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握着电视遥控器把音量调到微不可闻,然后一直不停调台,任电视所有的频道都被翻了两三圈也没看进去点什么。
程航一脸臭得不行,好像随时还能再跳起来吵一架。
护工看他这副死样子也不敢靠近,客厅后面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卧室,护工连客厅都不敢过去,更别说还绕到他后面进到房间帮徐开慈翻个身。
慌慌忙忙把饭厅收拾好就躲进了自己房间,再也没出来过。留着程航一一个人生闷气。
他坐了好久,眼睛时不时抬起来看看护工的房间,然后小声骂一句:“妈的,是睡死了吗?都多久了还不来帮他翻身。”
他现在可绝不会进去帮徐开慈翻身,他刚刚才和他吵了架呢,现在进去那不就是自己低头了吗?
就算……就算知道总要低头,总要和好,但也不能这么快吧。
程航一烦躁地关了电视,赌气一样地横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线条灯发愣,脑子里全是有的没的的想法。
其实这会仔细想想,他有点懊悔,今天不应该朝着徐开慈说这样的话,特别不应该赌气的时候说那句“不过正好。”
自己生气了、压力大了,还能跑出去,大不了真的不过,他收拾行李回家,父母也能笑呵呵地接受他。
但徐开慈不行,徐开慈已经没有家了。如果连他都不要徐开慈了,那对徐开慈来说,就太残忍了。
况且明明在护工阴阳怪气的时候,徐开慈也想办法向着他的,不然也不会真的那么急着要回房间睡觉,更不会在他说话越来越没分寸的时候把他叫进去。
说到底,今天是自己先不声不响扔着徐开慈自己偷溜出去了,徐开慈没抓着他偷溜这件事发难,就已经算是很好了。
是自己今天压不住心里的怨气,借着这一点点由头,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和徐开慈相处这三年,程航一觉得自己是踩在薄冰上一样。不单单是自己的原因,也有来自于徐开慈家里的原因。
大多数时候,程航一确实偷溜出去了,但真的去见孟新辞的次数实则少之又少。大多数就是想今天这样,找几个朋友寻一处地方玩上两天。又或者是接个可以离开上海的工作,就当是逃出去喘口气。
好像每次因为他偷溜出去而吵架,程航一都不会那么生气,毕竟自己做错了,徐开慈要的无非是一份安全感。他现在这副模样,能做什么?自己还天天往外跑,还一天到晚惦记着别人,确实不是人,没什么好往外摘的。
程航一真正接受不了的,是徐开慈的父母,他们接受不了徐开慈的做派和取向,却又懊悔徐开慈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他们碍着长辈的面子拉不下脸来对徐开慈瘫痪这件事道歉,又不放心徐开慈一个人在外面。
想来想去,只能拿着程航一说事,责怪程航一带着徐开慈疯,责怪程航一敷衍,反正都是程航一的错,都是程航一不对。
程航一厌恶这样,就像他今天说的,他是个人,不是徐家的一条狗。
想了半天,认清自己今天为什么那么大火气,又想明白了徐开慈又没错,程航一就没办法真的放着徐开慈一个人在屋里不管。
他看护工还没出来,低骂了一句:“妈的,迟早给你换了!”
说完又从沙发上爬起来,抱着枕头走到房间门口,他皱着眉小声地自说自话:“我可还没消气呢,我就是担心你身体而已……”
说完拉开门走了进去,脸还拉得老长。
让他吃惊的是徐开慈竟然还睁着眼睛,这倒是程航一没想到的,他以为徐开慈应该早就睡了。自己就是进来帮他翻个身,换一下纸尿裤。就算到后面死乞白赖地躺他身边了,明天醒了两个人气也都消了。
想到这个,程航一的脸有点微微发红,还好没开灯,徐开慈也看不出来。
但既然都进来了,也不好再退出去,程航一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
天气不好,就算室内的空调温度再高,徐开慈身上也不舒服。
尤其是他还打着钢钉的那条腿,这会连拉都拉不直,就屈着放在床上,被子被顶起来一些,看着都别扭。
程航一没说话,只是帮他把被子轻轻掀开,替他按摩那条扭曲变形的腿。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连锁骨以下都没有知觉的一个人,却每次天阴下雨就说自己右腿疼。等程航一双手帮他揉捏按摩的时候,他又不知道程航一的手到底放在他腿的哪里。
单看他的右腿其实没什么,只是细瘦一些,但两条腿对比之下,右腿就明显不对劲了。他的右脚呈内八字,要是躺在床上,脚背都能贴着床单。
这会腿屈着,程航一按摩了半天也只是压下去了一些,帮他换纸尿裤的时候麻烦死了。
程航一帮他把裤子穿好,小声地嘟囔:“难受成这样还能和我吵,吵了还把自己怄气怄得睡不着觉,你说你要是还能爬起来,今天怕不是要摁着我打一顿。”
徐开慈有气无力地嗤笑了声,眼睫轻颤,“知道我难受还和我吵架,你也是够没良心的,知道我没几年活了还来送我一程。”
程航一气得脸更红了,在徐开慈腿上拍了一下:“还和我斗嘴,还和我斗嘴!你和你爹一个德行,脾气倔,气人的本事还不小。”
徐开慈也想还手,可惜在程航一这一侧的是右手,没法挪动分毫,用尽全力那只枯败细瘦的爪子也只是在被单上弱弱地蹭了下,他轻声骂道:“程航一你骂人可真脏啊……”
听着已经不气了,透过客厅外面那点微弱的灯光,程航一看着他这张眉目晴朗的脸,心里大的气早就撒没了。
他把枕头扔进去,嘟着脸装作凶巴巴的脸问道:“怎么着?让不让人睡觉了,你不困我可困死了。”
徐开慈无奈地摇摇头,轻声又笑了两声:“你可真是……没脸没皮,算了,上来吧,我也困了。”
程航一帮徐开慈翻了个身,帮他把手脚摆好,背后垫好垫子才爬进了被窝。
躺在徐开慈身边,不好意思也好,这会心里也还有点气也好,他都刻意地离徐开慈有一段距离,不愿像平时那样钻进徐开慈怀里。
他闭着眼睛假装在睡觉,实际嘴巴里还哼哼着,就看徐开慈什么时候低下头来哄哄他。
他有点憋不住,中途眯着一只眼睛看了眼徐开慈,发现他那双好看的眼睛还睁着。
两个人都还没睡着。
徐开慈看到徐开慈眯着眼睛偷看他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开口发问:“不是要我哄你吗?你离我那么远,我又抱不到你,我怎么哄你?”
