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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后最近如胶似漆。
    近一个月来,后宫中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向来关系紧张,这是全后宫都知道的事情。从前陛下一个月难得去一次仁明殿,娘娘也从不给陛下好脸色,更遑论像其他妃嫔一样想尽办法讨陛下欢心了。
    可最近这段时间,陛下日日来仁明殿用晚膳,晚膳之后还会留宿。连续近一个月,一个碗都没有被砸掉,杂买务的人惊掉了下巴,宫女内侍之间传起了暧昧的八卦,有些门庭被冷落的人却是咬碎了牙齿。
    而最后这些人中间,可不只有后宫的妃嫔。
    “小梅姑娘,可否一叙?”
    从御膳房端了汤食回仁明殿的侍女小梅在半道上被人拦住了,小梅抬起头来看见宁乐师,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两人走到一处隐蔽的墙角。宁盈枝的嗓音有些沙哑,他问道:“上月娘娘往我家里送了些赏赐,叫我两个月内不要主动找她。我等了二十七天了,她都没有来找我。娘娘出了什么事吗?”
    小梅压低声音对宁乐师说:“乐师大人,娘娘身份尊贵,能出什么事?陛下和娘娘本就是夫妻,如今两人关系和睦,是天大的好事。大人不若就此放手,另觅良人,好早日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啊!”
    身为一个侍女,小梅的劝诫似乎有些僭越了。
    “姐姐,你早就知道我不可能找别人的。”宁盈枝面色灰败,眼周乌青,却眼神坚定地望着小梅。
    一声“姐姐”叫得小梅身子一颤,她用力握了握手中的食盘。
    ……
    小梅原名宁盈梅,宁盈枝是自己亲弟弟这事,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没有别人知道。他们原是陇西人,家境还算殷实,可是家乡遭了灾,两姐弟随爹娘一起向东逃荒,不料在半路上把八岁的弟弟弄丢了。为了活命,爹娘被迫放弃寻找幼子,带着长女继续往东,来到了开封府。宁盈梅运气不错,在西北王府寻了个婢女的差事,改名叫小梅。因为勤恳懂事有教养,很快就成了西北王嫡女王罗西的贴身侍女,让爹娘走完了还算安逸的晚年。
    小梅一直惦记着弟弟,心中那点亏欠总也填不满。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再把他找回来。开封府离弟弟走失的地方山高水远,当时弟弟年纪又小,能不能在饥荒中活下去都难说。随着出嫁的王家小姐到了安宁候府之后,她发现有一名男子时不时小姐的院墙之外鬼鬼祟祟地转悠。联想到小姐最近确实行踪不定,小梅护主心切,不想让宵小之辈坏了小姐的名声,于是壮着胆子喝住了那男子,不想却看见了一张和娘亲颇为相似的脸——她当时就明白那人竟是自己的亲弟弟。
    两人相认之后,小梅知道原来弟弟走丢之后被人捡到,带到了应天府的欢楼里当小厮。十叁岁那年被楼里的男客看中,送酒时被强占了身子。这事发生之后,欢楼老板发现他确实长得标致,直接让他转行当了男妓,还让他勉勉强强学了两年琴。后来老板想来开封府发展,宁盈枝在逃荒路上模模糊糊的回忆一下子被这个有些熟悉的地名勾了起来,当即就决定跟着老板北上,于是来到了开封府的暮雨轩。
    他来的头两年四处打听过家人的下落,可他对于家乡和父母的名字都记不清楚,连姐姐的名字也只知道闺名。而开封府多大啊,姓宁的人不知凡几。宁盈枝找不到,也就不找了。直到被西北王嫡女勾去了魂,歪打正着碰到了姐姐。
    两人相拥着长吁短叹了一会儿之后,宁盈枝将自己对王府嫡女的心思和盘托出,不过他顾及王小姐名声,小心地略过了她是欢楼恩客的事情,只说自己在路上对她一见钟情。小梅听了是急得捶胸顿足。自家小姐是在天上的仙女,还已经有了家室,自家弟弟这身份,是连人家鞋底子都够不着的啊!
