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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目送着十一穿得齐齐整整,准备走向那辆豪车。
    他走出两步,回过头,看向她。
    她眼眶通红,鼻子也通红,可愣是没让眼泪掉下来,倔强地看着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向老师举报掐我苗是小五做的人是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一没有回答。
    “告诉我。”她咬着牙,“也许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你千万千万不要骗我……你是亲眼看见了吗?”
    他面无表情的,缓慢又残忍地点了下头。
    她没忍住,瞬间低下头,颈部跟着一抽一抽。
    “但是你却没有阻止。”
    小女孩断裂又崩溃地语不成声,混夹在冷风中,好像当时空寂的房间,他走过来让她别哭,风声烈烈。可那时,她以为自己找到了防空洞。
    “为什么……是你啊……你知不知道,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说那个苗……是你的……”
    这句话像串脆弱的晶珠,过分炫目,注定到手的一瞬间就会打滑,噼里啪啦地砸满了十一的脸。
    他的脸上因为巨大的震惊,显现出过分失真的表情。
    眼眶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蔓延开来,他低下头,抹了一把,亮晶晶的,是晶珠的碎片,也是眼泪。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流眼泪。
    无论是被楼宏远怒骂抽打,抑或是被埋在盗洞底下命悬一线的时候,他都没流过一滴。
    为什么会在要被收养,人生获得转机时,突然流眼泪呢。
    他不明白。
    眼眶里漫溢的泪水似乎让他心惊和疑惑,越抹越多,越抹越多。
    车上的女人下了车,款款地走过来,皱着眉头说:“这孩子真是善良心软,看来很舍不得这里。走吧,下次还有机会回来的。”
    她用手帕抹掉他的眼泪,推着他不由分说上了车。
    豪车吞没十一,背影渐行渐远,每次做到这个梦的节点,姜蝶就会醒来。
    但这次,梦境延续下去,车子开到一半,停下了。
    车门打开,下来的人不再是十一,而是经年过去的蒋阎。
    他克制着眼泪,说出了当年欠她的那句对不起。
    这一瞬间,姜蝶蓦然睁开眼,好像枕在冰川融化的海里,原来是眼泪和高烧的汗水混在一起,把枕头打湿了。
    她蜷缩成一团,身体和心脏无一不痛。
    闭上眼,这回再也睡不着。恶心想吐,不去医院不行了。
    但是,她对巴黎的医院完全不熟悉,国外的医疗系统应该和国内完全不一样,据说看病很贵。而且对于怎么看病的流程,她也一窍不通。
    内心纠结着,她想找林茉染问问有没有去过医院,但摸起手机一看时间点,就打消了念头。
    这时,手机微信闪了一下。
    姜蝶还以为应该是国内的人发来的消息,点开一看,居然是邵千河。
    他给她推了一则展览的信息。
    姜蝶趁势问他。但她实在没力气打字,开了语音慢吞吞地说:“麻烦问你个事啊,你来英国后去过医院吗?看病贵不贵啊?”
    如果很贵的话,她还是打定主意熬一熬过去就算。
    发蜡再也不刮多:你生病了?听上去状态不太好。
    “……嗯,有点小发烧,考虑要不要去医院。”
    发蜡再也不刮多:等着
    等着?
    等什么?
    姜蝶晕乎乎地看着这两个字,本就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愈加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是说他也没去过医院看病,所以他去帮忙问了吗?
    可是直到她再次睡着,她也没再收到邵千河的返信。
    直到第二天,姜蝶被急促的敲门声敲醒,才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那个等着是什么意思。
    邵千河居然连夜开着车,从伦敦到了巴黎,出现在她的公寓门口。
    他风尘仆仆地敲开她的门,二话不说就抱起她,带着去了医院。
    没有选择地被他裹进怀中的时候,姜蝶有种降落的感觉。
    这和当初被蒋阎牵起手在泰国街头逃亡时的感受截然不同,那是一种飘忽的想要飞起来的冲动。但这一次,是沉坠的,安稳的落地。
    烧退的那一刻,她的意识终于恢复清明,非常不好意思地向他道谢,接着又马上问:“医药费是多少?还有你的油费……”
    邵千河噗嗤笑出声。
    他一本正经道:“挺贵的,这回一顿饭不管用了。”
    “你放心……我肯定还你。”
    “那我还有人工跑腿费呢。”
    “……我怎么觉得你开始狮子大开口在敲诈我了?”
    “敲诈得是这样——”邵千河清了清嗓子,“请问你可以以身相许做我女朋友吗?”
    “……”
    姜蝶沉默了半晌,面对他并非玩笑的语气,她也认真回复。
    “我马上就要回国了。你还得再读一年,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异国了。”
    “这可不算什么不能在一起的借口,说不定我们都谈不到你回国呢?”