“那……那你也没说你要哄我啊。”程航一哼哼唧唧,不情不愿,还在嘴硬。
“那现在我说了,你过来吧,你过来我抱抱你。”
不情不愿,也钻进了徐开慈的怀里,还拉着徐开慈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程航一一直觉得,只有两个人都有肢体接触了,那才叫拥抱。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凑上去,就算自己搂得再紧,徐开慈毫无动静,那也不算拥抱。
所以每次说抱的时候,他都会执着地把徐开慈的胳膊也拉到自己身上。
徐开慈低着头吻了下程航一的头顶,又轻轻把下巴搁在刚刚亲吻过的地方。
轻叹一口气,终究还是他先软下来说话:“我知道你今天气的不是我,也不想和我吵架,我会找个借口把她换了,也会找时间和我妈说清楚,让她以后不要再打这种主意。今天算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程航一闷在徐开慈的怀里静悄悄地不说话,过了好半晌才说:“我就是不喜欢他们这样,很烦人,搞个人来监视我有病吧。不过我也有错,今天你不舒服我还跑出去。”
程航一又不是没心没肺,和徐开慈同居这三年,他当然知道徐开慈疼,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喂药、热敷、按摩。但这些事情抵不过徐开慈身体的损伤,甚至可以说没有效果。
程航一只能听着徐开慈痛苦的声音急得团团转,然后还是只能丝毫没有办法。
但这些事他不可能和外人说,总不能像个姑娘一样看到徐开慈那么难受,然后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尽力了。
不可能的,他好歹算个男人,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了的男人。
两个人过日子,什么事都和别人说像什么样子?
有些时候恰恰是因为不想面对徐开慈那么痛苦,他才会想要逃出去。
看着曾经走在路上都会有人侧目的徐开慈,变成现如今这样。连坐在轮椅上都需要绑个带子才能坐得稳的样子,程航一觉得是个人都会难受,更别说他。
他觉得这些心疼和压力没有办法说出口,别人却不会理解,更多的时候都变成了他敷衍和不负责的表现。
不知道徐开慈能不能理解,反正徐开慈这会是好言软语地哄着他:“是是是,他们是烦人,我都受不了,我也不喜欢他们。我保证,过了年我就想办法把她换了。”
程航一轻轻点点头,这件事算是过了。
过了会,徐开慈轻轻同程航一说:“小爷,以后不跟哥吵了行么?吵架真的挺累人的,你不知道我每次跟你吵完架,骨头都散架了。”
程航一抬起头来,在暗夜里瞥见徐开慈的眼睛,明艳却又带着神伤。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天晚上,也是在光线昏暗的ktv里,徐开慈坐在高脚椅上,带着一点邪邪的笑,
挑着眉冲他唱歌。
那天晚上徐开慈被徐春晔打得很惨,走路的时候扯到后背都会倒抽一口凉气。
却还能笑着给程航一唱歌,好像天塌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
在昏暗的灯光下,程航一真的心动了,真的觉得徐开慈在那一刻无比迷人。堪称风华绝代,整个音乐学院再也找不出来能和他媲美的。
晚上在公寓里,徐开慈问他后不后悔,他铿锵坚决地说没什么后悔的。
不后悔心动,也不后悔去亲吻徐开慈,更不后悔稀里糊涂地跟着徐开慈回了公寓。
年少的心动总是简单,维持这份心动却不是只言片语地表忠心就可以。
就像他和孟新辞,他也没奢望自己能和孟新辞还有什么除了朋友外的关系发生,更不会去做巧取豪夺的混账事。
可恰恰还是年少的心动,十几岁的时候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那么多人面前和孟新辞告白,问他要不要上同一所高中。他以为孟新辞答应了,不然为什么要同他上了一所高中。
他却忘了,孟新辞怎么可能听得懂那天他拉了什么曲子,又怎么会明白他的心意?
偏偏就是这样的误会,让他耿耿于怀那么多年。
他轻声说了句:“算了。”
然后抬起头在徐开慈脸上啄了一下,“那你别惹我,你不惹我,我当然不和你吵。”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变成了细细密密的雪粒子。屋内空调正暖,早已经是酣睡的时刻。
谈什么不开心的事,还不赶紧趁着天还未亮,再好好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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