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难中,一个身影蓦然闯入苏晚的脑海。若是梦里的事真的会发生,那裴寄离了镇远侯府会高中状元。苏晚动了心思。此前,她也曾打探过这位未婚夫,温润如玉,才华过人,也是这个缘故她被庶妹嫉妒了这么多年。
就算是吃些苦,能逃脱这泥塘也是值得的。
苏晚暗自下定了决心,她抿了抿唇,径直跪下,声音低柔而又坚定。
“父亲,女儿自小定亲的不仅仅是镇远侯府世子,还是裴寄这个人。女儿不愿改嫁,亦不愿退婚,哪怕他不再是世子。”
苏怀不料一向柔柔弱弱的长女居然敢反驳他的决定,顿时怒从中来。
“嫁给裴寄,你要知道他以后不仅不是侯府世子,还会面临侯府世子的报复。再说,堂堂侍郎府嫡长女嫁给一介平民,想都别想。”
“若是女儿改嫁或是退婚,苏府亦是会落得个嫌贫爱富的名声。是侯府世子时攀上去,落魄时弃之不谈,亦是个笑话。”
苏晚还是跪着,却挺直了身体,仰头直直的对上了苏怀的视线。
苏怀透过那双杏眸,仿佛看见了当初的林氏,明明看起来柔柔弱弱,却在他纳妾之后,亦是这番决绝。一股恼意涌上心头,他闭了闭眼,像是泄了口气。
“也罢,你若是执意要嫁,我便当没你这个女儿。”
语罢,甩袖而去。
目送着苏怀离去的背影,苏晚终是松了口气,手脚有些发软。
......
镇远侯府真假世子的事在京城沸沸扬扬传了好些天,甚至有戏班子照着此事编了出戏。不过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苏侍郎府上的两位小姐。据说这嫡出的大小姐和定亲的假世子早生情愫,甘愿下嫁也不肯退婚,气的苏侍郎放出话去不认这个女儿。
而那新认回来的侯府世子竟看上了苏侍郎的次女,这裴苏两家的婚事也只是换了个人,倒也是一桩美事。
这不,今天就是镇远侯府迎亲的日子。
外面的街道上锣鼓喧天,却没人知道刚刚匆匆走出药铺面带急色的女人正是他们口中议论的苏家大小姐苏晚。
早在苏晚离开侍郎府的前日,她就从趾高气昂的庶妹口中得知苏怀终是决定扶正了李氏,这样苏清才能以嫡出的身份嫁入侯府,不过她没想到连成亲的日子都丝毫未变。
可这一切早就和她没了关系,苏晚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脚步匆匆,向京城南边的平安坊走去。
其实今日也是她的婚期,可苏晚找到裴寄落脚之处时,却发现他独自一人早已病的不省人事,苏晚只得请了大夫再匆匆赶到药铺买药。
想到这里,苏晚紧了紧手上的药包,脚上又加快了几分。
平安坊内的一个小宅子里,躺在床上的男子眉眼俊朗,许是发烧的原因,脸色红通通的。不过即使昏迷着,好看的眉峰也轻蹙着,等他挣扎着睁开眼,整个人竟然平添了几分凌厉。
裴寄强撑着病体起身。
他走到房门口,打量着熟悉的小院子,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明明走到了那个位置,早已无欲无求,一睁眼竟然又回到了刚被赶出镇远侯府的时候。
愣神间,一阵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下,裴寄眉头微皱,恐怕是裴安那蠢货派人来找茬了。
他一抬头,闯入眼帘的却是拿着药包的少女。
第2章 夫君 她又做梦了
苏晚推开院门时,视线正对上了台阶上站着的男人,面如冠玉,眉眼精致,许是发烧的缘故,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
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还未成亲,可是苏晚已经无处可去,只能跟着裴寄。她动了动唇,还没出声,眼前的男人就倒了下去。
苏晚吓了一跳,顾不上掉到地上的药包,连忙上前。眼前的男人紧闭着双眼眉峰紧蹙的躺在地上,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裴寄重又挪回到了床上。
看着瘦瘦高高的,居然这么重。
苏晚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这比她跑一趟药铺还要累。
想起留在外面的药包,她快步走出去捡了起来,转身去了厨房。
虽然出身官宦之家,可苏晚却不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大小姐。她娘林氏在世时在苏晚的院子里置了个小厨房。李氏受宠之后,大厨房里的下人们为了巴结李氏,变着法子刁难她。
苏晚一气之下找了苏侍郎,发卖了那些下人,后来也没人再敢暗地里克扣她的吃食。可她还是习惯了时不时在小厨房开火亲自下厨。
只是这小院子里的厨房看起来很久没人用过,苏晚从角落里扒拉出一个陶罐,仔细清洗过后,按着药铺的要求开始煎药。
