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我跟古亭哥陪你进去吧。”走到杨家门前,王长安道。
晚香抿着嘴, 微微点了下头, 跟在垂头丧气的杨大志后面进去了。
杨家人正在吃饭,见这阵势不免有些诧异。
晚香懒得理会这一家子糟乱, 也不想听他们说话,只对杨大志丢了句‘我等着信’,便转头去了灶房。
“到底怎么了?她这又是甩脸给谁看?”田兰花一头雾水道。
苗氏则板着脸看着儿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送东西, 她怎么跟你一起回来了?”
杨大志颓丧地抹了把脸,在凳子上坐下,也不说话。
见情况不对, 田兰花和黄桃儿忙把各自孩子都赶回了屋, 等孩子们都走了,杨大志这支支吾吾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院子里, 王长安正蹲着和小芽儿玩, 古亭站在不远处半垂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晚香在灶房里做饭。
突然, 正房那里传来一声怒喝:“这事不可能, 当我死了是不是?”
是杨老汉的声音。
大芽儿有点不安地看了晚香一眼:“娘。”
“没事, 别担心。”
田兰花从正房走出来, 来到灶房门前:“三弟妹,爹娘叫你去一趟。”
王长安见这动静, 忙走了过来。
晚香脱下围裙, 塞给他:“你别管, 去看着锅里的面,再滚一次,就能起锅了,你和古亭先吃。”
“姐,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事吃饭?”王长安急道。
晚香反倒表情淡淡的,“不吃饭你打算饿着?有你跟古亭在,你还怕那些人吃了我不成?别担心,只有一个结果,他们肯定会答应。”
其实和离的事倒在其次,关键是大芽儿小芽儿,晚香猜方才杨老汉的大怒就与这事有关。
毕竟是冠了杨姓的孩子,跟着娘走了算什么?老杨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果然晚香去后,这次苗氏没说话,反而是杨老汉出头。
他很斩钉绝铁地告诉晚香,让她别打想带着杨家孩子走的主意,甚至还十分失望地对晚香说,本来以为她是个老实,没想到是这样。
晚香被气笑了。
认真来说,整个杨家除了杨大志,也就杨老汉对原主好点,偶尔苗氏做得太过,他也会出言制止。
可也仅限于此,苗氏天生就是个喜欢闹腾的性子,似乎被闹多了,杨家的男人早就习惯了,一般都是能忍就忍,能躲就躲。
而杨老汉就给做了个最不好的表率,对于家里的事,他不说全知道,也了解九成,可只要不闹到他,不损了杨家人的脸面,事关他的长孙耀宗,他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他这么做其实也没错,毕竟公公也不可能管到儿媳妇头上,可他毕竟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把握着整个家的方向,就他这么纵着苗氏,杨家早晚会出事。
也因此原主对这个公公,其实是有几分怨气的。只是她性格太懦弱,心里明白却从来不说,可晚香不是这种性子。
“爹,这事你不该来跟我说,应该去问问娘。是谁把那寡妇叫到家里来相看,是谁借着别人的嘴,把这肮脏的事告诉一个孩子,又是谁接二连三往我面前捅。不是有人递话,我能知道他杨大志今天是去幽会寡妇,能撞个正着?”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老汉还算了解自己婆娘,转头去看苗氏。
杨大志也是满脸震惊。
苗氏目光一阵闪烁,嚷道:“都看我做甚?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
换做平时,就苗氏这种耍赖加胡搅蛮缠的态度,很大程度上这事就算算了,因为明摆着知道跟她攀扯不清,可这次不是平时,事情也闹得不小。
杨老汉的脸当即就拉了下来,旱烟锅往桌上一砸:“你到底说不说?”
见此,杨大洪和杨大山都站了起来,叫了声爹。
“你们都给我坐下,”杨老汉黑着一张脸,对苗氏扬起烟锅,“你到底说不说?”
苗氏缩着脖子,又想逞强又惧怕,她也想找救星,下意识就看向小儿子。
杨大江见娘看自己,陪着笑站起来:“爹,多大的事,您还生气了……”
“你也给我坐下!”杨老汉喝道,紧紧地盯着苗氏,“你要是不说,现在就给我滚回娘家去!”
一屋子人都噤若寒蝉,晚香却反而生出几分可笑。
果然,巴掌不打到自己身上不会疼,这次杨老汉终于拿出点一家之主的样子了。
苗氏眼见躲不过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支支吾吾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不过她只承认自己想换个儿媳妇,以及把何桂兰叫上门相看,又故意制造机会让儿子去何桂兰家,想让两个多接触接触的事,其他的却是不认。
但光这些也就足够,杨大志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沦落到这一步,竟然全是亲娘一手造成。
“娘,你为何要这么做啊,香儿哪点对你不好了,你平时苛待她,我从来不敢多说一句,因为你是我娘,你生我养我一场,可现在……”
杨大志嘶吼着,实在说不下去了,只能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杨老汉抖着手指,指着苗氏:“你真是糊涂!我就说你从哪儿冒出个侄女,原来你连我都瞒着。”
旁边的田兰花不安地动了动,见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自己,小声地松了口气,可又怕婆婆把自己牵连出来,有些紧张地盯着那边。
苗氏本来还怂,可丈夫儿子都这么教训她,她哪里忍得住,她不敢冲丈夫发火,就冲杨大志去了。
“你说她对我好,她对我好什么了?天天哭丧着一张脸,像我欠了她似的,你说我苛待她,我苛待她什么了?你这个小王八犊子可别忘了,你当初娶她可是花了十两银子!
