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还真是。
丁以楠中肯地评价道:“好看。”他这不是为了拍老板马屁,不得不说,霍执潇的外形条件丝毫不逊色于职业模特。
“你也去挑一套。”霍执潇突然道。
丁以楠再次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神情。这家老字号的非定制款西装最低也是万元起步,根本不是丁以楠的工资能消费得起的水平。
“明天要去见重要的客户。”霍执潇道,“要是有合适的就直接买下来。”
明天是周一,在丁以楠的日程表上除了每周例会以外没有任何安排。他在脑海中调取出霍执潇的客户名单,问道:“是王总吗?”
这是目前霍执潇最重要的甲方爸爸,即将在黄金地段投资修建一座商业中心,而霍执潇便是这栋商业建筑的主设计师。
“不是。”霍执潇没有多说,“你去选,我给你报销。”
事务所每年都会给员工定做工装,但霍执潇掏私人腰包给丁以楠买衣服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这算什么?睡后补偿?
丁以楠的表情不禁有些复杂,而霍执潇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好笑地问道:“想什么呢?员工奖励而已。”
“你以前没有奖励过我。”丁以楠一语道出事实。
“那是因为以前我不知道我不吃淡水鱼。”霍执潇道。
成年人的挑食往往是无意识的,因为不再有大人逼着你吃你不喜欢的东西。丁以楠也是因为工作需要,不得不掌握霍执潇的个人喜好,所以才总结出了这么一条规律。
连霍执潇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丁以楠能够准确地说出来,说明他在工作上足够细心。不过很显然,霍执潇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一点。
在导购殷切又热烈的目光中,丁以楠不好再和霍执潇讨论他收下这么贵重的奖励合不合适。他穿上导购给他推荐的墨黑色西装外套,接着走到穿衣镜前照了照,的确比他穿来的那件看着更好。
不过还未等他发表意见,坐在沙发上的霍执潇便率先对导购道:“给他拿件深色衬衣。”
丁以楠不想搞那么麻烦,他道:“白色的也还行吧。”
霍执潇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挑眉道:“你在质疑我的审美?”
出现了,霍执潇的口头禅之一。
在建筑工地上,有时工长会质疑霍执潇设计的东西最后呈现出来并不美观,这时候霍执潇便会强势地反问这句口头禅。最后事实总是证明,霍执潇在美学上的确很有发言权。
丁以楠不再反抗霍执潇的“权威”,拿着导购递给他的深色衬衣走进了试衣间。
高级面料的手感的确不一般,丁以楠脱下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衣,而就在他准备穿上深色衬衣时,试衣间的门帘突然被人撩开半边,霍执潇挡在门帘后,递了一条领带进来道:“把这个也加上。”
丁以楠的动作直接僵住,他心说你就不能等我出去了再给我吗?!
霍执潇见丁以楠没反应,直接把领带挂在了衣帽钩上。等做完这个动作,他上下打量了上身赤裸的丁以楠一阵,接着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微微弯腰,挤进了狭小的试衣间内。
“你这是……?”丁以楠偏过脑袋,瞪着身后的霍执潇问。
“让我看看。”
霍执潇一手揽住丁以楠的腰,另一手的拇指和中指来到丁以楠的胸前,动作自然地丈量起了那两点之间的距离。
肌肤的触感让“起点”和“终点”生理性地变得挺立,不过罪魁祸首的两根手指并未久留,逐渐往下来到丁以楠的腰腹,一开一合地丈量起了他的腰围。
片刻后,霍执潇收回手,看着镜子里震惊的丁以楠道:“完美。”
出现了,霍执潇的口头禅之二。
每当有满意的项目竣工时,霍执潇总是喜欢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用拇指和中指丈量建筑的长宽高,接着自言自语地吐出这两个字。
丁以楠从来没有想过,霍执潇的这个举动有一天竟然会用在他的身体上。
“霍执潇!”丁以楠恼羞成怒地压低声音道,“你很无聊吗?!”
霍执潇将双手插进裤兜,欣赏着镜子里从未见过的丁以楠的表情,淡淡笑道:“是有一点。”
第6章 正当理由
回程路上,丁以楠一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在生气的表象下,他更多的其实是头疼。
丁以楠的性格跟活泼完全不沾边,他只会做自己有把握的事,并努力把每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就连做 爱也一样。
他花三年的时间摸清了霍执潇的工作和生活习惯,结果今天忽然发现霍执潇的性格才是最大的变数。他不喜欢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这只会让他的工作不再像往日那样得心应手。
汽车缓缓驶入霍执潇家的地下停车场,丁以楠仍旧思考着如何让工作回归正轨。或许可以请年假休息一段时间,等霍执潇淡忘昨晚的事后,说不定两人的关系就能恢复如常。
不过还未等丁以楠打定主意,就听霍执潇突然道:“明早不用去公司。”
丁以楠熄灭引擎,看向霍执潇。
“明天要去三阳村出差。”霍执潇道,“有个新项目。”
“新项目?”丁以楠还是第一次以这样不正式的方式得到新项目的通知。通常情况下,行政秘书会先把项目的具体情况报给他,再由他根据霍执潇的工作日程安排来决定有没有时间接。
现在霍执潇手里有个商业中心的大项目,已经过了实地勘察的阶段,接下来正好是他忙碌的时候。
“你忙得过来吗?”丁以楠问。
“商业中心的项目给赵阳了。”霍执潇道,“我现在很闲。”
说这话的时候,霍执潇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就好像在说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但对于丁以楠来说,这个消息足够让他大吃一惊。
他怔了一瞬,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微微皱眉问:“是霍总的意思吗?”
