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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臣告退。”
    御书房里,东方浩鄞禀完最后一件事,隐晦地看了一眼旁边正举着勺子给皇帝喂药的顾璃,又迅速避开目光,默默退了出去。
    自从回宫之后,父皇的身体就一直不见大好,听太医说,是堕马时造成了一点内伤,从此需格外注意调养。于是父皇开始每日按方吃药,也时常传唤顾璃过来侍疾。
    但他每次看到她,脑中总会毫无预兆地想起那天在行宫内殿,她赤身裸体地躺在东方宸身下的画面。
    然后他便抑制不住地心烦气躁。
    她是父皇的妃子。
    但却似乎一直在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
    禁军统领孟长毅自不必说,对她的保护已经隐隐超出了职责范围之外;谢良似乎也对她颇有好感;宸王兄更是已经……与她有过肉体关系。
    这样的女子,若是母后还在世,定会斥责一句“狐媚”、“妖女”的吧。
    然而这么一个勾引人的淫乱狐狸精,为何他还总是忍不住地去想她?他难道喜欢上了自己一直厌恶的那种女人么?
    不可以。
    他不能任自己这般沉溺下去。
    断了与她之间所谓的“暗中结盟”吧,也趁此,断了对她的妄念。
    几日之后,东方浩鄞寻了个时机悄悄去到长乐宫,准备最后见顾璃一面,亲口同她说盟约作废的事情。
    从此往后,他就只在心里当她是一个普通的庶母妃。
    然而她的侍女图雅却把他拦在了偏门之外。
    “公主有样东西让奴婢代转交给殿下。”她把他拉到了一边无人的角落,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递了过去。
    “这是何物?”
    “为许皇后翻案的证据。”图雅小声道,“还有之前公主让殿下暗中监管的人,亦是此案重要人证,殿下顺着这两份人证物证去细查,当年的事想必可以水落石出。”
    东方浩鄞怔愣良久。
    “这是她……给我的?”他喃喃地问了一句。
    “是,公主说,殿下是许皇后的孩子,”图雅模仿着顾璃的语气,“殿下有权为她做这些,也应当亲自为她做这些。”
    她转身欲行,又停顿了片刻:“对了,公主还说,往后同殿下之间的盟约,可以结束了。”
    “为何?”明明他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但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东方浩鄞竟然心中一慌。
    “因为此案水落石出之后,柳贵妃大概也顾不上再来害我们公主了。”她露出轻松的笑意,“殿下以后亦无需再来长乐宫。”
    东方浩鄞看着图雅走回去,关上了偏门。
    他在原地伫立了良久,终于转身,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布包。
    半个月后,东方浩鄞在一个平凡无奇的夜里悄悄觐见了皇帝,递上了数篇人证供词以及物证若干。
    是夜,守在殿外的高公公等人都听到了里面时不时爆发的怒斥及摔杯声。
    他原以为是四殿下惹恼了皇上,然而等到黎明将至,却见东方浩鄞基本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如释重负般地微叹了一口气。
    高公公立刻带着人进去伺候皇帝洗漱更衣,准备早朝。
    就在这一日的早朝上,一向对柳家和颜悦色的皇帝忽然发作,以四皇子提交的诸多条罪名及人证物证为据,将柳家派系的主要官员均予以罢黜,并亲命叁司会审柳家及柳贵妃牵扯其中的诸多案件。
    朝堂一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
    柳家一党纷纷忙着撇清关系,也有忠心者上疏为柳家喊冤,然而皇帝一概不理,只等叁司会审的结果。
    见天子如此重视,负责的几个官员们自然不敢大意,日日熬着通宵也要把柳家的老底给挖个清楚明白,结果还当真又查出了不少牵连之案,一时可谓朝野震惊。
    这其中最先查明白的,便是柳贵妃联合柳家暗中谋害皇子皇妃之事。也就是顾璃与东方浩鄞遇刺的事件。
    一切便如顾璃猜测的那般,柳贵妃那时虽与皇帝一起去了帝陵,但留在宫里的内应悄悄从长乐宫那边掌握了璃妃要出宫的消息,火速传递给了宫外柳家。因她平时都待在皇宫大内,有禁军侍卫保护,难以下手,得此千载难逢之机,柳家干脆安排了人手直接在半路伏击。
    而四皇子东方浩鄞一直以来都是柳家的眼中钉,他们很早就想除掉他以扶持柳贵妃的六皇子上位,所以在主家的吩咐下,柳家豢养的杀手们也一直视东方浩鄞为长期目标,寻到机会便想动手。
    只是两拨人都没想到,彼此开始动手的地方竟然巧合般地离得那么近。也因此才被顾璃抓住了破绽。
    此案一查清,柳贵妃便被禁足在了延福宫。
    紧随其后,当年许皇后的案子也被翻了出来。
