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事宜其实也是些见惯了的寻常事,只是数量太多罢了,一时间难以处理完。好在姐姐把大多数该处理的事都处理了,再加上陈福在旁帮忙,留在书房的都是一些比较重大的事宜,姐姐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才留给他回府后定夺。
即便是这样,也让青川在书房一刻不停忙活了一个上午和半个下午,他置下的产业太多了,都是些生钱却麻烦颇多的事,他处理起来也不见有多轻松,他能想象姐姐在面对这些事情时又有多头疼多累。
处理好的事交由陈福派下去执行就行了,青川就顶着毒辣不减的日头回了合璧庭。
申时刚过,并州的溽暑烤得人就算是坐着,汗水也不住从全身而出的毛孔冒出来,这般炎热的天气,人都是寻着阴凉地躲着,不往太阳下凑,所以青川一路穿过合璧庭少见有人,偌大个庭院只有深浅碧绿葱葱郁郁与烈日骄阳斗得个热闹。
青川刚行至屋中时就看到匆匆忙忙跑出几个人,手中还抱着一堆淤泥弄脏的衣物,有姐姐杏白轻纱的襦裙,还有阿笙的小衣小裤,随意拦住一个一问才知,阿笙下午无课,午睡醒后一人便偷偷跑进了池塘里挖藕,姐姐以为阿笙掉进荷塘里了,便也跟着跳了下去,于是才有这一堆糊满淤泥的脏衣服。
青川摆了摆手让下人离去,自己便朝水声作响的冷泉走去,越走越近,小孩稚嫩的撒娇声和女人温柔轻软的嗓音便如林间细软温和的风一一吹进了他的耳朵里,他则站在外面没有进去,而是偷偷看着池中嬉戏玩闹的母子,那是他的儿,他的妻。
冷泉池内,叶寒站在池水中看着正游得不亦乐乎的阿笙,颇有无奈说道:“阿笙快过来,娘给你看看你身上的淤泥洗干净没有?”
“早洗干净了!娘亲,你再让我玩会。”阿笙边游边回道,不肯过去。
叶寒笑着无奈道:“还玩?你在水中都泡了一个时辰了,再玩下去该着凉了。快过来,娘抱你上去。”
阿笙在水中还没玩够,哪肯这么轻易上岸,扭着胖乎乎的小身子,边挥动着小手小脚跟个狗刨游水,在冷泉中游得好不开心。叶寒见状,只好伸手去捉阿笙,阿笙一避一闪像只滑腻的泥鳅一下就溜了过去,叶寒真拿这个小调皮蛋没办法,一连捉了几次都没捉到,反倒让他玩起了兴致,以为自己是在跟他玩捉迷藏。
还好阿笙没学过凫水,这狗刨式虽是无师自通,但速度却游不快,阿笙躲开几次叶寒就抓住了他的破绽,终于把他围堵在池边一把抓住了他。
“看你还往哪跑!”
叶寒抱着阿笙软乎乎的小身子在怀,拿着岸边的干澡巾给他擦去脸上水珠,可这小调皮还没玩够,在她怀里一直扭着小屁股挣扎着想逃走,叶寒真拿自己这个儿子没办法,只好抬手轻拍了一下他肉嘟嘟的小屁股,无奈笑道:“跟你爹一样,都是折腾人的主儿,一点也不知道体谅人。”这话听得站在门外的青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笙连忙用手捂着小屁股喊疼,叶寒挑眉自是不信,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哪会真打,不过是吓唬他一下,手轻得就跟泼了一捧清水浇在他身上一样,哪会疼?不过是这小机灵鬼使的苦肉计,又想骗她心疼,不过她也确实心疼了,轻声训着阿笙,“你还知道疼呀!娘教你的你都忘了?家规第五条是怎么说的?”