    小梅好劝歹劝没有用,宁盈枝就是说再也看不上别的女人了,不能陪着王家小姐的话还不如一个人老死。小梅心疼弟弟,也忧心家里的香火,才昧着良心答应了为弟弟牵桥搭线。
    ……
    “小枝!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陛下和娘娘不合,你当然好讨娘娘欢心。但是现在两人夫妻和睦,娘娘哪里顾得上你。你莫要棒打鸳鸯了!”小梅恨铁不成钢地说。
    “棒打鸳鸯”这四个字听得宁盈枝一愣。他勉强笑着说:“他们算什么鸳鸯?哪有一只鸳配十几二十只鸯的?等陛下这段新鲜劲过去了,娘娘肯定又要为他难过。”
    小梅拧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傻弟弟,娘娘对你,又和陛下对娘娘又有什么不同?”
    “当是不同的。”宁盈枝只这么说,也不解释。他躬了躬身,道:“既然姐姐多有不便,弟弟不便叨扰,就先告辞了。”
    小梅望着弟弟落寞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
    这天夜里,李子恒圈着王罗西躺在仁明殿的床榻上。这段日子里,李子恒夜夜宿在仁明殿,两人有时颠鸾倒凤,有时就像今天这样什么也不做,只是亲亲密密地说些话。
    李子恒刚刚说起他们小时候某次赛马的事情。那次小王罗西选的马怎么都不动,小李子恒得意洋洋地跑到终点之后又跑回来,两人才看到小王罗西的马慢悠悠地拉了一泡屎。
    王罗西被逗得咯咯直笑,李子恒也笑。王罗西突然不笑了,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李子恒,我们这样好像夫妻啊。”
    李子恒心里一痛,故作轻松地刮了刮怀里小女人的鼻子,道:“皇后莫不是乐昏头了?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啊。”
    不是这种夫妻。是普通人家里,没有钱找别的相好,一辈子只能守着一个人过,吵架了不用担心他或她去寻新欢,两个人除了和好没有别的办法的那种夫妻。
    王罗西心里的万千思绪只化作寥寥几个字:“嗯,是夫妻。”
    两人各怀心事,相拥而眠。
    ……
    次日清晨,两人用早膳时,突然有陌生的侍从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禀、禀陛下、娘娘,冯昭仪有喜啦!”
    “什么?”李子恒失声叫道,眼睛却下意识地瞟向了身边的女人。
    王罗西也愣住了,筷子上夹的鱼脍落到了桌子上才反应过来。
    殿里的空气一片死寂。王罗西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勉强扯出一个和颜悦色的表情,问道:“是昨晚诊出来的吗?”
    “回娘娘,是的。昨天夜里冯昭仪身体不适,太医来看过之后说是有喜了,怀了应该有快两个月了。昨夜,冯昭仪说已经太晚了,不便打扰陛下和娘娘,着奴才今日早晨才来禀报。”
    “冯昭仪怀上龙种是好事,而且这还是陛下的第一个子嗣,轻慢不得。那就赐黄金百两,珍珠十斛,陛下以为如何?”王罗西冷静地说。
    皇帝的脸色十分僵硬:“这种事情,皇后说了算。”
    王罗西不紧不慢地扯绢帕擦了擦嘴,又道:“冯昭仪有了龙种,陛下应当去看看她。”
    “应当、应当。”李子恒不知在想什么,有些走神。
    “那今晚陛下就去陪冯昭仪吧。臣妾一会儿自行先去探望,告诉她陛下今晚过来。”
    “啊?”李子恒猛然回神,问:“皇后不和朕一起去?”
    王罗西深深看了李子恒一眼,道:“臣妾去看望她只是尽臣妾本分。她这时候想见的一定是孩子的父亲,而不是和她分享丈夫的女人。陛下还是单独过去比较好。”
    “那也不必留宿吧?皇后也知道我们……”
    王罗西瞟了还在殿前的侍从一眼,打断了他:“留宿是一回事,做别的事情是另一回事。女子怀孕不易,陛下还得多陪陪冯昭仪,莫要叫她寒了心。”
    李子恒走过来紧紧抱住了她,轻声对她说:“皇后一片苦心,朕很感动,请皇后一定要相信朕。”
    相信什么?李子恒没说,王罗西也没问。她随口应了声之后就赶李子恒回延福宫处理政务了。
    王罗西从桌前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还紧紧攥着那张绢帕,绢帕的中间已经被扯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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