“嗯。”霍执潇淡淡地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的事?”丁以楠接着问。
“昨晚。”霍执潇道,“蓝点奖开奖以后。”
开奖……
只有彩票公布中奖号码才叫做开奖,霍执潇用这个词来形容蓝点奖,乍一听像是对蓝点奖的调侃,但丁以楠却听出了霍执潇对自己的自嘲——他获奖的几率大概就跟彩票中奖一样。
现在想来,霍执潇昨晚出来喝酒,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没得奖心情不好,他更加在意的应该是被霍勋换掉了手里的重要项目,而这种事以前从未有过。
丁以楠突然想起昨晚他怼霍执潇的那句“没得奖你很开心吗”,这句话的杀伤力大概跟“你男朋友在别人床上”的杀伤力差不多大,都是往人心窝里扎针。
怪不得刚才在服装店里,霍执潇说他有一点无聊。现在丁以楠总算明白过来,原来霍执潇并没有说假话,他是实质意义上的闲得慌。
“你说明天要见重要的客户,”丁以楠顿了顿,“就是这个项目的客户吗?”
“对。”霍执潇道,“三阳村的村委书记。”
三阳村要修建一所公共图书馆,响应全民阅读的号召。市长亲自找到霍勋让玖山事务所承接这个项目,霍勋为了卖市长人情,没有收取任何费用。所以这个项目对于霍执潇来说,挣不到一分钱。而且这次的甲方爸爸还是官员,接触的时候也得更加注意。
一个是千万商业项目,一个是免费卖力项目。尽管丁以楠每月拿着固定工资,跟霍执潇的业绩并不挂钩,但他多少也能体会到其中落差,因为霍执潇在事务所里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
“去村里不适合穿这套西装。”
下车时,丁以楠把装有霍执潇衣服的口袋递给他,接着用眼神指了指手里的另一个口袋。那是刚刚霍执潇给他挑选的墨绿色西装,面料和款式直接当礼服也不为过。
“我待会儿去退了吧。”丁以楠道。
“为什么要退?”霍执潇微微皱眉,“我给你选的不好吗?”
“不是。”丁以楠道,“不适合穿着去见村委书记。”
“那以后再穿。”
丁以楠没有应声,他无法判断霍执潇今天的反常是因为昨晚跟他滚了床单,还是因为事业上受了挫折。在这种状况下,他不认为让老板为他破费是一个好的选择。
两人沉默地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霍执潇先开口道:“丁助。”
他的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强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已经够糟心了,你也跟我作对是吗?”
丁以楠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想和以往一样,列举出他这么做的正当理由。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一旦跟私人情绪扯上关系,所谓的正当理由就只会变成空泛的大道理。
就像他和韩硕的恋爱,韩硕经常不满他被工作占用太多时间,而他把自己的工作一条一条地列举出来,试图证明他的工作时间已经无法再进行压缩,然而无论如何就是无法消解韩硕的不满情绪。
“我想花钱就花钱。”霍执潇道,“这事就这么难吗?”
丁以楠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反驳。他说了一句“知道了”,接着道:“明早我来接你。”
霍执潇是在发泄。
当丁以楠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心里的疙瘩在这一瞬间迎刃而解。
酒精、性 爱、金钱,在霍执潇可以掌控的领域,他希望可以为所欲为。无论是和丁以楠上床也好,还是大手大脚地花钱也好,都是为了从那些糟心事上转移注意力。
其实丁以楠也是一样。他跟霍执潇喝酒、滚床单难道是为了寻欢作乐?当然不是,他也是在发泄,只是他的存款不允许他像霍执潇那样挥霍。
还说休个年假放松一下,结果刚出差回来又得去另一个地方出差。
好在搞清霍执潇的动机以后,丁以楠总算舒心了不少,不似刚才那般担心工作脱离正常轨道。
由于去服装店耽搁了一阵,丁以楠回家买菜做饭、收拾第二天出差的行李,等做完这些琐碎的杂事,时间已来到了晚上。他拿出从超市买来的收纳盒,开始整理韩硕的物品。
平时丁以楠很注重收纳,他总是将两人的内裤、袜子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但每次韩硕拿出来用时却还是会搞得乱七八糟。
两人同居了整整一年,除了衣物以外,有些东西已经没办法分个你我,丁以楠只得耐着性子一样一样地回忆哪些东西是韩硕出的钱。
回忆着回忆着,难免变得伤感起来。
丁以楠不是冷血动物,虽说他的天平明显倾向于理性,但在受到伤害时他也会觉得难过。一年多的感情就这样付诸东流,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任何事物都无法进行填补。
但回归理性,丁以楠也知道他只能向前看。他和韩硕之间出现了无法调和的矛盾,不是靠着回忆修修补补,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整理物品整理到一半,大门那边响起了电子锁开锁的声音。
韩硕风风火火地走进屋内,撇下行李箱便把丁以楠抱了个满怀。
“老婆。”他埋在丁以楠的颈窝,闷闷地叫了一声。他的身高比丁以楠高,弯着身子的样子看起来无比委屈。
以往丁以楠很吃这一套,他总是对韩硕的撒娇束手无策。不过事到如今,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松开。”
韩硕不但没有松,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仿佛吃定了丁以楠拿他没办法。
“我数三声。”这是丁以楠生气的前兆,“三。”
最后丁以楠数到一,韩硕才慢吞吞地松开了他。
“老婆,你真的跟你的老板睡了吗?”韩硕看着丁以楠,眼神里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丁以楠来到沙发边坐下,面无表情地回道:“是。”
期待的泡沫被毫不留情地戳破,韩硕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