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的戒备和恐惧,让沈鹤之感觉到受伤,却只能受着。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阿妧,我不碰你,别怕。”沈鹤之只是想把她眼角的泪擦去,可她根本就不看他,咬着牙连哭都不敢,像极了当初听到雷声缩在衣柜里的样子。
他把自己变成了她的另一个噩梦,沈鹤之眼角青筋直冒,只觉得痛苦无比。
沈鹤之自己都想不通,他是怎么会像个毛头小子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抿着唇,单手解开身上外袍,披在了秦欢的身上,见她还在往后缩,又退回到了离她最远的那头。
想了想,眸色一沉,从腰间拔出了他的匕首,塞进了秦欢的手里。
秦欢还沉浸在悲伤中,蓦地手里多了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傻眼了,坚硬冰冷的铁器让她恢复了些许神智,木讷的抬头去看沈鹤之,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这个给你,它削铁如泥,可以瞬间划破我的喉,我若是再做什么对你不妥的事,你便直接捅过来。”
秦欢最害怕的就是血了,闻言根本不敢抓,就想直接把它给丢掉,咬着下唇低哑着道:“我不要,不要。”
沈鹤之却牢牢地抓着她的手,“没人能伤害你,包括我自己,也不行。”
“方才是我错了,一想到你与他的亲事,想到你要去找他,我便被嫉妒蒙蔽了心和眼,鬼迷了心窍。再也不会有下次。”
今日她见到了太多沈鹤之的另一面,失控的,情动的,疯狂的,却都与此刻的不同。
他脸上有痛苦和懊恼,不再是往日高高在上的他,反而两人像是换了身份,卑弱仰望的人成了他。
但至少他恢复了理智,她清醒的舅舅回来了。
秦欢这回终于敢哭了,咬着唇眼泪不受控地往下落,烛火下,她发红的眼眶,以及被她吻过红肿的唇,看得沈鹤之又是一阵的悸动。
他的喉结滚了滚,逼着自己压下心头的火,小心翼翼的伸手想去擦她眼角的泪,却再次的被躲开了。
“你别乱动,匕首可不长眼睛。”秦欢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铁家伙,明明哭得像只可怜的小猫儿,非要张牙舞爪的吓唬人。
沈鹤之眉头拧紧,不好靠近只能往后退了退,“我只是想给你擦眼泪,什么也不干。”
“我不信。”
到这会,沈鹤之才知道,原来和她喜欢上别人比起来,更让人受伤的是她的不信,他在她的眼里已经成了不可信之人。
“阿妧要怎么才肯信我?”
“坏人,不许喊阿妧。”
沈鹤之苦笑两声,根本不敢动弹,乖乖地顺着她说好,“阿妧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怎么还喊,不许喊!你退后些,我这会不想看到你。”
沈鹤之心里是不愿意走的,他总觉得今日若是不把事情说清楚,可能之后都不会有机会了。可她这会就像是只刺猬,浑身的尖刺立起,见谁扎谁,他不怕被扎,只怕她会伤着自己。
“那我站着与你说话,好不好?”
“我没什么要和你说的,你出去,我不想理你。”
沈鹤之觉得自己定是疯了,这话明明任性又蛮横,可从她的嘴里出来,却又是那般的娇俏可爱,只要她愿意说话,愿意搭理他,不管说什么,他都愿意听。
说着,沈鹤之真的站起了身,朝外走去。
见他一改方才的强硬,变得听话起来,秦欢又觉得奇怪,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往外探了探。
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沈鹤之是真的走了,叫他停下的时候他不停,让他走倒是真的走了?
