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儿,咱们这个庄子前不久才换过主家,你说那主家是不是傻,怎么接手了也对这不闻不问的呢?任由刘三这等人在庄子上横行无忌?”
陈辰挠了挠头。
看起来吴亮似乎并非把他的话听进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才答非所问。
这是把那主家怪上了?
那主家不就是他自己吗?
到了此时,陈辰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事情给弄明白。
“额……那主家不在庄子上?”
“不在,我从没见过,大多数人都没见过,那名叫杜楚的主家也就先前与刘家交接时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原来是这样,那就是说……那姓杜的应该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吧?”
“显然是不知道,我原以为那名叫杜楚的主家与先前的刘家是一家人,这庄子不过是左手换右手,这才能对这么大个家当如此不上心。可是后来这刘三……刘三要做的事才让我知道,杜楚与刘家根本不是一家人,否则刘三也不可能打着要对付杜楚的念头。”
陈辰的微笑缓缓凝结了,片刻后不顾地上凉,也如同吴亮一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吴伯,这倒是挺有意思的,要不你给小子好好讲讲?”
吴亮再次怔怔看了他一眼,缓缓摇着头。
“小哥儿,有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你还是趁早走吧,现在就走,免得牵连了自己。”
“我先前就说过了,说不定能帮上你呢?”
“你怎么帮?”吴亮的情绪陡然有些激动。
“你知不知道那刘三是什么人?他是庄上的主事人啊,是以前的主家刘家的旁支,也与那个被人灭了门的刘家一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啊,你牵连进去会吃大亏的!”
陈辰挠了挠头,故作不解道:“这灭门……不都已经灭门了么,咋这刘三还能神气活现的?”
“灭的是前主家刘家的门,说是那一夜一百零三口被人下死手全都杀光,就连房子都被人一把火烧了。不过这刘三是远房旁支,一直在这庄子上,所以没能受到牵连。”
陈辰哦了一声,接着不解问道:“既然前主家都被人灭了门了,那这刘三还折腾个啥呢?”
吴亮抽了抽鼻子摇了摇头。“小哥儿,这事你确实不能再问了,不是能好奇看热闹的猎奇之事,否则真会牵连到你。趁着现在赶紧走,就当你没来过我家。”
陈辰嗒了嗒嘴,觉得自己若是不再抛出些什么,怕是吴亮怎么也不会把实情告诉他。
于是他想了想,笑道:“吴伯啊,小子已经说了两次说不定能帮上你了,你觉得我是吹牛皮或是安慰你的么?”
吴亮愣了愣,狐疑看着他。
陈辰再次笑了笑道:“小子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我来文州是投奔人的。”
吴亮眨了眨眼。“是……谁?”
“吴伯这庄上是不是有一个才来不久的姓宋的娘子?”
“姓宋?”吴亮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最终轻轻一拍大腿。
“确实听说有一个姓宋的娘子,说是跟杜楚有些关系。不过那宋娘子向来深居简出,在这庄上也不问事,就跟个透明人一样。”
陈辰神秘一笑,摆出了一个略有得瑟的神情。
“那宋娘子名叫宋晶晶,不瞒吴伯,小子来文州正是投奔她的,她便是我表姐。”
吴亮眨着眼呆呆看着陈辰,片刻后先是一喜,可喜着喜着又萎了下来。
还好,虽然看起来吴亮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难处让其重新萎了,不过多少有了些希望,终于让陈辰把他的嘴巴给撬了开来。
尼玛想帮个人,人家竟然还藏着掖着?合着是我求着的啰,这叫个什么事儿?
好在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据吴亮说,那刘三在庄子交割后,初始确实挺老实,比之前收敛了许多。不过在看到杜楚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庄子后,刘三渐渐又原形毕露,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几天,也就是在刘家被灭门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一直在这庄子上的刘三似乎生起了什么歪心眼,逼庄子上的一些佃户跟着他闹事。
很不幸,吴家被其看中了。
佃户们大都是老实人家,但这等老实巴交的人家如何玩得过刘三这等人?像是吴家,刘三只是略施小计便逼得吴家不得不即将就范。
前两天的一个晚上,刘三使人来叫去吴凡,当时也不知道是啥事,吴凡就去了。到那里刘三很客气,说是要请吃饭,吴凡自然推不过去,便吃上了。
有吃便有喝,这一喝可就喝多了,然后吴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刘三家的一张床上,身边是衣衫不整正在哭泣的婢女。
接着刘三便冲了进来,说是看吴凡喝多了才好心安排他在家里住下,还使了个婢女伺候他。可想不到人面兽心的吴凡竟然酒后乱性,强行污辱了他家的婢女。
说是要把吴凡送去见官。
吴亮老夫妻两个得到通知后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可就连吴凡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有没有做出那等事。再者就算未做过、这等情况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啊。
庄户人家又能有多少见识?很快便稀里糊涂的被刘三逼着签了个认罪书。
刘三要的不是钱,而是要逼吴家跟着其去闹事,拿着认罪书逼。
可事还没开始闹,吴家自家反倒先闹了起来。
吴亮辛辛苦苦帮儿子张罗了一门亲,亲家也是这庄上的佃户,以吴家的条件……显然是好不容易才结成的亲。
可成亲过门还没几天,家里便出了这码子事……亲家如何能忍?
要知道这可是大罪啊,若是有了孩子也就认命了,然而这成亲还没几天哪来的孩子?
莫说没孩子,就连感情都没多少,人家自然得要掂量掂量。
自家闺女才十几岁,总不能就这么把一辈子就毁了吧?
这会就离了不至于,但总得先看看情况,毕竟吴家算是摊上大事了,人家即使不是来享福,但也不会明知是受罪受难还一头往里钻!
