐心见长,叹了口气,去看看顾羿的小狼。陌生人来碰,猛禽下意识张嘴就咬,徐云骞养顾羿养出经验,一手擒住小狼的后脖颈子,小狼呜咽一声像是被按住了软肋,夹着尾巴不动了。
顾羿也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这么个东西,小狼身上都是雪泥点子,脏的要命,都看不清以前是什么毛色。仔细一看,不太像狼,也不太像狗,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小狼在徐云骞手里像是遭遇了天敌,僵直得一动不敢动。徐云骞看着难受,把它的脏毛剪了一半,又拿着湿帕子小心擦拭,慢慢露出本来的面貌,好像应当是灰色的,背脊处是一道黑,像是刀背一样。
连山婆都有些好奇,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狗?”
她说完又否认,“这是狼吧?”
山婆眼神不好,徐云骞也没指望能认出来,小狼之前被又脏又长的毛发覆盖,如今倒是能让人看清了,瘦的只剩下骨头。徐云骞皱了皱眉,它腹部竟然真的有一道伤口,一块不小的铁片卡在肋骨上,大概是踩中过猎人的陷阱,已经陷进去大半,上面都是黑红的铁锈。
它真的受伤了。
徐云骞下意识看向顾羿,他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被烛火映衬得很明亮,那里面没有一点杂质。
“拿点金疮药过来。”徐云骞开了口。
顾羿笑了,徐云骞就这样,嘴上说得难听,但内里很柔软,顾羿想养那就帮着一起养。
山婆家跌打损伤的药很多,上药对野兽来说太疼,上完之后小东西奄奄一息趴着,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活。徐云骞竟然比顾羿还好奇,甚至山婆都觉得有点意思,每天都去看看,山婆给喂了羊奶,煮了碎肉拌上饭。五天之后小东西能站起来了,也没人给起个名,山婆就小狼小狼的叫。
顾羿很奇怪,他把小狼带回来之后好像就失去了兴趣,从头到尾也没干涉过,后来也不怎么主动接近,宁愿去院子里跟雪人坐在一起。
小狼像是有灵性,伤好了就去找顾羿,晚上顾羿坐在门前看雪,它就趴在不远的地方,静悄悄看着,顾羿要是出门,它就跟在后面,真像是狗一样,再次回到野外也不跑。顾羿也不是心冷的人,几次就放下戒心,过去逗它,这东西不怎么让人摸,好像很傲气。
“你真难看。”顾羿打量它,小狼瘦得像一把干柴,肋骨处凹陷下去,之前大概腿受过伤,走路有点瘸,荒野中出现的野狗,给口肉就能活,跟顾羿很像。
“怕冷啊?”顾羿摸了摸,山婆怕它冷还给它套上自己缝的小棉袄,它好像穿人的衣服不舒服,但一身毛没了又甩不掉,有点不太耐烦。
小狼不说话,炯炯有神盯着他看。
此时早就入夜了,山婆家门口只点了一盏红灯笼,远方黑黢黢的,一直在飘着雪,在红灯笼的映衬下竟然很好看。
顾羿靠着窗出神,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冷静,片刻之后他突然问:“你老跟着我干什么?”他这人很怪,把小狼捡回来,却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生怕这小东西赖上自己。
他说着一停,突然缓缓逼近,凑到小狼面前,好像在说什么秘密,只说给他听,“我都快死了。”
他说这句话时没什么起伏,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顾羿快死了,所以没必要跟一条狗有什么瓜葛,不过师兄会养好它。徐云骞对自己都这么好,何况一条小狗。
顾羿摸着胸口,虫子已经蛰伏不动,可再疼上一次的痛苦他受不了。
突然,小狼伸出舌头舔了下顾羿的鼻尖,带着一股狗味儿,热腾腾的气息扑面而来,顾羿被这一下弄懵了,这是活生生的东西,好像有无限的活力和热情,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笑起来,“师兄!”
他站起来,没再去管小狼,大步跨过屋,一边走一边用很欣喜的调子叫:“师兄……”
他下一声没喊出来就被骤然捂住,徐云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一手把他捞过怀里,捂着他的嘴,“山婆睡了。”
山婆眼睛不好但耳朵好,吵到老人家睡觉挺罪过。
徐云骞刚说完,只觉得手心一热,柔软的舌尖卷上来,徐云骞下意识手一松,顾羿咬上他的指尖,小虎牙轻轻磨着匀称修长的手指。
徐云骞被推了一把,背脊抵在门扉上,上面还贴着一圈黄符,此时半掉不掉的悬着,风吹来时如同秋日落叶发出瑟瑟的声响。顾羿一手去扯他衣领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撒泼的小狗一样往他身上拱,徐云骞垂眸看他,顾羿一直不太正常,怎么今日看着格外疯?
徐云骞分不清顾羿是真的笑还是假的笑,就像是顾羿分不清徐云骞是真的冷还是假的冷。
“你怎么了?”
顾羿整个人热烈得像是一把火,一句话堵住了徐云骞的疑虑,“快快快,我要跟你睡觉。”
他说的那么直白坦荡,好像是一时兴起,正在兴头上,不管不顾,先把人拉来做上一场,做到尽兴为止。
顾羿感觉徐云骞衣领子很难解,拽着一把把他甩床上去了,徐云骞头发散了一床,刚撑起上半身想看看,顾羿已经整个人覆上来,一手推向他胸前,把他推回床榻。他跨坐在徐云骞身上,去吻他眼角的小痣,一下一下,吻得又用力又深情。
徐云骞被他生生撩出一把火,笑道,“还没入春呢就发春。”
徐云骞说完这句话停了,大雪不可能一直封山,如果入春冰雪消融,外面的人总能进来,没什么借口还在这儿赖着。
顾羿闻言也停下来,徐云骞以为他那股疯劲儿过去了,谁知他一手撑在徐云骞耳侧,慢慢俯身,直到鼻尖要碰上,直直看着徐云骞的眼睛,像是在威胁又像是在挑衅:“快点,”顾羿额头与他相抵,一字一顿,“操、我。”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徐云骞闻言目光沉了沉,托着顾羿的背脊把他压在身下。
顾羿一直在抖,可能是冷的,也可能是热的,他有点混乱,脑子是乱的,里面也是乱的。顾羿无处着力,如同一根浮木放任自己随波逐流,好像生下来只为了体验这一遭,快活一场,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人生不过也就是大梦一场。
大梦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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