秦欢咬着唇,愤愤地扯了扯身上他的外袍,这上面还有他的气息,不,不仅是衣服,现在她浑身都是他的气息了。
她突然觉得无力,其实她有一万次能让他停下的机会,只不过是她挣扎不过自己的心,她也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比起沈鹤之,她更讨厌软弱又喜欢他的自己。
正在发泄,就听见脚步声去了又返,“别咬了,当心一会破皮,你又要哭,若是还气,就咬我。”
秦欢愤怒的抬头,发现沈鹤之手上捧着几件衣服,全是她的,她才想起,她身上的衣服早就没法见人了,原来他不是走了,而是去拿东西了。
“不要你管。”
沈鹤之没说话静默地站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便是国家大事边陲安危,都没让他如此苦恼过。
只能走近了两步,放下衣服,哑声道:“但我会心疼。”
“谁要你心疼,你该去心疼那个南越公主。”秦欢揪着衣服,将指间的那点布料扯得又皱又丑,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怎么又是南越公主,沈鹤之像是抓住了什么,蓦地停下,“和南越公主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要来和亲吗?你不是马上就要娶她了吗,你既然都要娶妃了,还来碰我做什么,你明明都说了,你只是我舅舅,你又来招惹我做什么。”
秦欢越说越觉得委屈,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喜欢,到头来全成了一场空。
方才好不容易忍回去了的泪水,又模糊了眼眸。
“这是谁告诉你的?”沈鹤之越听越觉得离谱,一件连他都不知道的事,秦欢怎么能自己把自己哭得这么惨。
“你干嘛?你还要杀人灭口不成,反正早晚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好瞒的,还是你以为我好骗。
沈鹤之这回是真的哭笑不得了,难怪昨日她好端端的说南越公主要赶她走,见着他就刺,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转念一想,眼睛又亮了,所以她是在吃醋?
以为他要和亲要娶妃,这才会不肯见他,不肯跟他回家,所以她并没有喜欢李知衍,她还是喜欢他的?
光是想着,沈鹤之都觉得有股甜意漫上心头,对自己方才的强迫更是后悔懊恼,他将她保护的这般好,没想到欺负她的人是他自己。
“没有这回事,都是假的。”
秦欢满脸写着不信,见沈鹤之又靠坐过来,方才那些回忆笼上心头,一时脑子发蒙,手里的匕首下意识地举了起来。
她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动的手,等回过神来时,沈鹤之的手臂上已经满是鲜血。
秦欢这些年虽然对血的恐惧小了些,但这往下淌的鲜血,还是将她吓坏了,尤其此刻匕首还在她的手中。
她惊恐的将匕首丢在了地上,看着他还在淌的血,绝望的捂住了耳朵。
是她刺伤了沈鹤之,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本能的想要挥开,但忘了手里还有东西,她没想过要让他受伤。
“阿妧,不是你的错,我不疼,一点小小的伤口而已,真的不疼,不怪你,是我要乱动,是我吓着你了……”分明受伤的他,可现在反过来却是他在安抚秦欢。
沈鹤之扯下衣袖,简单的包扎了下,掩下各处斑驳的血迹,忍着痛上前继续安抚她。
“我没有要娶什么公主,南越公主是来找人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不会娶公主,更不会娶别人,我从始至终想娶的人只有你。”
秦欢还处于惊恐之中,整个人显得有些呆,她的目光涣散,直到听见沈鹤之的声音,才动了动发僵的唇:“你说什么?”
他没有要和亲,也没有要娶公主,他说他想娶她?
沈鹤之看着她的眼睛,极为认真地道:“我喜欢上了一个小姑娘,明知道不应该,明知道她比我小十岁,正是如花似玉的芳华,却依旧无可救药的喜欢上她,不择手段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她是我的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那个小姑娘叫秦欢。”
第44章 换我喜欢你
他说, 心中事,眼中泪,心上人。
秦欢愣愣地听着, 忘了反应, 只觉得像做梦一样的不真实,这真的是沈鹤之吗?