等苏晚端着煎好的药进了房间,裴寄已经醒转过来了。他记得前世自己明明只是小病了一阵而不是像这样难以下床,还有方才的陌生少女,这么多年他身边从未出现过女人。
“你醒啦,药煎好了趁热喝吧。”
苏晚看着躺在床上已经醒过来的男人松了口气,既然醒了就不用喂药了,她方才煎药时还做了好生犹豫了一会。
裴寄隐去了眼底的怀疑。他此刻两眼无神,薄唇干裂,倒真的像是个落魄病重的富家公子,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
“不知姑娘是何人,多谢救命之恩。”
苏晚愣了愣,也是,他们定亲后只见过一面,不怪他没认出来,想起外面的传言,她竟有些难为情。
“我是苏家苏晚。”
苏晚?裴寄心底回忆了一遍,居然是和镇远侯府定亲的苏家大小姐。他醒来发现重活一世时都未慌乱,此刻心底却起了些波澜。因为他记得那苏家大小姐前世确确实实是嫁给了真正的镇远侯世子裴安。前世他隐隐听说侯府世子不喜原配,反倒是纳了那原配的庶妹为妾。
除非,这苏晚也同他一般,重活了一世。
裴寄前世能走到那般高位,面上功夫早已修炼到家,他脸上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自嘲。
“苏小姐不该出现在这里,与苏家定亲的是镇远侯世子,而不是我这个冒牌货。”
苏晚端着药的手顿了一下,她不是没想过,倘若梦是假的,嫁入镇远侯府比跟着裴寄要好太多,李氏也不会被扶正。可不知为何,她莫名的就是相信眼前的男人。
她垂了垂头,好似有些害羞。
“与苏晚自小定亲之人是名为裴寄的公子,并不是镇远侯世子这个身份。而且今日是镇远侯世子迎娶侍郎府次女的日子。”
裴寄怔了片刻,他没想到再来一次裴安那蠢货竟然直接娶了苏家次女。可就算如此,这苏侍郎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冒牌货。
“尽管如此,裴某已被赶出侯府实在是配不上小姐,不若另觅良人。”
苏晚没想到裴寄一开口就想让她走。她抬眸看了看眼前略显羸弱的男人,狠下心来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径直红了眼眶,话里透着一股可怜。
“现在众人皆知苏府嫡长女为了前侯府世子被苏侍郎赶出府去,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况且若不是我赶到此处,公子此番怕还是病的不省人事。”
裴寄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女人,眼底掠过一阵阴郁,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女人想干什么,莫不是知道他前世的地位,急着攀附上来。
苏晚见裴寄没有再开口却眉头紧皱,似是有些难受,赶紧把手上的药碗递了过去,“药该凉了。”
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裴寄道了声谢,随即开始闭目养神。苏晚怔了片刻,拿过空碗提步离开,正当她踏出房门时,背后传来略带沙哑却不失温润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
苏晚顿了顿,没有回头。
裴寄的病有些严重,苏晚就这么留了下来,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默契的没有再提婚事的事。
平安坊附近住着的都是些普通老百姓,只是知道这座空置多年的宅子终于有人住进来了,却不清楚他们的身份。裴寄自从搬来之后就病了,未曾出门。而苏晚除了买药也几乎不出门,就算出门也会尽量避开他人。
院门被敲响的时候,苏晚正在晾衣服,她从苏府出来的前一日,念荷就央着苏清把她调走了,其他的下人们战战兢兢,唯恐被她带走。
到最后,苏晚是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带着林氏生前留给她的嫁妆。
她有些紧张,不知是何人寻到了这里。
屋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咳嗽声,苏晚定了定心,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圆脸妇人,五官平平,大约是三十多岁,许是操劳的缘故,骨架略宽。她手上还端着东西,一见门后面站着的苏晚,顿时看直了眼。
心底忍不住暗暗惊叹,这般貌美的女子可不多见。
而且看她梳的发髻,竟是已经嫁为人妇,不知道怎样的郎君才能娶到这样的天仙。
苏晚被看的略有些尴尬,轻声问:“请问您是?”
