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能有事,眼前这个人,还要他去守护。
在濧州时,她一度以为这个人真的再也不在了,思及此,孟妱眼眶泛起了红,一双潋滟水波的眸子望向沈谦之,还未开口说什么,却先被他捧起了脸。
“可以么……?”
沈谦之双手捧着她的脸,口中虽向她要着答案,可身子已贴近她,下一瞬,唇上便覆上一抹冰凉。
方才被他握着的手,此时更是无处安放,只得紧紧攥紧了自己的裙子。他们从未这般接吻过,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全都聚集到眼前人身上。
一张俊逸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她的目光端端停住无法挪动,她甚至可以瞧清他根根分明的长睫。
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车帘忽而被人从外扯开,传进一道焦急的声音:“嘉容!”
沈谦之的唇蓦然移开后,她才攥着裙角大口喘着气,心口不住跳动。她低垂着头,丝毫不敢向外望去,脸早已红至耳根处,好似蒸熟了的蟹一般。
瞧见眼前如此形景,温承奕僵在原处,连手中撩起的车帘子都忘了放下。
他在沈府等了半晌,也不见沈谦之的信儿,实在等不及,便来府外守着,见卫辞先过来,他只当沈谦之在那马车中。他一问,卫辞才同他说,沈谦之是在这后面的一辆马车上。
满心急切的将帘子掀开,却没承想……竟是这样一番景象。
隐见沈谦之腮帮子紧了紧,他这才要将帘子放下,正要松开手,便见沈谦之伸手将车帘夺去,一挥而下。
温承奕干咳了两声,摸了摸鼻尖,悻悻的退回一边,静等着沈谦之下马车。
车厢内,孟妱仍低着头,只有长睫轻扇着。
沈谦之坐直身子,手抚上她的后颈,令她望向他,双眸紧紧锁着她:“明日,我定进宫瞧你。”说罢,孟妱还未有所反应,他又微侧身,朝她额头印下一吻。
接着,便大步跨下了马车,目送她远去。
她的马车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去玉泉街上的点心铺中买了几样点心,陛下食欲不佳,只前几日有人从宫外送了点心进来,他竟还用了几口,孟妱便因此暗暗记下了,待买齐了东西,这才命车夫驾马回宫。
*
见着孟妱的马车消失在巷子口,沈谦之这才转身,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温承奕,撂下一句:“进去说。”便撩起锦袍,大步往栖云院书房走去。
温承奕紧跟其后,进了栖云院,他便同沈谦之问道:“英国公那边,如何了?”
沈谦之一面走,一面淡淡回道:“他同意与我们共同行事。”
温承奕眉梢露出喜色,不禁脱口而出道:“你答应娶季姑娘了?”
沈谦之步子停了下来,回身瞥了他一眼,这春日里,生是让他惊出一身的寒意来。不过想了想,方才他在都瞧见了那样的形景,沈谦之大抵是不会娶那姑娘了。
温承奕深深的抿了抿唇,沈谦之这才继续往书房走去,声音淡淡道:“我只是同他算了一笔账。”
英国公如今之所以有中立的资格,便是他身后有一群曾追随过他的忠臣门客,以及他曾在皇帝登基时有过大功,这是他威望的由来,也是冯英德会忌惮他的原因。但倘若冯英德先对自己出手,而后在朝堂上一人独大。
届时,英国公便再没了置身事外的能力。
现下他只是冯英德为了权衡自己而选择的一个对双方都不会有影响的人,可只要冯英德得手,这样的人,便再无用处了。
那时,冯英德大权在握,想要收回他手上巡防营的兵权,易如反掌。而那些曾经追随过他的人,经了此事,亦不会再站在他这头,他便只剩任人鱼肉的份儿了。
瞧着沈谦之胸有成竹的模样,温承奕也未再多问,只是道:“纪淮军,何时能到?”
沈谦之坐回书案前,盯着书案上放着的呈文,良久,才缓缓道:“最早也要二十日,来,也只有一万余人。”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在案上一下一下的敲着。
温承奕亦有些着急,他蹙着眉头在屋内踱步。冯英德是沈谦之的敌人,也是他的仇人,皇帝之所以会骤然盛怒,便是因温贵妃派人去劫杀了孟妱。
而他曾亲自问过自己的姑母,她的确从未派人去劫杀过孟妱。
后来他才查得,劫杀孟妱之人,正是冯英德。他非与孟妱有何仇怨,而仅仅是想借此嫁祸到姑母头上,以此引起圣上大怒,加速处置温家。
良久,温承奕踅回书案旁,继续问道:“濧州边境的人呢?何时能到?”
“最快二十五日,最迟……或许要一个月。”
日前,沈谦之无意中发现,戚云竟将镇南将军给的那块玉佩偷着塞进了他的衣裳里。因着出了此事,当即,他便拟了一封书信,并玉佩一同寄往了濧州边境。
温承奕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道:“即便纪淮军能先赶到,加上巡防营的人,也只两万多人。即便是在九嶷山的路上伏击作战,怕也是胜算不大。”
礼部已下了祭天的呈文,正在九嶷山上的天坛上。
他说着,沈谦之抬了抬手,“不,巡防营的人,都得在九嶷山上,留二千人守着天坛,其余人皆守着九嶷山。”
九嶷山地势险要,守着山,可比在路上直接作战,要有胜算的多。
沈谦之站起身来,走向身后的搁架上,取了一张图出来,与温承奕道:“这是九嶷山的要塞图,明日,我会让巡防营将领葛匀一同来将这山上所有能设计机关的地方,都布置妥当。”
冯英德有大队的人马,那日,他随意寻一个由头,便可让大队人马往九嶷山去,届时,随便一个剿杀刺客的名头,便可借机除掉他想除的人。
但也正因他人多势众,便不必去费尽心思做这样的安排。
听沈谦之如此说,他不禁还是有些担忧,“那可是五万人,仅凭些机关,就能将他们打败吗?”