怎么可能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秦欢甚至连哭都忘了,就这么任由泪珠挂在眼睫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像是要把他给看穿, 看看他面容底下的真面目。
直到沈鹤之发烫的手指, 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花, 秦欢才恍若梦醒的往后缩了缩。
就算是她误会了他要娶公主的事,就算他是真的喜欢她,那也晚了。
她已经决定不喜欢他了, 尤其是他方才还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这让秦欢一时没办法接受,喜欢和嫉妒就能失去理智, 不顾对方意愿, 强迫对方做如此羞耻的事情吗!
这样的喜欢, 她可承受不起。
“谁要你喜欢了, 我, 我才不嫁给你。以前那都是我眼瞎, 这两年时间我早就看清了, 我要收回之前的话。”
“那也没事,换我喜欢你,换我为方才的事赎罪, 只要阿妧给我个机会,不躲着我。”
话音刚落,秦欢不仅往后躲,还下意识的拍开了他的手,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响亮,她明明没用什么力道,沈鹤之的手背却肉眼可见的红了。
她才刚把人给划伤了,这会又动手打了他,秦欢蓦地一僵,有些后悔又有些担心,脸上除了羞愤外只剩下心虚。
沈鹤之适时的低声嘶了一声,就见秦欢的心虚更盛,他面上一副虚弱又可怜的样子,口中却在说着没事,“一点小伤而已,真的不疼,况且我如今也没人喜欢,没人在意,便是疼死又何妨。”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的耳熟呢?
秦欢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方才沈鹤之来硬的,她就算拼得两败俱伤也绝不低头,这会看到沈鹤之可怜巴巴的示弱,又忍不住的有些心软。
即便真的不喜欢了,可那八年的养育之情,却不是三言两句就能算清的,秦欢咬着下唇终于肯好好说话了。
“赎罪倒是不必了,你,你做了坏事,我也划伤了你,今日之事就算是两清了。从此刻起只要你不许再提,我便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妧说哪件?若是喜欢你这件,恕我办不到。”
秦欢本就热得发红的脸愈发的红了,恨不得立即去堵上他的嘴,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明明不这样啊。他怎么能把喜欢一直挂在嘴边,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沈鹤之,你怎么这般不害臊,你是我舅舅啊,永远都是!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她身上的衣服是绣房新做的夏衣,颜色和样式她都很喜欢,特意穿了回去给姚氏看的,谁想到才穿了一天,就被撕坏揉皱了,根本就没法穿没法看。
她也不能喊婢女进来,但凡被人看见,她和沈鹤之的脸可都不能要了。
沈鹤之被凶了,却依旧挂着浅浅的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再喊一声,我喜欢听。”
“你是不是发病了,你快出去啊。”秦欢露在外头的耳朵尖都红了,恨不得这就把人给赶出去,好在沈鹤之知进退,不敢真惹恼了她,听话的捂着自己受伤的手退到了外间。
他往外走时秦欢也没有动弹,直到确定他不会进来,才动作飞快地换下旧衣服,看着地上的那团破衣服,有些苦恼该怎么办。
她若是带回去,肯定会被兰香发现的。想不出来怎么解决,干脆留在这里,反正是他闯出来的祸,就让他自己烦恼吧,她理了理衣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往外去。
没想到刚走到外间,就看到沈鹤之坐在椅子上,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才看清他是在敷药。
身旁也没个下人,他脱了半边的衣衫,露出受伤的臂膀和胸膛,正在缓慢地单手上药。
沈鹤之伤的是右手,伤口有些长,位置又偏上,上药的姿势显得有些笨拙,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有种他很可怜的感觉。
堂堂太子伤了手,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还要自己艰难的上药,秦欢虽然猜到,他可能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事,又或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但还是走了过去。
谁让这伤是她捅出来的呢。
沈鹤之知道她一定会过来,才会挑在此处上药,伤药被不客气的夺了过去,伤口已经简单的处理过,但依旧狼狈。
秦欢本是不会处理伤口的,全靠了不断受伤的沈鹤之,让她如今驾轻就熟,可以面不改色的将伤药涂抹好。
“又麻烦阿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