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柳南再三说,耿九尘的安排绝对万无一失,说起那“预告”时,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像真的已经发生了一般。
这对属下们洗脑的功夫,楚逸也是服了。
毕竟他也是耿吹一员,从“举义”那日开始,就对耿九尘的本事一天比一天佩服。由他开始,到燕西昭,和那日在校场被耿九尘横扫了的平南军,如今都已成了平天军的一员,形成的耿吹一族,对他的能力和所发出的号令,无一不从,由衷佩服,只要他说出的话,没人有半点怀疑。
可是再佩服,这尚未经过严格训练和磨合的三万乌合之众,对上北燕精兵铁骑,楚逸说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完成了请人的任务之后,他就愈发归心似箭。
孟兴远没想到楚逸一转身居然是这么副急脾气,离开书院就恨不得快马加鞭赶回青州,眼见他绕着马车已经来回转了几圈,显然是嫌弃他们拖累了回程的速度,却又不好说出口,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只会兜圈圈。
“呵呵,十一郎也不必心急,你那主公虽说要打密青州,可这短短两日时间,我们去的早了,怕是正赶上恶战之时,若是贸然闯入,反误了他的计划,岂不可惜?”
“这……”楚逸转念一想也对,他虽然急着回去,可眼下耿九尘两面受敌,用计又是险之又险,一个不慎只怕满盘皆输,只得按下心中焦虑,强打着精神应付道:“孟院长所言极是,是十一思虑不周,一时心急,险些乱了阵脚,多谢孟院长点醒。”
孟兴远何等人精,哪里看不出他的敷衍,只是想着那位“主公”的预告,也不跟他计较,只是照旧让人慢悠悠地赶着马车,任凭楚逸团团绕圈,压根风雨不动的架势。
只是还没走到青州和密州交界之地,就忽然听得前方一阵雷鸣声传来,数道青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跟着连地面都震动了几下,惊得马儿们都唏律律地叫个不停,原地打着转怎么也不敢再前进半步。
“这是地龙翻身吗?不大像我?”孟兴远也下了马车,遥遥观望。“看样子像是青州城外……难道……与你们主公有关?”
“主公……”
楚逸喃喃地念了一声,眼睛忽地亮了起来。
他还记得,曾有一日,与耿九尘谈起昔日的京都轶事,说起一桩□□爆炸案,也不知是谁引爆了城南一座宅子里私藏的□□,竟炸掉了方圆数里屋舍,惊天动地不说,还引起滔天大火,险些烧掉半个京都城,只因起火处的人都已被炸得粉身碎骨,到最后官府也没结案定论,没找出真凶,却无人不知那□□的厉害,以至于最后封了了那庄子不说,火器局的人也有半数因此而下狱受审,只是后来燕军南下,攻破京都,此案便不了了之。
当时楚逸对此大为触动,认为定是燕军从中作祟,故意夸大其词,引起人心惶恐,才好趁乱攻城,耿九尘却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道:“这算什么,真厉害的□□和雷火,能直接将一座城市夷为平地……”
他虽然好奇,耿九尘却不肯再多说下去。楚逸知道他绝非表面上看来的寻常村夫猎户,不只有一身神力,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和想法,会弄出一些看似简单而威力奇大的兵器,只是他不说,楚逸也不敢多问,生怕问的多了,拆穿了他的真正身份,他便如牛郎织女中那找回自己仙衣的织女,飞天而去,一去不复返。
而眼前这些……应该就是他说过的天雷地火吧?如天崩地裂,地龙翻身,能倾覆一城之地,令千军万马瞬间灰飞烟灭。
如此之势,绝非人力可抗,天地之间,亦为之悲回动容。
雷声过后良久,地动方才渐渐停息下来,饶是如此,所有的人马都不敢再向前行进,生怕撞上地动之处,一旦地面裂开或山峰倾覆,那他们连逃都没得地方逃去。
哪怕楚逸知道这绝非寻常地龙翻身,十有八九跟耿九尘有关,却也不敢向众人保证无事,只得随着他们一起原地扎营,静观其变。
只是他也感觉到了,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已经跟前日大不相同。
先前他们就算答应跟自己去“投奔”耿九尘,也是带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仿佛他们是应“求”而来,为的是昔日大安的荣光,才会如此纡尊降贵地辅佐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义军统领。
楚逸并不愿理会他们的想法,也懒得向他们解释,为何耿九尘会有这般本事。
反正,作为一军统帅,有点离奇得甚至离谱的传说,也没什么不好,正如当年刘邦斩白蛇起义,大风起兮云飞扬,忽悠得一众能人心甘情愿地辅佐他登上帝位,否则以他智谋不如张良,治国不如萧何,打仗不如韩信的本事,如何能成为大汉开国之君?
他既已打定主意辅佐耿九尘,就毫不避讳采用点手段,让这些目下无尘的清高文人,真正成为耿九尘的拥趸。
孟兴远见他不但没意外之色,还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愈发好奇那个能让北燕的平南侯燕西昭和楚逸都如此心甘情愿辅佐的青州平天军耿九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十一郎以为,地龙翻身,可与青州有关?”