所以过门没几天的媳妇儿回娘家了,吴凡去接了几次都接不回来,甚至于今天还带回了那番话。
所以吴亮很烦很糟心,好好一个家落到这个境地,怎不让他急火攻心?
而且到了这个地步,就连吴亮自己也知道,其实抵抗根本没有用,在有把柄握在刘三手中的情况下,吴家不可能不低头。
也就是不情愿,心里不痛快闹些情绪罢了,真到最后关头,吴家一定会就范的。
至于刘三逼吴亮以及其他佃户做的事,陈辰在知晓后,很是大吃一惊。
其实先前吴亮便说过,刘三要对付现在的主家杜楚!
据吴亮说,刘三要求他以及那些佃户去衙门告状。
告主家杜楚的状!
说是杜楚这庄子得来不正,不是前主家刘家心甘情愿给的或是交易的,而是被硬生生逼到不得不给。
至于如何不正如何被逼,目前的吴亮并不知晓,其他人也是不知道的,毕竟这应该算是刘三的机密,在正式让这些佃户就范前,不可能随便透露出去。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件能随便参与的事,也肯定是一件要昧着良心去做的事。可就算都知道这里风险很大,一个不慎就将引火烧身,那又能怎么办呢?
就像吴亮所面对的局面,除了被刘三一步步拖下水,还能怎么办?
毕竟自己儿子的“罪证”实打实的握在刘三手上,你若不依,首先儿子遭殃。儿子遭了殃,这个家还能是个家吗?
除了吴家还有一些人家,据说都是像吴亮这样,是在这个庄子呆了很多年、算是曾经的刘家的老人,如今也都基本上在刘三的或威逼或利诱下同意或不得不同意了。
就像刘三说的,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在知道这件事后,陈辰推敲了好一会,始终未推敲出刘三的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因为在他看来,无论你怎么告,杜楚已经是官府承认并支持的庄子的拥有者,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得来不正又能如何?
若仅告一状就能把庄子抢过来,那这世界不还乱了套了?
当然,某些特殊情况或许可以,但杜楚身上又能有什么特殊情况?靠这些佃户去告能起什么作用?
好在他不需要去猜,因为吴家不得不同意,刘三总不可能一直藏着掖着,那他总归能知道刘三究竟打得什么算盘,何必费心去猜东猜西?
毕竟这会脑子里晕乎乎的,反应也迟钝了许多。
刘三说也就今儿晚上的事,那就等吧,这会实在太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得去睡一觉,天大的事都得先放着。
于是他安慰了吴亮和吴凡几句,接着说得晚上跟着去看看情况,然后再去告诉他“表姐”。
至于这会……自然是借床一用。
……
……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头偏西。
醒来后神清气爽的陈辰本打算偷偷摸摸的去见一次宋晶晶,但转念一想又算了,毕竟万一不慎被发现导致刘三生疑,有可能会把其的算计吓回去,到时可就钓不出来鱼了。
刘三这样的人……可以算是漏网之鱼,留着总归是祸害。
即使将其赶走也不行,毕竟其在这里深耕多年,想鼓动起什么事简直是不要太容易。
所以他一直在吴家耐心等着,尽着一个前来投奔“表叔”的穷亲戚的本分。
一直到了晚上,天将将黑时,吴亮终于带着他和吴凡、一行三人上了路,前往刘三家。
在这个庄子上,刘三家是最豪奢的。
据吴亮说,这不仅是刘三的住处,也是其的“家”。
哦,原来是把“家”安在了这里啊,那就难怪了。
庄子上住宅区是集中的,所以吴家与刘三家并不远,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入眼所见的宅子占地面积不算小,但其实算不得怎么豪奢,与城里的大户人家相比不值一提,但在这个周围大都是佃户的寒酸住宅的刘家庄中,这样的房子大概可以称为宫殿了。
尽管天气寒冷,但今晚的刘三家有很多人,在他一行三人之前有,之后还有,看来刘三先前说的没错,今晚确实是其给这庄子上的人下的最后期限。
陈辰冷眼看去,入眼所见的人中有些兴高采烈,有些愁眉苦脸。
他觉得兴高采烈的人应该是利诱,愁眉苦脸的人大概便是像吴亮这样的,属于威逼。
所以他想着,是不是应该找个小本本,把但凡脸上露出过笑容的人的名字统统记下来,将来来个秋后算账?
就这么有一着没一着的无聊想着,然后跟着吴亮进了厅堂。
厅堂里有很多人,也有暖炉,所以很暖和。
早上才见过的刘三正与人说着话,看神情似乎很开心。在他们三人进屋后,有下人前去跟其悄悄说了一声,刘三便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走了过来。
“老吴啊,总算想明白了是不是?何苦呢?”刘三一只手按在吴亮的肩上,笑眯眯的说着。
吴亮佝偻着背,唯唯喏喏着。
虽然没有言语上的正式确认,但这态度也算是默认了。
刘三便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在陈辰身上。
神情有些不满。
“老吴,今晚这么大个事,你把你这个讨饭的侄子带来干吗?”
听到这话,陈辰便走了两步,来到刘三的跟前,弯着腰拱着手含着笑,谄媚说道:“不瞒三爷,小的在早上见过三爷后,一直念着三爷的英明神武,总觉得只有跟着三爷才能活出个人样来,所以才缠着表叔跟了过来,还望三爷收留。”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这是明显的拍马屁行为,但听在人的耳朵里还是很舒服的,让刘三的脸色好了许多。
那招牌似的三角眼眯了眯,用高高再上的神情挑剔的再次上下打量了陈辰一眼后,刘三微微点了点头。
“再说吧,看你表叔这一次为我做的事儿咋样。”
说完刘三便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