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话,她所要弥补的,不仅是她和季沁的过去,还有她和他的过去。
她默默松开他的手,好让他可以专心开车。她现在能说的只有一句微不足道的“谢谢”。
这时,沉诺派人调查季沁去向也有了新线索,她所乘坐出租车送达的地点与薛南给的地址是一致的。那是市郊一座陈旧的工业大厦,中间有几层楼租给了一家小型货运公司,而那货运公司背后便是那个社团的人在运营。
他们到时,恰好警方那边也有队伍抵达。
下车后,思汝与警方交代了季沁的情况,只说是小女孩因为赛车结果不公正的事,可能来找这里向另一方讨说法。
为首的崔警官表示他们也对赛车背后的缘由也有怀疑。就在两方说话间,突然大厦顶楼传来一阵爆破声,众人循着声响望上去,就见大厦顶楼漫起浓烟,随即燃气熊熊火焰。
警方当即围起警戒线,联系消防并着手灭火。
“小沁!”思汝下意识想往大厦里一探究竟。
沉诺把她拉住,“冷静点,季沁未必在里面。”
思汝却失了理智,“万一在呢?”
沉诺再看逐渐向下蔓延的火势,没有犹豫,“你在这儿等着!”
思汝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出声要喊住他时,他人已经冲进了大厦里。
“叁楼!”思汝大喊,“薛南说他们就在叁楼会面!”
警方只来了六七人,消防队伍还没到,他们只留了一人在大厦外维持秩序,其余就凭着大厦外简陋的消防设施开始灭火工作。大厦陆续有人跑出,没有季沁的身影,也不知道跑出来的这些人与薛南口中的“社团”是否同一批人。
思汝看着他们跑走的方向,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有没有可能是季沁发现了什么或者警方来这里的动静,让这个社团的人便制造一场火灾意外转移注意力。
思汝告诉维持秩序的警官这个想法,警官则表示,当务之急,先稳定火情。思汝也明白,可在原地等待是越等越焦急,她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无助感,只能告诉自己冷静清醒,记住每一张跑出大厦的面孔。
就在慌乱之时,思汝见到一位中年女士背着一个眼熟的小挎包——是季沁的背包!
思汝跑去抓住那位女士,着急问她这个背包怎么有的?对方支支吾吾,思汝更断定这一定不是她自己的财物。
“求你了阿姨,这可能是我们家姑娘的东西,她可能就在火场里面,或许已经遇到了意外,我求求你告诉她在几楼?”
“我没看到什么姑娘……”这人是随着大流匆匆从自己家里逃出,自家财物什么也没带,在楼梯层见到这么背包便捡在身上,见思汝焦急的模样,于心不忍,还是说了实话,“但这背包……我是在六楼楼梯捡的。”
六楼!
那季沁是直接去了六楼?还是……如果说沉诺在叁楼找不到她,往上一层层再去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与其在这里做无用的等待,还不如......
焦虑让她的胃开始隐隐作疼,但这时候身体上的疼痛已比不上内心的煎熬。
思汝半刻也等不及,逆着浓烟跑进大厦里,直奔六楼。
六楼看起来是片仓库,堆满纸箱与杂物,警方和沉诺都未找到这层来,整个仓库瞧不见人影。
“小沁!季沁……咳……季沁!”浓烟呛得她喊两叁句就咳嗽,但思汝还是放声呼喊,有种无法言喻的直觉告诉她季沁就在里头。
就在她以为无人响应时,转身就听见细微的呜咽声。
“季沁!季沁是你吗!你在这里是不是?”
思汝放轻脚步,尝试辨别呜咽声方向,终于在仓库最里头的一个房间发现被人捆绑住的季沁。
“小沁,别害怕,姑姑来了。”思汝先撕去她嘴上的胶带,而后四处找可以解开绳索的工具。
“姑姑......我以为我要被闷死了……”终于得以开口,季沁开始放声大哭。
思汝寻得一把刮纸刀,一边替季沁刮断绳索,一边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能不能走路。
但当她们往外跑时,蔓延到六楼的火势却阻断她们的去路。
思汝看见了洗手间的位置,带着季沁往里退,前往洗手间取了两条毛巾弄湿,又往两人身上洒湿,再出来沿着火势小的方向,指导季沁往外走。
就在门口,她的胃不争气地绞着疼,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季沁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姑姑的异样,忙也停下来回头问姑姑有没有事。
思汝强忍着朝她摇头,正要往前走,却见季沁头顶的货架正摇摇欲坠。电光火石间,她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快步上前把季沁向前推开,自己挡住了掉落的铁架。
“小心!啊——”
这一扑地,把思汝的眼镜也撞飞,铁架正正打在她腰间脊梁骨,被火烫得灼热的金属温度烫得她背部疼得无法动弹。
没有了眼镜,她连季沁的身影都看不清,只能盲目地朝着那个方向叫季沁快跑,而疼痛与烈热正在一点点麻痹着她的意识……
***
凌晨五点四十五分,一辆出租车的电台上正播报着刚刚发生在市郊的一宗失火意外,事故造成1人死亡,4人受伤。
坐在出租车上的季洲万万没想到,他正听着的这宗意外会与自己的亲人有关系,当中所提及的一名伤者正是他的姑姑。
他刚从青藏高原捕捉冰晕景象回来,正在家里补眠,是半夜心神恍惚睡不着,起来收到姑姑的留言说季沁出事住院,他正要动身前往医院,却又收到季沁的电话——出事的人一下从季沁变成了姑姑。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你出事,怎么又成姑姑了?”电话里头的季沁说不清楚话,但光是“生命垂危”四个字就够吓人,季洲一赶到医院,便抓着急诊手术室外的季沁问个究竟,见她满脸灰烬,更是急得慌,“别哭呀,说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季沁一个劲地摇头,回忆起一个小时前的火景,仍旧惊魂未定。
她看着姑姑替她挡下掉落的铁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已经有火焰烧到姑姑背上的衣服,她连忙拿着手上的毛巾尝试去扑灭那点火焰,可她太慌张了,拍没两下毛巾就从她手中脱落,