温承奕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自然知晓,这样的法子,两万人想大败五万人,也是不可能的。
闻言,沈谦之缓缓收起了图,淡淡道:“不能。”
“我们要守住,等着等镇南将军的人到。”
*
自那日后,沈谦之便日日来宫中,他仍是神色如常,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是担心。
她原想跟着他一同往九嶷山去,被他严厉的止住后,她便作罢了。她怕届时帮不上他的忙,还会反添些乱。
她只日日祝祷,祝祷那日,上天是站在沈谦之这边的,他们都会平安无事。
这日,她一从奉天殿中出来,便听到了宫中的消息:三皇子妃薨逝,三皇子请旨离开京城,前往封地。
当夜,孟妱便换了身宫装,往万春宫去了。
第87章 大结局(上) 他还是想占.有她。……
孟妱知魏陵每日从授学的建章宫回万春宫,都要途径此处,她换上了一身宫女的装束,等着太子的仪仗从身侧经过时,便欠身问了一句安。
魏陵坐在舆轿前经过时,只一瞬,便听出了孟妱的声音,他动了动唇角,什么都没说,任由宫人将他抬回了万春宫。
而孟妱则躲在了一旁的廊下,静静等着。
一刻钟后,果真有一个小太监装束的人缓缓从万春宫方向走来,瞧着他的身形,孟妱几乎未迟疑,忙小步迎了上去。
她先问道:“这几日,你都没事罢?”
遑论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就是她,在这深宫之中被人那般暗算,也要惊起一身冷汗来。他还是太子,竟有人大胆到如此地步。
但想想便也知,益处越大,便越会有人愿意去冒这个险。
魏陵低垂着头,小声回道:“我没有事,也不会再有事了。”
孟妱顿了一瞬,问道:“下药的人,是三皇子妃?”
魏陵摇了摇头,“是贤妃娘娘……”
孟妱微蹙起了眉头,“那三皇子妃……?”
魏陵慢慢靠着长廊坐下来,神情颓丧,良久,他抬首向孟妱说道:“怀仪姐姐,大人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徐徐的说着,脸上却满是疑惑之色。
“最好的办法?”孟妱低声重复着,她又望向魏陵的小脸儿,她竟从其中读出惧意。
冯英德是借除掉三皇子妃,以此断了三皇子外戚的力量,进而彻底让他失去夺嫡的可能。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不用大动干戈的去对付一个皇子,只需除掉一个女子,便可让一切安稳。
可是……那个女子,又何其无辜?
或许,她当初嫁给三皇子便不是她自己的意愿,而如今,她又要因那些权益之事,而香消玉殒。
孟妱不敢再往下想,她垂眸望向眼前的人,只见他眼眶泛红,忽而抱住了她的腰,声音哽咽道:“我害怕……怀仪姐姐……我不想的,我原意不是如此,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让三皇嫂这样。她说她做的雪花酥,只有我一人觉着好吃,她要日日做给我吃。”
觉出他抱着自己的手在发着抖,孟妱忙伸手将抱在怀里,紧紧抱着:“不怕不怕,她都知道的,她知道阿陵不会这样对她。”
孟妱一直听着怀中少年的咽哽啜泣声,他连哭都不敢大声,只在她怀中抽噎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头来,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声音低沉道:“我没事了,我要回万春宫去了。”
孟妱松开了他,瞧着他仍泛红的眼,轻声道:“我将你送回去罢?”
她的话一出,魏陵即刻皱起了眉,惊恐的拒绝道:“不、不用了,万春宫,你不能去。”
魏陵表情太过怪异,孟妱总觉着他还有事,还有没同她说的话。孟妱沉吟片刻,忽而想起了方才送魏陵回宫的那些人。
竟没有一个面熟之人,顿了顿,她问道:“首辅大人将你的宫人,全都换了?”
魏陵怔怔的点了点头,孟妱没再说什么,想必,这便是魏陵不愿让她去万春宫的原因。
“好,我瞧着你回去。”孟妱低头将他的衣衫稍稍整理了一番,向他温声说道。
魏陵瞧着孟妱轻柔的动作,似乎,自母妃走后,他再也没有过如此温暖惬意的感觉。这一刻,他什么都不必想,他同宫里其他的皇妹皇帝一般,都只是一个孩子。
他也不必做任何抉择,活着还是死去,亲情还是权势。
黑暗还是光明。
“怀仪姐姐,前两日你说过,我母妃曾救过你阿娘是吗?”魏陵站在原地并未动,而是出声问道。
孟妱搭在他袖子上的手顿了顿,缓缓松开,点了点头:“是,娘娘是我们的恩人。”
闻言,魏陵红着的眼慢慢弯起来,笑道:“那母妃一定是个好人。”
孟妱怔了一瞬,回道:“她当然是。”
魏陵深深咬了咬唇,声音极低,连孟妱都没能听见。
“……但我不是。”
“怎么了?”孟妱见他低声呢喃了一句,问道。
魏陵缓缓摇了摇头,而后抬眸向孟妱道:“怀仪姐姐,我走了,”这么说着,他脚下却未有动作,过了一会儿,又道:“后日,我会先往九嶷山去,会带走宫里的大半宫人,我会在万春宫宫墙后的树下埋一些金银物件,能不能麻烦怀仪姐姐,拿着那些钱,交给被换走的宫人的家人?”
说着,他继续道:“名单和住址都在内务府的李公公那里,你只说是我的命令,他便会交给你。”
他说完,便往后退了一步,小小的身躯朝孟妱深深作了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