阿笙难得看见自己的温柔娘亲板着脸训他,于是便老实了许多,回道:“没有大人的陪同,不准私自靠近有水的地方。”但是阿笙说完又立即辩解道:“但是娘亲,那是泥塘不是水,我跳下去挖藕的地方早都干了,根本就没有水。”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叶寒就心有余悸,她刚离开暖阁一会儿,睡在床上的阿笙就不见了,吓得她还以为端王府进了贼人!后来在池塘看见满身是泥的阿笙时,看着娇儿变成一脏兮兮的泥团子时,还满脸泥污冲着她笑,一点没有后怕之意,她当时又气又急,心想着还不如让贼人偷走算了,不过这想法稍纵即逝。
叶寒揪起阿笙的小耳朵,边查看耳洞耳后是否还残有泥污,又气又心疼道:“你想吃藕,直接跟秋实说一声就行了,何必要自己跑去泥塘里挖,你想吓死娘吗?”
“可花师叔说了,现在这时节的莲藕最是脆生,挖出洗净之后,蘸上红红酸甜的山楂酱吃,最是好吃。”阿笙说道。
花折梅!
叶寒在心里恶狠狠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念道,你给我等着,看我明天不在你的吃食里放上几斤巴豆,非拉得你腿软不行,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教阿笙,然后又低着头一字一字认真对阿笙说道:“以后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知道没?”
阿笙连连点头,小脑袋趴在叶寒胸前蹭来蹭去,又撒娇又卖萌,那小可爱样叶寒纵是再硬的心都软了,“好了,该起来了,娘抱你上去。”叶寒温柔道。
“外面好热,娘亲,让阿笙在水里再游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阿笙撒着娇,睁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她,叶寒真是狠不下心来,可这都几回了,再这样泡下去,凉气入了体可怎么办。
叶寒只好放软声音,耐心劝道:“阿笙,下次再游好吗?你再泡会儿,皮肤该泡皱了。”
“娘亲……”
阿笙抱着叶寒的脖子,在她身上又晃又闹,叶寒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又软了一半,正当剩下一半逐渐沦陷之时,青川从外走了进来。
阿笙一见,立刻安静下来,老实喊了声“爹爹”,然后便窝在叶寒怀里不起,直觉告诉他他的好日子到头了。阿笙心里顿时比苦瓜还苦,不由更抱紧了自己的温柔娘亲。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叶寒问道,她还以为青川不忙个天黑是回不了合璧庭的。
“事情处理完自然就回来了。”青川看着叶寒轻声回道,然后抬眼看了看赖在她怀里的阿笙,“好奇”问道,“这怎么回事?”
叶寒哪会看不懂青川使的眼色,于是一唱一和道:“阿笙下塘挖藕糊了一身的泥,我给他洗净后却非要在水里不起,闹着还要再游一会儿。”
感觉到阿笙扭了扭小身子向自己抗议着不满,叶寒心里却笑开了花,刚才叫你起来不起,现在好了,治你的人来了,知道怕了吧!小坏蛋!
青川双眼含笑,嘴角挂上一抹玩味,“既然阿笙想游就让他再游会,像凫水这种事早学早好,学会了一辈子都不会忘。”
“……”,叶寒惊愕望向站在池边上的高大人影,同样惊愕不已的还有刚才一直窝在她怀里的阿笙,他没听错吧?爹爹竟然不帮娘亲帮他?这比他天天有白糖糕吃还不可思议。
“我来教他。”青川突然又补充一句说道。
接下来的事也不用多说什么了,叶寒自是在青川声声温柔催促中离开了冷泉,阿笙可怜的呼喊也没唤回叶寒回来,然后苦着张小脸望着自己高大威严的父亲站在池边,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低着头冷冷看着自己,发号着施令。
“凫水不难,最怕心慌挣扎,自乱阵脚,白白丢了性命。你要学凫水,第一就要学的是沉稳镇定。先摊开四肢放松身体,看能不能先自己浮起来……”
于是,阿笙好不容易才放的半天假,就在青川严厉的教学下度过了,当然这凫水他自是学会了,永生难忘。每每想起时心里还是苦不堪言,还是师公说得好,这世上事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乐极生悲,凡事过犹不及,还有什么了?对了,还要见好就收!