圆脸妇人方才回过神来,憨笑了一声。
“哎呦,看我这人,第一次看到这长的和天仙似的人儿,都看呆了。我是这隔壁的邻居,夫家姓吴。这不,你们搬来这么久婶子都没见过,这树上新结的果子,请你们尝尝。”
说着,吴婶就把手里的果子往苏晚手里塞。苏晚杏眼微瞪,她从未应对过这种局面,有些不知所措。
“拿着吧,谢谢吴婶。”
身后传来温润的男声,吴婶循着声音向院内看去,只见堂屋门口站着个年轻男子,英俊逼人,再瞧瞧眼前的小娘子,一个俊俏,一个貌美,真真是一对玉人。她脸上的笑意都加深了些。
“这是小娘子的夫君吧,真是登对啊。”
苏晚没有反驳,她扭头看了一眼裴寄,隔得有些远,她似乎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又想起这样有些不合规矩,她看向吴婶,接过她手中的果子,笑容温婉,面上带了丝羞涩,声音又轻又柔。
“谢谢吴婶,这是我夫君,姓裴。”
低低的夫君二字隔着一个院子隐隐传到了裴适耳中,他挑了挑眉,看向苏晚的目光带了些意味不明。
这么快就以裴夫人的身份自居了吗?
前世吴婶也曾来过小院,只不过当时的他被侯府赶了出来一蹶不振,未曾开门。然而隔日吴婶一家就帮了他大忙,此后便多了些交集。
裴寄眼底暗了暗,既然吴婶今日上门,裴安那蠢货也该找上门了。
他再抬眸的时候,发现苏晚已经和吴婶相谈甚欢。
还真是入乡随俗。
苏晚虽不受宠但自小也是深闺中娇养长大,下人们在主子面前都颇有规矩。她从来没遇见过吴婶这般热情的普通妇人,但是似乎是感受到了吴婶的热情与好意,苏晚竟渐渐不那么拘束,她回屋取过之前伙计送来的点心,轻笑着开口。
“谢谢吴婶,等夫君病好,我再亲自上门拜访。”
吴婶心想,这小娘子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这小夫妻通身的气质,肯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再不济,也是落魄的大户人家。
还有这般精致的点心,她那小孙子还没尝过呢,她接过点心,略有些不好意思。
“这多不好意思,本来是想送点果子,不想还拿了裴娘子的点心,家里还有个小孙子,婶子就厚着脸皮拿着了。”
似是被吴婶的憨直所惊,苏晚眉眼带笑。
吴婶又被这美人带笑图恍了神,接着开口:“那婶子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你们小夫妻有什么要帮忙的直接上门,婶子家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苏晚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等吴婶离开了,方才关上院门。
一回头,此前站在院子里的男人正在水井旁打水,往院子里的水缸里灌。她吓了一跳,快步走了过去。
“你病尚未好全,怎么能干这些力气活,先歇着吧。”
裴寄抬眸,她眼里的关心倒不似作假。
他又低头看了看缸里的水,大概够了,便动了动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