    四皇子为母平反,提供了此案关键证据,再加上对柳家相关人员的审问提取到的供词,以及见延福宫大势已去后纷纷倒戈相向的一众妃嫔们对当年事件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补充,基本就还原了当初真实发生的事情。
    表面上看,是许皇后在御花园扇了王美人一巴掌导致的胎儿小产,而事实上却是药物所致。
    当时王美人投靠了柳贵妃,几乎每日必去延福宫,而那宫女侍奉上来的茶水里面便加了非常少量的致使滑胎的药物,日复一日,胎相便渐渐不稳起来。柳贵妃再命人暗中在她面前搬弄许皇后的是非,让她以为许皇后要对自己的孩子不利,王美人又是个急躁粗心的脾气,一听便去御花园找皇后对峙了。
    毫不知情的许皇后自然一头雾水,矢口否认,王美人以为她是心虚遮掩,一时气急就没了礼数,惹恼了许皇后,这才被扇了一掌。在原本受药物影响胎儿就不稳的情况下,回宫不久就小产了。
    王美人大出血一尸两命,许皇后为证明清白投缳自尽,一箭双雕,柳贵妃坐拥渔人之利,一举成为了后宫权势最大的妃嫔。
    此案的详细经过澄明之后,许皇后的污名被彻底洗清,皇帝又追封了一个“孝贤皇后”谥号以表哀思,并给许氏族人相应安抚,同时也将正在禁足的柳贵妃彻底贬为了庶民,只看等柳家所有罪行一并查清之后,是判流放还是直接赶出宫去。
    然而就在这时,负责会审的最高官员连夜进宫,颤抖着手给皇帝递上了一份新的证据。
    那是刚刚离开不久的避暑行宫里的来自马厩的一个小奴仆的供词。
    他称自己亲眼看见某个身着侍卫衣装的人在马槽饲料里掺入了什么东西,后面又牵着那些马出去,到后来才知道那些马是用于给皇上亲自出猎的。然后第二日便听说了皇上和璃妃一起失踪未归的事情。
    那官员一听这还得了,立刻安排他去指认相关人员,结果指证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禁军侍卫来。再细细一查,便发现了这侍卫背后指使的,竟然就是柳贵妃。他受命给皇帝和璃妃所要乘的马的饲料中添加的东西,正是会令马匹发狂的药物。因此那日皇帝和顾璃才都被马儿摔了下来。
    幸好帝妃二人都没有出什么大事。若是万一不小心……那堕马致死的案例也年年都有。
    也就是说,柳贵妃、甚至柳家,竟然有弑君谋逆之心。
    会审官员跪在御书房里瑟瑟发抖,怎么也想不到柳家和柳贵妃已经到了这种胆大包天的地步,这是想直接拥立六皇子做幼帝吗?
    一场倾盆大雨毫无预兆地冲刷下来,整个皇宫笼罩在了一片湿凉的水汽之中。
    被禁足在延福宫的柳贵妃终于等来了她一直想见的人。
    “皇上……”她看着昔日也曾用温柔宠爱的眼神注视过自己的男人,如今正以嫌恶厌憎的目光扫向她,那目光里,甚至连一丝伤心愤怒都没有。
    这说明,她做的事情对他而言,甚至称不上一个爱人的背叛。因此对他并无任何锥心刺骨的影响。他对她的感情,早已消磨殆尽了吧。又或许,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夫妻之情。
    如今,只剩成王败寇。
    “朕倒是真的没想到,你如今对权势的偏执竟已到了如此地步。”皇帝抬了抬手,身边的几个小太监便端上来几个盘子,“朕念你侍奉圣驾一场,留你全尸,你自己选吧。”
    那几个盘子上分别是鸩酒、白绫和刀子。
    柳贵妃颤抖着手拿起了那杯鸩酒。
    “臣妾自知死罪,只求皇上一件事。”
    “轩儿的事吧?”皇帝点点头,“你放心,罪不及幼子,轩儿往后我会交给淑妃来抚养。”
    他想起之前在长乐宫谈论起此事时,纠结不知要把六皇子东方浩轩交给谁,还是顾璃笑着说起来,说淑妃膝下只有一个小公主,也教养得乖巧礼貌,想必淑妃很有为母之德。他思虑一番,也觉得淑妃合适,便下了这个决定。
    “什么?!”柳贵妃听了他这话却一惊,淑妃一向与顾璃交好,孩子若是给淑妃养,那还不是等于送到了敌人的鼻子底下!
    “皇上!”她扑上去抓住了龙袍的下摆,“不要把轩儿交给淑妃,她与璃妃向来同气连枝,必看轩儿不顺眼,万一……万一害了轩儿……”
    “你胡说什么,”皇帝皱了皱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心狠手辣?淑妃和璃妃的为人朕都清楚得很,朕劝你勿要妄言。”
    “不……”皇帝抬脚欲走,柳贵妃却死死抱住了他的脚,还想要反驳,挣扎之间就把刚刚拿在手上的那瓶鸩酒给摔破了,暗红色的酒液流淌了一地。
    皇帝不耐烦地挥手道:“柳氏,你想抗旨拒死不成?你可要清楚,你和柳家所犯下的罪,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说着侧首对一旁的小太监微微示意。
    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来扯开了她扒拉皇帝的手,手脚麻利地取过一旁白绫套上了她的脖子,用力勒紧。
    柳贵妃被勒住了喉咙无法说话,只踢腾着腿,痛苦地挣扎起来。
    皇帝终似有些不忍,快速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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