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冷冷的瞥了老大夫一眼,尽管他不会和一位不知内情的老大夫计较,但胤禛依然忍不住暗自腹非道: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刚才将小姑娘认作爷的女儿,而今又将她看成爷的妹妹,看来您老的眼神儿的确不大好,是该好好用药治一治了!
年若兰觉得自己的头很痛,一时之间竟有些想不起来今夕何夕,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
对年若兰而言,周围的人都是她不认识的陌生人,唯有胤禛一人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又如此关心她,因此,年若兰自然对胤禛产生了一种依恋之情,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胤禛,寻求安慰与庇护,唯有如此她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年若兰大胆的扯住了胤禛的衣袖,一双清澈水润、泪光盈盈的杏眼委屈的望着胤禛,可怜兮兮的向胤禛诉着苦:“哥哥,若兰的头好痛,心里慌慌的很不舒服……”
若兰?原来她的闺名唤作若兰。胤禛默默的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同时觉得这个名字的确很适合这个乖巧漂亮的小姑娘。
只不过,若兰为何会唤他作“哥哥”?莫非小姑娘被那拐子打伤了头又或是吓得狠了,以致于她失去了记忆么?
胤禛想到此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火,那该死的拐子,竟然敢将小姑娘伤成这副模样,待他查清楚事情始末,定要严惩此人,给小丫头出口气!
胤禛侧身坐在床榻旁边,想要立即开口告诉眼前的小姑娘他其实并不是他的哥哥,却在小姑娘清澈见底的盈盈水目和脆弱可怜的神色中勾起了对他而言极为罕见的不忍之心。
胤禛将年若兰拉扯他衣袖的小手握在手中,柔声安慰她道:“若兰莫怕!如今你已经被我救回来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沉默片刻,胤禛终究没有忍心在此时便直言告诉年若兰他其实并非她的兄长,以免她刚刚醒来身子尚未恢复又再受到刺激和打击,令她现在已经无比脆弱的身子更加雪上加霜。
“伤害我?”年若兰愣了愣,却信心满怀的说道:“有哥哥保护我,又有谁能伤到我呢?一直以来哥哥都将我保护得好好的,从来没有让我受过半点伤害!哥哥最厉害了!”
年若兰清澈干净的目光和信任依恋的神色令胤禛心中一动,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纯粹干净,连他这个一向冷情之人都忍不住对她心生怜惜。
或许是胤禛温暖宽厚的手掌与温和的安慰给了年若兰此时最期盼得到的安全感,年若兰放下心来,冲胤禛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而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见年若兰才刚刚苏醒片刻却只同他说了两句话便又昏睡了过去,胤禛的脸色不由得越发难看了几分。
胤禛不愿吵醒年若兰,令她再次受惊,便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压低声音向老大夫询问道:“若兰的病情到底如何?为何她会觉得头痛心慌,又有些记忆混乱的模样?”
“记忆混乱?”老大夫惊讶的望着胤禛,“小姑娘有记忆混乱的病症吗?老夫怎么不觉得?”
胤禛瞥了老大夫一眼,淡淡的解释了一句,“我并非她的兄长。”
不是兄长?老大夫愣了愣,随即想到刚才年若兰将胤禛错认成自己兄长的模样,不由得双眉紧锁,忧心忡忡的告诉胤禛道:
“小姑娘由于头部受到冲击,以至髓海震荡,因而才会出现头痛、失忆等症状,但老夫适才为小姑娘诊脉之时并未发现其患有心疾,想来她之所以觉得心慌害怕,应该是受到惊吓所致。她这身子需得好好调养,多喝几副安神汤才是。”
胤禛听得皱了皱眉头,沉声询问道:“她的记忆几时能够恢复?这几日她是否可以乘马车赶路?”
“乘马车赶路?”老大夫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小姑娘头部受伤,身子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理应卧床静养才是正理,又岂能乘马车赶路?
至于小姑娘的记忆究竟何时可以恢复、能不能恢复,老夫便不知道了。她可能明日便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也可能终其一生也不会恢复全部记忆。
需知人的大脑髓海至关重要,小姑娘年纪太小,又被人用力抽了耳刮子,定然要受伤了!影响记忆也是在所难免的。没有受到更为严重的致命伤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此外,老夫发现小姑娘还有些营养不良,虚弱得紧,看来她有几日未曾好好的吃饭了!