楚逸当然知道,他问的不是青州,而是耿九尘,当即回了他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那是自然,青州军顺民心得天意,自然有神明相护,便是燕军如何悍勇,也不是我九哥的对手。”
说话间的骄傲之意,仿佛最能耐的不光是他九哥,连他自己一样了不起。
孟兴远见他得意的模样,不禁摇摇头,是真是假,眼见为实,他是不会轻易相信那些装神弄鬼的传说,只是更想知道,这么多大的动静,到底能给燕军造成多大的伤害,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杀伤力巨大?
他也曾见过当年大安火器局的火炮,声势不小,但真论起杀伤力,或许还比不上床弩,而且危险性极高,在京都沦陷之前,就曾因为有人私藏火/药导致炸毁了整座府邸,后来被越传越夸张,甚至说小半个城都被炸飞了,亲身经历过的自然不信,若是真有那等神兵利器,大安又岂会失去半壁江山,如今不得不退避江南,与北燕隔江而治三十年。
昔日的黄巾军还有人声称能撒豆成兵,呼风唤雨,令人刀枪不入百病不生,可事实上依旧是骗人的把戏。
就不知,楚逸的这位主公,是真有本事,还是个骗子?
柳南早早就前去打探情况,再回来时,依旧完全无法掩饰脸上的兴奋之色。
“禀楚公子,孟院长,青州军已突破密州和定南王合围,眼下正在密州城外大战,还请两位在此稍后一日,待战事结束,再会不迟。”
“九哥在哪?我可以去帮他!”楚逸听得心痒痒手也痒痒,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跟着去大战一场,同时也能舒缓下先前一直提着吊着的心情。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不过几日就已经思念成疾,揪心扯肺的,让他真是再也不想离开九哥一时半刻。
柳南嘿嘿一笑,说道:“主公先前就吩咐过,请楚公子务必保护好孟院长一行,若是在外不便,就请他们先去青州暂住几日。正好林家小公子也想念楚公子了。”
“不去!”
一听林小七,楚逸就黑了脸,感觉近日来这个外甥在九哥面前跟自己争宠的毛病越来越重,还想让他放下这边的战事回去看孩子?门都没有!
“我们在这等着就行!孟院长,您意下如何?”
孟兴远自然想第一时间见识一下青州军攻城的手段,也没有去青州看孩子的意思,当即拍板决定,“就在此等着,战事一了,就去拜会主公。”
这会儿,他自然而然地将“你家”两个字去掉,言下之意,显然是已答应了投效青州之事,那楚逸的主公,便是他的主公,理当如此。
楚逸兴奋不已,在那片小土坡上上下下地不知兜了多少个圈子,恨不能插上翅膀飞上天去,直接就能看到那边的战事进展,也好过现在这般焦急地等候结果。
柳南安慰道:“楚公子不必焦虑,主公神机妙算,定能一举夺下密州,绝不会失败的!”
楚逸瞪了他一眼,“我哪里焦虑了,我就是……吃多了随便走走!你该干嘛干嘛去,别老是盯着我不放。”
柳南在心里偷笑了一下,却也不敢说破,赶紧找了个借口去继续打探消息,跑得无影无踪。
眼看着日头都从东到西,染红了半边天空,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尚不见柳南再回来,楚逸从先前的焦急慢慢冷静下来,只是望着密州方向,在心底暗暗发誓,他要尽快成长起来,让九哥看到他已经不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小孩子,而是一个可以跟他并肩战斗的大人,这样才能够始终站在他身边,而不是在有危险的时候被打发到安全的地方去,眼睁睁看着,无助无奈地等着未知的结果。
孟兴远见他如此之快地调节了情绪,冷静下来的神色与先前大为不同,颇为嘉许,忍不住问道:“听说青州是平南侯主动献于主公,十一郎可知其中缘由?”
楚逸其实并没有打算那么快揭穿燕西昭的戏份,只是他自己作死,才逼得他暴露,本想斩草除根,可这厮着实无赖,认怂认得比谁都快,让他不得不接受了他投诚,只是以他的身份投靠耿九尘,总是难免会招人怀疑,眼下孟兴远会问,以后其他人一样会问。
对此,他只能一概答道:“是耿将军以一己之力,抗洪抢险,救下了青州百姓,燕西昭出于感激和敬佩,故而投效将军麾下。”
若有戒尺,孟兴远都想抽他一下,燕西昭是北燕平南侯,就算是个不受待见的空头侯爵,别打发来这边刮地皮,那也是燕氏宗室中人,就因为耿九尘帮忙抗洪,而不惜叛国投效,这话说出去,别说他,鬼都不信。
“那你呢?你又为何会投奔一个原本寂寂无名之辈?”
楚逸尚未回答,忽地看到在东半边的天空,一溜白烟笔直地升起,直冲向半空中,升到最高处时,忽地炸开,哪怕是在白日里的烟火,看不到那璀璨的颜色,却也能看到那炸开的漫天火花,仿佛在天空挥洒开的白色菊花,纯洁而烂漫。
他忍不住笑了。
那是胜利的标志。
密州,已拿下。
九哥的预告,果然没有失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