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奴才,你懂个屁!”刘盆子一口吃掉点心,一边说道:“生命在于运动!每天久坐不动,什么癌症啊心脑血管疾病,都容易找上门来。朕跟着一起训练,又能锻炼身体,又与士卒同甘共苦,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牛头松开刘盆子的肩膀,双手捶胸,大哭道:“陛下说得太好了,陛下文武全才、宽以待民、爱兵如子,真是,真是感天动地啊!”
刘盆子不耐烦地一挥手,“你个死太监,背这么多成语干嘛?要参加中国成语大会啊!”
汉代的宦官并非全是阉人,即便是阉人,那时也没有“公公”“太监”这种称呼,但是皇帝陛下习惯了这么叫,两个宦官也就欣然接受了。
小皇帝口中总是冒出些现代词汇,反正他是老大,想怎么说怎么说。开始时总是让人感觉莫名其妙,时间长了众人也就明白了词汇意思,甚至身边的人也开始跟着说,感觉说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班登站在一旁,不住地抹着鼻涕,有牛头马面在这儿,他发现自己无事可干。两个宦官随时黏在皇帝身边,伺候得针插不进水泼不透,根本没他什么事儿。不得不说,死太监的控制欲太强了,在华山那个狗都不去的夏宫里闷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皇帝,那还不往死里伺候?
好在小班登是皇帝一个牛棚里长大的兄弟,两个人不只是主仆,而且是玩伴,有很深的兄弟情分,这个是死太监代替不了的。因此三个皇帝身边人不知不觉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进了寝帐,皇帝就归牛头马面伺候,出了这大帐,班登便寸步不离。
前世刘盆子有赖床的习惯,可这具身体的原主习惯黎明即起,两相中和,皇帝陛下既不像别人起得那么早,也不像前世赖得那么迟,他起床的时间差不多就在士兵们的早饭时间。所以刘盆子不出早操,起床就吃饭,然后随士兵一起训练。
皇帝当然不用练队列,他的训练内容是骑射和格斗,原来的放牛娃他留下了一具棒棒的身体,还有不错的骑术,为他修炼武技打下根基。
刘盆子知道,在这个乱世里,有武技在身是极为重要的,在关键时候甚至可以用来保命。他每天都花费大量的时间习武,几位御用武术教头是刘侠卿帮忙找来的军中高手,有的擅长拳脚,有的擅长刀枪。
皇帝练武的伙伴便是小班登,有时候牛得草也在,但他是侍卫队长,身上有一摊事儿要管。只有小班登,作为最忠实的跟班,皇帝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随时为皇帝递上刀枪,擦拭汗水,也每天都跟着练习拳脚。
才几天的功夫,刘盆子就发现,瘦小的班登很有武术天分,尤其是拳脚功夫,他学得又快又好,虽然对练时还不是皇帝的对手,但那是因为身小力弱的缘故,只要他一拉开架势,就让人觉得特别像样,很有李连杰年轻时的感觉。
“班登,你好好练,要是练好了拳脚,朕就封你为御用大拳师,做朕的贴身保镖。”
“嗯!我一定好好练。陛下,你是第一个让我吃饱饭,又把我当成兄弟的人,我这辈子跟定你了,你别嫌弃我就行。”班登抹着鼻涕傻乎乎地笑。
“那你别娶媳妇了,天天跟朕在宫里呆着。”刘盆子就喜欢逗他。
“那可不行!我是家里的独苗,必须要生儿子,否则我家的香火就断了。我要是不娶媳妇儿,谁替我生娃呀?我自己又生不了。”
他还知道一个人生不了娃,看来古人的生理知识也没有那么贫瘠。
“班登,跟朕说说,你想找个啥样的媳妇?”
“回陛下,我想找个大大的媳妇儿。”
“什么大大的?要胸大的?”刘盆子有点吃惊,这小屁孩儿居然这么早熟,还知道要大的。
“胸大有什么用!我要找个肚子大的,肚子小了孩子往哪儿装?”
“噗……”皇帝把刚喝的水喷出来了。
刘盆子练了半天,出了一身的汗,放下兵器,接过班登递过的布帕擦了擦脸,说道:“走,咱们去箭楼上看看。”
整个羽林营是一个规整的四方形,营地四角都有临时搭建的箭楼,用现在的计量单位来看,大概有十几米高,站在上面能俯瞰整个营地。有士兵在上面日夜巡视,随时观察周围情况。
刘盆子现在只是个低配版的皇帝,没有庞大的随从队伍,他也不喜欢那么前呼后拥的不得自由。平时去到哪儿,皇帝一般只带几个人,在羽林营中更是谁也不带,只和班登两个人穿过营地。
二人爬上西北角的箭楼。罗由带着两个军吏正在那儿,见了皇帝连忙行礼。皇帝问道:“军司马,今天训练得如何?”