叶寒出了冷泉,便到了寝屋后的另一处温泉里泡了一会儿,去去凉气洗洗身子,刚才在泥塘中救阿笙时头发里应也沾上不少泥,她趁着现在午后无事,也一并洗了,省了占据夏夜本就短暂的时间。
待叶寒绞干头发换上衣服走出寝屋时,阿笙已被常嬷嬷送回了暖阁,叶寒找来给阿笙要穿的衣服,进了暖阁朝坐在床上全身仅裹着一张薄毯的阿笙走去。
“凫水学得可好,你爹教得怎么样?”叶寒笑盈盈在床边坐下,看着嘟着小嘴气呼呼望着自己的阿笙,叶寒忍不住逗道,“以后还跟娘耍赖不?”
“娘亲……”,阿笙不依,刚被父亲的严厉教学好生“教训”了一顿,被压制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最疼他的娘亲还这样笑他,一时自尊心扭不过,还裹着薄毯的小身子就一下扑倒叶寒的怀里,他要娘亲疼,还要娘亲抱。
青川那性子铁面无私,做事绝不放水,瞧阿笙这闹腾样估计方才没少被青川训,当娘的人心终究是软的,叶寒便由着阿笙在自己怀里闹了一会儿,待他消停不少才抱起来好生安慰道:“你爹在军中严厉惯了,不知如何跟你相处,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是他的儿子,你爹爱你不会比娘少。”
“……阿笙知道。”可他也知道,爹爹更爱娘亲,很爱很爱的那种,就算有很多个自己也比不上娘亲在爹爹心里的位置。
叶寒顺着阿笙微润的发,看着阿笙还闷闷不了的样儿,一个良计便立即涌上心头,“等会娘亲让秋实给你端碗牛乳,再配上两块白糖糕,给你垫垫肚子如何?”
“真的?”
阿笙一听就来了精神,立即从叶寒怀里坐了起来,兴奋问道,口中的唾液已忍不住开始分泌了。要知道他好久都没吃过白糖糕了,娘亲说天气炎热,甜食吃多了身子不舒服,便停了他的白糖糕,现在听见终于能吃了,刚才什么委屈小心酸都是浮云。
叶寒瞧着兴奋不已的阿笙,连连点头,“你今日学凫水也累了,吃两块白糖糕也不打紧。”
“娘亲,可以加槐花山蜜吗?”
“可以,娘等会让秋实把山蜜在牛乳中化开了,再端来给你喝。“叶寒边说道,边找着阿笙等会要穿的里衣。
阿笙连忙解释道:“娘亲,槐花山蜜不是加在牛乳中的,是阿笙想吃白糖糕时蘸着吃。”
“蘸着吃?那得多甜!”叶寒听着就牙疼。
“娘亲,不甜。这山蜜加在牛乳喝,还是蘸着吃,最后不都是进了我的肚子吗,都一样。”
叶寒搞不懂这对父子的奇怪味觉,便由着阿笙说的去,但等会还是让秋实在做白糖糕时少放点糖,阿笙还小,这牙齿可不能长坏了。
“来,娘帮你把衣服穿好。”
叶寒给阿笙换好上半身的衣物,正准备拿走盖在阿笙腰上的薄毯时,却遇见了阻力,原来是阿笙小手揪着不放,叶寒奇怪道:“怎么了?”