“你去村里访一访问一问,哪家娶媳妇花这么多钱?我说不让你娶,你打死都不听,还忤逆我跟你爹,他老王家为了那个痨病鬼敢把女儿卖进来,就不要怨我苛待他家闺女!”
这也是原主在苗氏面前一直不讨好的主要原因,一般乡下人娶媳妇,聘礼有个五六两银子,已经算很多了。讲究的人家一般不会把聘银都拦下,不说全陪嫁过来,至少也要做个面子。
可王家当时因为王童生病的原因,要十两聘银才肯嫁女儿。
因此当初求娶原主的人家不少,但婚事一直没谈成,最后碰到杨大志这个闷着犟的,和原主相看了一次,回来就跟家里人死磨活磨说要娶原主。
其实如果王家能把嫁妆准备得漂亮一些,也没什么,关键是王家要了十两的聘银,却只给原主陪嫁了两身衣裳和两床被褥。
就因为这事,王家在苗氏眼里就成了死要银子卖女儿的了,原主也因为这事一直在杨家抬不起头。
甚至是田兰花和黄桃儿针对原主,多多少少也与这事有关,因为原主是三个儿媳妇中要聘礼最多的。
“可我不是跟娘你说过,说会多给家里干活儿,难道我和香儿为家里累死累活做了这么多年,还抵不过那几两银子?”杨大志痛苦地半曲着身子,嘶喊道。
苗氏被堵得一窒,嗷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一面哭着一面去推搡儿子。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你直接挖个坑把我埋起来算了。你现在就去挖坑,我自己跳进去死了……”
“娘,你这是做什么?”杨大洪和杨大山站起来拦。
“我做什么,我去死,我去死了你们就都高兴了!”苗氏喊道。
杨老汉气得直砸烟锅,骂道:“你就闹吧,闹吧,把这一家子闹散了你就不闹了。”
苗氏呜呜直哭,一屋子人都闷着声不说话。
杨老汉狠狠地吸了几口旱烟,这才抬头看向晚香:“你一个妇道人家,你要两个孩子做甚,你能养得活她们?你自己想想,你现在还年轻,就算和老三分开了,也能再找一个,可要是拖着两个孩子,你往后怎么办?”
“这就不用爹您操心了,我的孩子我自然能把她们养活,总比放在这儿爹不疼娘不爱的好,再来个后娘。那何寡妇也有个女儿吧,娘不是一直嫌弃丫头片子不值钱,不如跟着我走。”
这话确实是苗氏说过的,她平时也是这种态度,杨老汉可没那个脸睁着眼说瞎话,只能又道:“你就确定两个丫头愿意跟你走?”
其实晚香也不确定,毕竟那是两个人,不是两个物,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状况,她只能说孩子肯定是愿意跟着娘的。
很快,大芽儿和小芽儿就被叫来了。
家里闹这么一场,两个孩子多多少少也受了些惊吓,尤其是小芽儿,见到晚香就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杨老汉软和了面孔,把大芽儿叫道面前来,问她是愿意留着家里还是跟着娘走,大芽儿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说跟娘走了,杨老汉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大芽儿你可想好了,你也六岁了,懂事了,你要知道跟你娘走了,你就再也不能回这个家了。”
晚香强忍着怒气,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竟然这么威胁一个孩子,本来她心里还有些不忍,这下更是坚定了一定要把两个孩子带走的念头。
“爷,我跟我娘走,反正我奶不喜欢我,我爹就顾着我奶,从来顾不上我跟妹妹还有娘。”
“大芽儿!”一旁的杨大志痛苦道。
杨老汉强忍着怒气,想撑出一个笑,可让外人来看却并不成功。
他又对小芽儿招了招手,小芽儿根本不给面子,反而把晚香的腿抱得更紧,他只能僵着脸皮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小芽儿要跟娘和姐姐一起,爹他根本不疼小芽儿,总跟小芽儿说不能跟哥哥姐姐们抢东西吃,可为什么哥哥姐姐他们能抢我的?娘给小芽儿做衣裳的花布,被大娘拿走了,爹骗我说是因为春柳姐没衣裳穿,明明春柳姐那么多衣裳。还把娘给芽儿做的鸡端走,说要孝敬长辈,明明奶总给耀宗哥和小叔偷偷做好吃的,小芽儿去要,奶骂我丫头片子不值钱,不准吃好吃的。”
稚子之言最是坦诚不过,小芽儿的童言童语说得一屋子人脸上都挂不住。
杨大志仿佛一下子就被抽去了骨头,颓丧的坐在那儿,捂着脸。
晚香却是冷笑连连。
整件事发生的太快,太让人没有准备,也太出乎人的意料,本来她还觉得有些趁人之危,因为那种情况下,她却借机威胁要两个孩子,可现在她一点愧疚之心都没了,这么一家子人还是早远离早好。
“既然是这样,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让人去找里正叔来,让他帮忙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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