    “可是,我现在——还没法全心全意地再去喜欢一个人。”
    “巧了,我喜欢一个人从来就不是全心全意的。”邵千河挑眉道,“倒不如说如果女孩子对我用情太深,我反而不敢开始。”
    “这么听上去你好像挺渣的。”
    “所以我们都不用对彼此感到很有压力,一定要赤诚什么的,没必要。”他笑着,“如果你之前谈的那段很伤筋动骨,那你真的很需要和我这样的谈一段恋爱试一试。我亲测过,忘却恋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启另一段截然不同的。”
    姜蝶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也许是那个连夜飞跃英吉利海峡的怀抱带给她的感觉很舒服,撑住了异国深夜摇摇欲坠无比脆弱的自己。也许是他这么久以来坚持不懈的聊天让她觉得很亲近,虽然她可能只是他聊天当中众多的其中一个。
    但也许,只是因为他最后这段不算告白的告白中,那股彷佛可以拉着她走出废墟的建议真正诱惑到了她。
    姜蝶听到自己的声音很低地说了句,那就试试吧。
    出院那天,是个天气很好的傍晚,邵千河送她回公寓,紧接着又下楼去替她买晚饭。
    她走到露台,目送着他穿越街道,还在恍惚,总觉得过分不真实。
    她单薄的身体在风中摇晃,苍白的脸在空气中乱转,停在了隔壁的露台。
    那儿从那个满地烟头的夜晚过后,再也没有人搬进来。
    花盆上的蝴蝶兰早已凋谢,难看得不成样子。没有人再来换掉它。
    一切都即将入夏,绿得流油,而它却还仿佛困在萧索的冬天,格格不入地对抗整个充满生机的世界。
    再见。
    姜蝶无声地挥手。
    我也要去迈入夏天了。
    第53章 重逢
    两年后。
    这一天,是姜蝶正式入职von的一周年。
    von是一家冰岛的轻奢服装品牌,在冰岛语里是希望的意思,始建于雷克雅未克,以素冷的北欧风出名。他们家最经典的款式就是毛衣,可惜近年来因为一直没有推出更令人眼前一亮的新品,销售业绩有所下滑。
    但是它这么多年来奠定的逼格不会就此受到威胁,至少对于他们这些服装专业的毕业生来说,若是一毕业就能进它们设立在国内的分部就职,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幸运了。
    而当初毕业时,这个唯一的好饼就落在了姜蝶头上。
    一是她的对手,比如饶以蓝,人家不急着工作,毕业就计划出国继续深造。
    二还得归功她自己。先不说之前有运营视频穿搭号这个经历,大三交换这一年对她的履历也是相当浓墨重彩的一笔,尤其是对于国外的品牌而言,更乐于吸纳有过国外学习经历的人才。能用法语沟通这个技能加了不少分。
    从法国交换回来的大四这一年,姜蝶也没闲着,课量变少之后她就开始实习,增加实践经验,让简历又漂亮了不少。
    再加上她大学一直保持的高绩点,这个唯一的名额落在她头上并不算稀奇。
    只是唯一一点不好的地方,在于von的工作地点在西川。
    她从前逃离的地方,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放在自己面前,她回不回去?
    她唯一的牵挂是姜雪梅,也怕姜雪梅并不同意。
    但这个机会真的非常难得,一番商量之后,姜蝶本想提议姜雪梅也一起去,只是在她去法国这一年,姜雪梅谈恋爱了。
    是很偶然的一次机会,姜雪梅去买菜,回来时腰伤又开始复发,在门口走不动道。小区门口的保安看见,二话不说就连人带菜背着上了电梯间。
    他也离过婚,妻子因病去世,膝下一直没有孩子,之后多年也没有再娶。遇上姜雪梅之后,开始天天主动将菜送到她门口。
    两人低调又隐秘地来往着,谁都没有告诉。至于姜蝶会发现,完全是意外。
    那一天是姜雪梅的生日,她借故说自己在学校里有活动,没办法陪她吃晚饭,其实偷偷准备了生日礼物和蛋糕,想回家给姜雪梅一个惊喜。
    刚跨入梅雨季的晚上,雨来得猝不及防。
    街头几乎没人有带伞,姜蝶也被淋到,索性是绵雨,打在脸上很和煦,她也没管,专注地抱着蛋糕往家走。
    路过小区楼下的花坛时,姜蝶脚步慢下来,疑惑地看向树影下,有两个中年人正在淋雨拥抱。
    他们也没有带伞,靠着并不算多繁茂的叶片挡雨。两人分开时,头发和脸全是毛茸茸的雨丝,男人伸手帮女人拂掉,折了一朵花架下的月季,戴在女人的耳际。
    女人笑着抚摸耳畔,雨丝周而复始地又打上脸颊,浸湿她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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