阿笙涨红着小脸,一手紧紧握住自己身上的薄毯,另一只手从薄毯里小心伸出来,将要穿的衣服拿了过来,扭扭捏捏,竟有些不好意思,“娘亲,阿笙自己穿。”
叶寒笑笑,未曾理会,“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娘肯定会让你自己穿。来,把手放开。”
阿笙就是不放,红着脸,小手紧紧捂着自己腿间那处,想着爹爹说的这个地方除了给他未来媳妇看,谁都不能看,就连娘亲也不行。阿笙对父亲说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只不过他也有点小疑问,若是有人看了怎么办,娘亲刚才还看过呢,还有常嬷嬷和秋姑姑也看过,阿笙心里顿时好是烦恼。
阿笙反应这么明显,叶寒要是再看不清楚就真妄为人母了,好奇问道:“你爹方才在冷泉时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嗯!”阿笙不好意思承认道。
父母得给孩子留些私人空间,尤其是阿笙对男女之别已懵懵懂懂,叶寒见状也不再问了,把阿笙要穿的裤子给他之后,便出了暖阁,直接往寝屋走去。
寝屋无人,屋外的下人亦没见过青川出去,叶寒寻思着向冷泉走去,拉门一开,果然在这儿,正一人在冷泉之中闭目养神,好一派悠哉闲适。
叶寒从一旁紫檀木雕花架上拿下一张干澡巾,向青川走去,边说道:“阿笙都起来了,你还要泡吗?”
“刚才光顾着教阿笙凫水,没机会下水,反正天色还早,晚膳之前再起也不迟。”
青川边说着,边伸手接过叶寒递过来的干澡巾,顺势一把握住叶寒的手将她拉在冷泉池边坐下,凑过一张挂着水珠的脸非要让叶寒给他擦。
看着突然变得孩子气的青川,叶寒没好气娇嗔了他一眼,素手执起泛白澡巾细细擦拭去青川脸上的水珠,边说着,“阿笙还是个三岁的小孩,你跟他说的男女之别那些事,是不是早了点?”
“哪早了?一个能识文断字的三岁孩童也该懂得‘男女有别’这四个字了,也应懂得不该再赖在母亲怀里撒娇玩闹了。”想起那臭小子光着小身子在姐姐身上蹭来蹭去,他这当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福利,这臭小子轻而易举就能有,想想心里头都冒着酸水,还是能酸得死人的浓酸!
叶寒哪里知道战场上威风凛凛豪气盖天的大将军竟然如此小肚鸡肠,连儿子的飞醋也吃,只以为他是因阿笙顽皮才这番严厉管制。
“我知道你要为端王府为整个西境考虑,所以对阿笙的管教一向严厉,希望他日后能扛起西境,这我不阻拦,只是你偶尔可不可以对阿笙温柔一点,哪怕多说一句鼓励的话也好。每次看见你对阿笙那冷若冰霜的态度,我都心疼得不行。”
“心疼?你怎不心疼心疼我呢?”
“你?”叶寒上下打量一圈青川,打趣道,“你哪有阿笙可爱。”虽然阿笙长相十足随了他,可在她心里还是自己儿子可爱。
“可爱又如何?他可没我这个当爹的听话。”青川自夸道。
听话?叶寒心中一嘲,头都懒得抬,他要听话这世间还有叛逆的人吗?
青川心思通透,即便叶寒一字未说也能猜到她心中的所知所想,只见如墨的眼深邃一沉,闪着□□裸的坏笑,薄唇凑近叶寒耳边轻轻说道:“我不仅听话,还一点不折腾人,而且也最知道该如何体谅人。”
叶寒心里闪过一丝纳闷,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她记得她好像之前对阿笙说过相似的话。倏然,叶寒心里猛然一惊,抬头直望着正一动不动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长的青川,难道……他当时就站在冷泉门外偷听?
猜疑无果,叶寒只看得见眼前那俊美如神的少年郎缓缓站起身来,在她微凉的唇上落下浅浅一吻,如墨的眼揪着她的视线不放,让她可以看见他眼中的越发变重的欲/望,还有盛不下溢出来的万千深情,“姐姐放心,为夫以后定会好好伺候你。”
不……
叶寒脑子里最先跳出来的直觉就是危险,身子本能向后退去,却被青川一下扑倒在地。
冷泉池边她方才坐的地方铺着西域上好的羊绒雪毯,那是原本泡冷泉时休憩之用,可现在……叶寒躺在柔软的雪毯上,轻薄透气的水青色衣裙已被青川撕碎,当她的左ru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时,好似她的心也被他紧紧抓在了手上,叶寒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过了,可好像她从来也没成功逃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