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过是刚过了寅时,蜗居在山脚下的封家的屋里就传来微弱的交谈声。
“咳咳……”
“老头子,你怎么也起来了,再睡会吧。”映着外面的雪光,穿戴好的封婆子蒋氏一边蘸着水打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老汉小声说到。
“咳……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咳咳……”一句话没有说完,仿佛是因为冷空气进了胸膛,封老汉不可抑制的又咳嗽起来,收拾利落的蒋氏赶紧拿起柜子上的一只带着豁口,画着一株兰花的碗,提起煨在柴火堆上的水壶,倒好水后端到自家老汉的嘴边。
“老二家的今天要去县里一趟,我把棒槌糊子给老二家的让她给老二熬点,对付一下。这眼瞅着要过年了,家里什么都没有……赶着这年根的,把你们爷仨做的扫箸卖了,看看能得几个钱,好歹过去这个年。”蒋氏看着自家老汉喝完水后,又赶紧扶他躺下,摸着自己手下瘦骨嶙峋的骨架,她的眼里不由得划过一丝黯然。
从进了冬以后,老头子的病一直断断续续的没有好,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因为他舍不得那点油灯,跟着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多编了一个箩筐,身体就又不行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不由得又瞟到柜子上边那个黑黢黢的坛子上,那里存着这个家全部的积蓄算来算去也不过二两多点的银子,几副药就没了……还有现在过了年眼瞅着自己的老姑娘柳珠就要说人家了,可是家里连给她添置一身新衣裳的钱都没有……
蒋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想这些,她手脚麻利地走到床尾,拖出一只黑黢黢的箩筐,然后从里边挖出了一碗金黄色的玉米面,许是觉得太多,她犹豫了一下,又往回倒了点,方才端着碗走了出去。
随着屋门吱呀的一声响,封家老二媳妇刘氏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看到自家婆母开了门,赶紧迎了上去。
“赶紧做上吧,前几天挖的野菜多放上点,弄的稠稠的。”蒋氏看着在门口瑟缩成一团的二儿媳皱眉说到,自己这个二儿媳倒是个心实的,但是这大冷天的堵在门口,不知道的人家还要说她虐待她呢!
刘氏伸手从婆婆的手里接过半海碗的玉米面,发黄的脸上不由得划过一丝愁色,这点东西煮一锅是这一大家子吃的,看来家里是真的没什么粮食了。
今年秋里本来收成就不好,再加上朝廷这些年不安稳,各种苛政杂税,到了农家的手里更没有多少了。可是今天自己家那口子可是是要去城里,这要是光靠野菜恐怕是撑不住的,还有屋里一直昏迷不醒的三妞……
刘氏想到这里不由得低下了头,小声艰难地嗫嚅道:“娘,我记得家里还有几个鸡子,能不能拿一个……”
刘氏话还没说完,蒋氏的一双眼不由得像刀子一样直直地向自己的儿媳妇射去,她倒是真敢说,一个丫头片子罢了!还想吃鸡子!那些鸡子可是留着给老头补身子的,还有如今自己的宝贝大孙子因为前些日子着了风寒正好也虚弱的很,就这样她还得省着呢!
“你个作死的!倒是什么都敢开口!家里还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她还想吃鸡子,我告诉你,家里现在就是多了这些嘴吃饭,少一张嘴少些事!”蒋氏说完就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蒋氏的声音不算低,该听到的人自然早就听到了,住在东屋的封家老大媳妇王氏听了不由得推了推自己身边睡得鼾声如雷的丈夫,在他耳边冷冷地嘲讽道:“这个老二家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现在家里已然是这样的情况了,那几个鸡子可是娘的命根子,她竟然还敢开口!”
“好了,你就别再添乱,还不快睡会!”封家老大深知自家媳妇凉薄的性子,不由得不耐烦地说到,他一向不爱掺和家里的这些事,自然巴不得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就知道睡睡睡!”王氏看着身边翻了一个身,又呼呼睡去的丈夫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是这大冬天的谁不想在暖和的被窝里多待一会呢!
而且今天轮不到她做饭,王氏想着外边的温度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赶紧将整个身子都埋到了被子里,虽然身上的被子又重又不保暖,但是总比外边好的多!
在北屋门口的刘氏看着婆母狠狠带上的屋门,耳边还在刮着她说的话,她的眼泪不由得缓缓地流了出来,再怎么说,妞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虽然家里情况紧张,可是桑苗那身子……
“好了,快做饭吧!我且得走呢!”在西屋里边的封家老二,封长立听到外边的动静,赶紧大跨步地走了出来,看着还在北屋门前的媳妇,他的心不由得紧缩了一下。
刘氏看了身边的丈夫一眼,忙伸手将脸上的泪水胡乱地抹了一把,然后转身往稻草搭成的棚屋走去,那里就是封家的烧火做饭的地方了。
不管怎么样,再难,人还是得活着啊!明亮的炉火映照出刘氏脸上的沟壑,格外的明显。封长立看着愈发地沉默寡言的妻子,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她刚嫁进封家娇俏的样子……
可是,现在都被这艰难的世道给磨没了,封长立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屋收拾自己今天要去县城卖的东西,家里可就指着今天自己的收获了……
“爹,你今天要去县城吗?”
封长立刚刚踏进屋子,不由得惊得瞪大了双眼!他竟然看到瘦瘦弱弱好像一碰就能歪倒的小闺女竟然破天荒地坐了起来和自己正儿八经地聊天了!这可是太难得了!
从那天这丫头被打破头醒来以后,一直木木呆呆的不说话,就像是傻了一样,本来就不喜欢她的蒋氏见她傻傻楞楞的样子自然更是不欢喜了。
“桑苗,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封长立赶紧上前想扶闺女躺下,可是看着她那瘦瘦弱弱的样子,又唯恐自己一个手重伤了她,看着她额头上还包着的厚厚的白布,他不由得着急地搓了搓手。
常淼,哦,不,现在的封桑苗看着眼前自己这具身体的生身父亲,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运气这么不好!竟然赶上了穿越!穿越也就罢了,为什么不给她安排到什么名门世家里边去,让她尝尝当大小姐的滋味!
反而穿越到了这个眼睁睁看着仿佛就像是只有一口气的身体里,而且还是一个穷的叮当响的人家!常淼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作孽!她到底是得罪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