大爷若是想要尽快调养好她的身子,还要给她备一些容易克化的膳食和补品,好好的给她补补身子才是。”
胤禛认真的听着老大夫的叮嘱,默默的将老大夫所说的话一一记在心中,心里琢磨着等到了武昌府的时候,他一定要给若兰再寻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好的诊治诊治,一定要让小姑娘尽快好起来,少受一些病痛之苦。
胤禛吩咐苏培盛付了诊金,亲自弯腰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的将年若兰抱在怀中,转身便向医馆外走去。
许是年若兰模样儿生得实在太过惹人怜爱,老大夫虽然明知胤禛来历不凡,又是京城口音,恐怕是一位得罪不起的贵人,却依然忍不住追了出去,想要询问清楚胤禛究竟和这位小姑娘是何关系。
老大夫行医多年,自然也见过高门富豪之家那些见不得人的腌砸事儿,知晓有些有权有势、家财万贯的老爷们便喜欢眷养玩弄小姑娘,他实在不愿看到这样一个精致漂亮、招人疼爱的小姑娘被那些披着人皮的禽兽给糟蹋了。
然而,老大夫尚未走到胤禛身边,便被随行的侍卫给拦住了去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胤禛抱着年若兰上了一辆侍卫们刚刚准备好的宽敞舒适的马车。
苏培盛见老大夫的确是真心关心年若兰的安危,便好心的提点了老大夫一句:“您老不必担心小姐的安全,我家主子不是坏人。”
老大夫略微放心了一些,却依然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问道:“老夫见那位大爷如此关心那位小姑娘,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呀?”
苏培盛微微一笑,却用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说道:“我家主子的事又岂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以随意对人谈论的?您老可就别为难我啦!
还请您快些将给小姐开的药方给我,我好赶紧去街对面的药铺为小姐抓药去!倘若回去晚了耽搁了小姐的病情,就是砍了我的脑袋都赔不起呢!”
老大夫听苏培盛如此说,见他提及年若兰时神色恭敬,这才终于放下心来,赶忙动笔写了药方交给了苏培盛,又好心的提醒道:
“街对面的普济堂药铺虽然店面不大,但东家仁善,做生意实在本份,药材却是极好的,倒比不远处那家泰安堂药铺的药材更好一些。”
苏培盛收好药方,动作麻利的一路小跑到普济堂抓了药,又赶回马车旁边将药交给胤禛过目。
为了让年若兰可以安心养病,胤禛索性包下了一间清雅安静的小客栈,将年若兰安置在他旁边的上房之中,又吩咐苏培盛买了两个模样儿整齐、老实本分的丫鬟伺候年若兰。
胤禛本想让两个丫鬟陪伴年若兰,却没想到年若兰即使在睡梦之中也对他格外依恋,唯有他坐在床边陪伴她的时候,年若兰才会睡得安稳一些,一双小手总是拉着胤禛的衣襟不肯撒手。
虽然胤禛有一个同母的妹妹五公主,今年刚刚被册封为和硕温宪公主,按照康熙的旨意下嫁给佟国维之孙舜安颜,但皇宫里的阿哥和公主自幼皆由自己的乳母、嬷嬷、太监、宫女伺候长大,胤禛与温宪公主一年到头都见不上几面,兄妹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温宪公主自然不可能向胤禛这位皇兄撒娇。
胤禛为人不苟言笑,性子冷淡,不仅府中的福晋、侧福晋等女人们对他敬畏大于爱慕,就连他的女儿二格格也不敢和他玩闹,更不可能缠着他向他撒娇。
胤禛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大胆的给粘住了,毫不掩饰的对他这般依恋,此种感觉令胤禛觉得颇为新奇,却又奇异的并不觉得厌恶。
苏培盛熬好汤药送进房中的时候,便看见他那位金贵的主子正在侧身坐在床榻旁边,手里拿着一卷书,然而细看之下,苏培盛却敏锐的发现他的主子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在书卷上,而是不时放下手中的那卷书,视线时常落在年若兰身上。
知道胤禛在意年若兰,苏培盛自然不敢耽搁片刻,连忙将汤药呈给了胤禛。苏培盛原以为胤禛会吩咐两位婢女伺候年若兰服药,却见胤禛亲手将汤药接了过去。
胤禛先尝了一口汤药,试了试温度,见汤药的温热,正好可以入口,胤禛方才动作轻柔的扶起了年若兰,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胸前,不厌其烦的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
年若兰平日里最不喜欢喝的便是苦涩的汤药,但是,年若兰由于身体不好,从小便与各种药相伴,可谓是从会吃饭开始就会喝药了。而今年若兰虽然迷迷糊糊的昏睡着,却极为乖巧的喝下了胤禛喂到她嘴边的苦涩的汤药,顺利得令胤禛有些意外。