她听着姑姑低声连连叫她快跑,浓烟把她呛得无力,最后她真的听从姑姑的吩咐,想着快些跑出这里找人来救姑姑。
好在她跑到门口时就见一个高大身影,他身后还有几抹闪耀的消防橙。
季沁泣不成声,朝他们指了指姑姑的方向,话还没说,就见沉诺哥哥先消防员一步奔向地上的身影,他第一时间摘下自己的氧气面罩给姑姑戴上。
随后消防员灭火,协力抬起支架,后面……后面她就看不到了,有位消防员护着她先下楼。
她在楼下等待时,脑袋一片空白。直到看着沉诺哥哥抱姑姑下楼,上救护车支架,看到姑姑背部触目惊心的伤口那刻,她才终于意识到所有事情的后果严重性。
“别问了……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在季洲的连声追问下,季沁承受不住压力,掩面痛哭。
像个局外人一样的季洲见妹妹这种态度更是抓心挠肝,想去问在场的第叁人,却被那人冷森的气场震慑住。
季洲从小就害怕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只有在姑姑面前才会对他和季沁好一些,姑姑一不在场,他便连一个好眼色也懒得敷衍。尽管后来有次他与朋友在酒店闹出了点麻烦,多亏有他出面解决,还答应不告诉姑姑,可季洲仍旧对他有所畏惧。
此时见他默不作声以及生人莫近的态度,季洲更是开不了口。
“所以……姑姑会没事的吧……”最后他只能自己这样安慰自己。
“最好,”就在这时,季洲所畏惧的那个人开口,“你们最好祈祷你们姑姑平安无事。”
否则……
否则。
沉诺没有说下去。
眼前站着的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也是他想替她守护的两个人。
他以前,甚至到现在,都无法理解她对亲情的这种重视。
还没有被接到沉家前,他便跟着亲生母亲在夜店里看过许多人情冷暖,在他的认知里,所有的获得都伴随着付出。他的亲生母亲把他送回沉家,究竟是为了她所追求的富贵,还是为了抛下他这个累赘跟情人去日本,他后来都不想追究了,因为在她半生所忙碌追求的幸福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存在。
他进沉家时,故意把自己弄得惨兮兮,企图引起他们任意一人的注意,可结果适得其反。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她。
最初的最初,他好羡慕她,她看起来就是被亲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孩,无忧无虑,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收获大家的喜爱。
后来与她认识,他才发现原来她的妈妈早就不在了,原来她也是一个从小没有母爱的小孩。可为什么她还能那么快乐。她说她还有很疼爱她的爸爸和哥哥,可没多久,她爸爸也走了,她却还能反过来去安慰自己的哥哥。
真好,他们兄妹的感情真好。不像他,无论是大伯还是二房的那两个,没有一个兄弟姐妹是真心接纳他。
后来有天沉钰怒不可遏来找他算账,“你到底凭什么让Carmen这么帮着你,昨晚明明是你自己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回家了,我们才没有接你一起下山,你却跟Carmen说是我们丢下你?”
沉诺诚恳道歉,因为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们的Carmen与他们疏远。那刻他意识到,她的站边,她的依赖,她的需要,很有价值。至少能让沉钰这么爱而不得。
于是他便一点点朝着她所喜欢的方向努力。
被她喜欢,成为他活着的所有信仰。
可后来有一天,她说她不喜欢他了。分开后的无数日夜里,他才明白过来,所谓被她支持,被她依赖,被她需要,被她喜欢,归根到底都是一个她,她才是那个信仰的中心。
所以没关系,那往后他就守护她所喜欢的,四季珠宝,她在这世上最重视的两个亲人。
但所有这些的前提是,她健康地活着。
如果她不在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掐灭——绝不可以有这种可能性。
所以,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
否则——所有相关的人他都不会原谅。
包括他自己。
漫长的等待后,手术室门前的亮灯终于停下。
***
思汝恢复意识那瞬,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叫声,是季沁叫她姑姑的声音。
于是她努力睁开眼,刺进眼帘的光亮令她不适地又合上眼。
季沁连忙喊来医生,待医生检查完吩咐了两声,她便忍不住趴在床前向思汝道歉。
“对不起,姑姑……”
终于清醒过来的思汝连忙摇头,想开口,声音却是嘶哑的,但她仍坚持说话:“你没受伤吧?”
季沁眼里蓄满的泪水在听到这句问候后彻底忍不住,哭着摇头,一个劲说对不起。
思汝忙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哭什么,姑姑没事……是姑姑要说对不起,是姑姑不够了解你,没有照顾好你。”
季沁还想说什么,却被季洲阻拦:“季沁,你注意点姑姑的伤!”
“我知道,我没碰到!”
“你刚刚就要碰到了,是我说不要你才没有……”
看他们兄妹斗嘴,思汝忍不住想笑。但她环视了一周病房,眼神却不由黯下来,忙问:“沉诺呢?他没有受伤吧?”
守在房门的Alex这时才出声解释:“师姐放心,沉总没事。因为美国那边有个项目出了问题,他早上刚乘飞机赶过去。”
“那就好,”思汝听到他也没事,心就安定下来,可随即又有些怅然若失,一时间说不清缘由,她又重复了一遍话,“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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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汝别难过,下章就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