“回陛下,今日各曲阵形大大强于前几日,四曲进步最为明显。”
第一天的评比,刘彪的四曲垫底,别的营都吃肉,只有他的部下全体吃素,究其原因,是因为刘彪本身就没怎么把军纪放在眼里,也未严格约束手下军士。
刘彪对评比结果不服气,气势汹汹地找到罗由,指责他故意针对四曲,当场拿出牛马厩小霸王的威风,大发了一通脾气。罗由二话没说,直接带他上了箭楼。
自上而下望过去,各曲训练情况尽收眼底,士兵的阵形和精神面貌看得极为清楚。整个训练场上,只有四曲的队列散乱错落,毫无章法,兵士们三三两两,懒懒散散。更为明显的是,旁边的三曲队列严整,一举一动都透着精气神,一看便觉得士气昂扬。四曲与之一对比,简直就没法看。
刘彪看了半晌,那股气势便一点点地泄了,他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走了。第二天一早,传言四曲有三十余人挨了军棍,棍棒的效果很明显,四曲第三天就吃上了肉。
刘盆子扶住木栏向下张望,心里暗暗地点头,虽然刚练了四天,看来这规矩是初步立下了。纪律是一个军队最基本的东西,没有纪律,再好的战术都无法贯彻执行,第一期集训的目的也就是立规矩,让士兵们学会执行命令,知道什么能做,该怎么做,什么不能做。
据说一个习惯的平均养成时间是二十一天,一个动作,重复二十一天就会变成习惯性动作,一个想法,重复二十一天就会变成习惯性想法,一个观念,重复二十一天,就会变成内心深处的信念。刘盆子希望通过第一期的训练,使军纪成为羽林军从上至下所有人的信念,等到习惯成自然,羽林营能做到令行禁止,那时便可以演练更为复杂的战术。
万事开头难,前几天是最难过也是最关键的,把这几天熬过去,整个军营的行为模式就初步建立,以后只需按部就班,一点一点强化即可。
目前看来,这几天效果不错,到底是少年人,可塑性强,要是换那些老兵油子来,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刘盆子道:“军司马,再给这些小子加加压,从明天起,每天各曲士兵要淘汰十分之一。”
“陛下,若是如此,那几天过后,这羽林军……恐怕只剩下一半了。”
“不,不是直接淘汰,是先淘汰到预备营,进行复活训练,通过了复活训练,还可以再回到各曲。要是复活训练也通不过的……最后一起打包,都扔给翟兴,做辅助兵种,让他们押运粮食!”
引入竞争机制、优胜劣汰,是任何一个团队保持活力的前提,只上不下,那不成了铁饭碗了吗?不行!必须得让士兵有危机感,明白自己捧的是泥饭碗,肉可不是白吃的!
罗由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有时他简直不理解,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小皇帝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为什么总有层出不穷的新鲜主意?想来想去,没有别的解释,只能说是天生龙种,非凡人可比。
罗由只有二十五岁,出身并不算高,只能说是书香门第。但他一向胸怀大志,周围人每天看的是儒家经典,他却爱看史书、兵书、纵横之书。他自认为学了一身的本事,一直想着报效朝廷,施展才能。
去年他入长安游学,想找机会接近朝中权贵,谋求进身之阶,可长安的所见所闻却令他大失所望。更始政权就是个草台班子,更始帝刘玄更是上不得台面,从上到下只知道纵情享乐,没人想着招揽贤才,治理天下。更可气的是,那些权贵根本不把他这个小地方来的文士放在眼里,把他当成上门要饭的叫花子一样呼来喝去。
罗由一气之下回到乡里,闭门读书,等待时机。一年间天下豪杰四起,赤眉军强势进入关中,罗由本想去见见樊崇,没等找到机会,赤眉军就来找他了,当然不是请他出山,而是打劫。
罗由家里被洗劫一空,吃饭都成了问题。深井巷里饿死了人,他以为自己也逃不过这一劫了,没想到小皇帝刘盆子出手相救,给了罗由一条活路。
一开始他为皇帝做事,只是为了吃口饱饭,心里抱着随时出走的想法。可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受到赏识,得到了一展所长的机会。士为知己者死,即便对方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
罗由兢兢业业地为刘盆子谋划,小皇帝的所有想法,都是通过他化为具体的计划和行动。而他也总是能做到计划周密、滴水不漏。
小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罗,你辛苦了,等这期训完,咱们一起喝酒,好好放松放松。”
罗由恭敬地施礼,目送皇帝远去,他享受这种偶然的亲昵举动,这表明皇帝把他当作自己人。
刘盆子回到大帐,抚着酸痛的肩膀,叫道:“来来给朕好好捏一捏,累死了。”
牛头马面轻车熟路地为他捶背捏腿,小皇帝舒服地享受着,指点着两个人道:“朕觉得用不了两个人伺候,一个就够了,从今天起,咱们要引入竞争机制,优胜劣汰,你们两个谁伺候的好,就留下,伺候得不好,淘汰!”
话音刚落,只觉后背挨了重重一击,喉头一咸,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腿上也一阵剧痛,那感觉类似小时考了倒数第一,回家被老娘动了大刑。
刘盆子大喝一声:“你们两个要干什么?是按摩还是刺驾?”
一回头,见牛头马面已打做一团,两人争着叫道:“我来,我来!我按得好!”
“胡说!你怎么伺候的,看把陛下捶的,你是捶背呀还是打铁呀!”
“你还有脸说我,你看看你,把陛下大腿都捏青了!”
“你这狗奴才,还敢和我……”
这竞争机制见效之快超出刘盆子的意料,当天晚上小皇帝就寝时,只觉得全身都在疼,好像挨了一顿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