尽管初次见面年若兰便给胤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勾起了他心中为数不多的怜惜之情,但是,如今年若兰在胤禛心中说到底也并没有什么太重的分量。
胤禛心里惦念着康熙安排给他的差事,自然不可能一直在此处陪伴年若兰养伤,能够为她耽搁半日已经是胤禛的极限了。
胤禛琢磨着黄梅县的案子,不知不觉中竟然陪了年若兰大半夜。
望着在他旁边睡得安心的小姑娘,胤禛心里打算明日待他动身前往黄梅县查案之前,留下四个侍卫和两个丫鬟照顾若兰,等到他办好了康熙安排给他的差事,查清楚黄梅县一案之后,再抽些时间帮若兰寻找家人。
胤禛刚刚打定主意,将自己的衣摆轻轻的从年若兰的小手中抽出来,正欲吩咐两个丫鬟好好的照顾年若兰的时候,却见年若兰黛眉轻蹙,缓缓睁开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年若兰望着眼前剑眉星目、面容清俊的青年男子,呆了呆,迷迷糊糊的脑子逐渐清晰起来。
她恍然想起自己被拐子从集市上劫走,又险些被刀疤男卖到那些可怕的地方去,幸而被眼前的青年男子所救,方才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小命儿。
想到此处,年若兰精致漂亮的杏眼中溢满了感激之情,轻柔悦耳的声音犹带着三分稚气,恳切的向胤禛道谢道:
“若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的大恩大德,若兰没齿难忘,将来若兰一定要好好的报答公子!”
年若兰一边说,一边便要起身向胤禛行礼道谢。
胤禛原以为小姑娘会像之前那样将他错认成自己的兄长,用甜蜜悦耳的声音娇声娇气的唤着他“哥哥”,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他,却没想到她竟忽然想起了他曾经救过她一命,没有再将他错认成自己的兄长。
忽略掉心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的些许失望,胤禛用手轻轻按住了年若兰的肩膀,温和的安慰她道:
“你的身子才刚好了一些,大夫叮嘱你需得卧床静养数日方可痊愈。你莫要乱动,以免令伤势加重。”
伤?年若兰一愣,心想按照她如今的体质,即使她受了什么伤,都会很快的恢复,倒也不必担心。
只不过,年若兰虽然年纪小,但心里也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因而年若兰从未向除了父母、兄长以外的外人透露过她特殊的体质。
迎着胤禛关切的目光,年若兰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公子请放心,若兰会按照公子的提点好好养伤。若兰多谢公子关心!
若兰已经耽误了公子许多时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公子无需再花费时间照顾若兰。
烦请公子为若兰送一封信到武昌府湖广巡抚府上交给年夫人,年夫人自会派人来接若兰。”
武昌府湖广巡抚府上?那岂不是正是年遐龄的府邸?
胤禛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然起了疑心。
这边他才奉康熙旨意前往黄梅县查案,那边便有一个出身年府、漂亮得惊人的小姑娘被恶人所劫、恰好被他遇见救下带在身边,此事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胤禛的目光冷了几分,“你与湖广巡抚年大人有何关系?”
年若兰没想到胤禛竟然知道她的父亲。对于从恶人手中救下她的救命恩人,年若兰心中颇为信任,倒也并未对其隐瞒自己的身份,坦坦荡荡、毫无隐瞒的回答道:“年大人正是若兰的父亲。”
原来此女竟然是年遐龄的女儿!
胤禛望着年若兰那双清澈见底、干净得过份的漂亮杏眼,心里却是忍不住想到年遐龄身为湖广巡抚,怎么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保护不好,竟然让她被拐子拐走?
就凭刀疤男那个江湖混子想要带着自己的手下做成此事拐走巡抚大人家中的千金小姐,那简直是痴人说梦,绝无半点可能。除非巡抚府中有人刻意与拐子里应外合,才能让拐子将年若兰劫走。
胤禛忽然发现此时年若兰脸上的红肿已经好了许多,只剩下少许浅淡的红痕,却令她那张在上苍眷顾下生成的精致漂亮的小脸儿越发惹人怜爱了。
打量着眼前乖巧可人的小姑娘,胤禛心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此事究竟只是一个意外?是一个巧合?还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巧遇与费尽心机的安排?
眼前的小姑娘究竟是上苍赐给他的一个奖赏,还是年遐龄专门为了拉拢他而准备的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