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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开慈这张床还是很多年前他上初中那会外公给买的,小小的单人床既容不下两个人,徐开慈自己躺着也不舒服。但也没办法,只是偶尔过来一次,没必要大费周章替他换一张床。
    上一次两个人还在这个房间里,已经是快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会徐开慈才出院没多久,几乎只能躺着,程航一那里也去不了,只能像现在这样在徐开慈床边学着照顾他,从替他喂水喂饭,到帮他清理,再到徐开慈只要皱皱眉,程航一就知道他是哪里不舒服。
    那会的程航一根本没什么心思去仔细地去看看,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到底有什么陈设。
    那会的他,难受是真的难受,就算不是情侣仅仅只是在学校里听闻过他的风采,再看到他现在这样都会难受。
    一个算得上出众的音乐人,未来在民乐演奏上要升起的一颗星星,现在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头好看的长发也被剃掉,加上药物的原因他脸都略微肿着,别说绝艳的美人,就连寻常人都要比他顺眼一些。
    每次徐开慈皱着眉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程航一简直难过得要哭出来,难过到好几次夜里醒过来怎么都睡不着,蹲在卫生间里抱着马桶吐得一塌糊涂。
    不过憋屈也是真的憋屈。
    程航一虽然和孟新辞同样都是来自小城市,但程航一和孟新辞不一样。他从小生于优渥的家庭,在父母眼里,就算年少的时候偶尔调皮,那也算作是少年人都会有的恣意和天真罢了。
    他这辈子活到现在可以算顺风顺水,别说挫折,波折都没有。就是上学,练琴,等再长大一些以后能玩乐的更多,自己也放得更开。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徐开慈的这件事,通通被葬送掉。
    在程航一看来,这件事不但毁了徐开慈,也同样毁了他。
    徐开慈尚且有家人撑腰,而他连家里人都不敢说。他在这间家里,只能算一个外人,一个被捆绑束缚住的外人。
    那会的徐开慈在程航一心里,已经不是什么漂亮的男友,什么技艺高超的演奏人,他就只是一个瘫了的人,一个什么都需要人照顾的瘫子。
    一个,他不知道以后漫漫长生,要用什么心情和感情去面对的瘫子。
    现在徐开慈好了点,程航一又觉得好像又没那么压抑了,至少今年、现在的气氛很好。
    程航一没帮徐开慈把被子盖上,室内空调温度不算低,不会着凉。先前在医院里他就发现了,徐开慈的脚有些肿,这会正拉着徐开慈的腿给他按摩着。
    也就这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好来仔细看看徐开慈生活过的地方。
    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徐开慈的腿脚,眼睛倒是一直乱瞟。
    这间屋子仔细看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程航一觉得和自己在y城的那个小房间差不多。都是小床小书桌小书柜,也没有像电视里那些真人秀里星二代那种豪华时尚的装修,某些陈设程航一觉得还不如自己的房间,装修得实在有些老气。
    他比较感兴趣那个玻璃柜里的乐器,尽管好多他都认不全,只能凭着一点点印象去辨认里头到底都装着什么。
    徐开慈看到他的目光所及了,也没管他,由他自己看着。
    这些东西对徐开慈来说以前不值得一提,以前的他不止一个人夸有天赋,好像这些乐器对他来说,就只是一道普通的口算题那么简单,没什么好值得一提的。
    现在又是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已经成为过去,反正都没办法再拿起来就是了。总不能总是抬着过去那些事情说,说自己以前有多厉害。这样反而显得自己跟神经病一样,实在难以启齿。
    程航一实在忍不住问徐开慈:“这是笛子不是萧吧?”
    徐开慈点点头,微微抬起头来用蜷着的手指了一下:“那个是笛子,竖在他旁边的那个才是萧。”
    “我可以拿出来看看么?我还没玩过民乐呢。”程航一都站起来了,才想起来这是徐开慈的东西,还是他已经用不到的东西了。他想拿出来看看,又总觉得徐开慈会不开心,这才想起来问问。
    “你玩吧,不过别吹了,都那么多年了,估计也吹不出什么调来了。”
    要真的算起来,徐开慈不住这里十一二年了,但程航一打开玻璃柜的时候还是能察觉到这些东西被保管得很好,玻璃柜里一点灰尘都没有,中阮的弦也上得好紧。一点都不像长期没人碰的样子,要不是和徐开慈一直住在一起,程航一都不相信这是十多年没人住过的房间。
    程航一把笛子从柜子里拿了出来,笛子上刻着瘦金体字,这两年程航一微微有一点近视,他凑近了一点眯着眼睛才看清上面的小字。
    ——开明盛世,永怀慈悲。
    程航一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抬起头迷茫地问徐开慈,徐开慈被空调暖风吹得昏昏欲睡,呢喃着回答他:“我外公帮我取的名字,生于开明盛世,心当永怀慈悲,老人家取名字神神叨叨的。”
    程航一笑了出来,这名字被这么一解释,实在有些好笑,还略带一些……该怎么说呢,土气。
    这会气氛实在太舒服程航一略微有点忘形,脱口而出:“还开明盛世,你家就挺不开明的,出柜能把儿子弄成这样的,全国上下也没几个了。”
    刚说完,程航一就意识到不对劲,他咬着舌头悻悻地看着徐开慈。
    徐开慈原本还昏昏欲睡的,这会也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再想什么。
    程航一抿着嘴巴凑近徐开慈,轻轻推了他两下说:“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徐开慈回过神来,淡淡摇了摇头说:“名字而已,能说明什么?我叫徐铁柱不也还是我?只不过家对我寄予的希望而已……”
    程航一盯着徐开慈看了好一会,见他真的没有生气的意思才松了口气,笑着揉了揉他瘫软的手掌,“没事没事,不是还有下半句么?永怀慈悲,我对你慈悲点,我好好对你。”
    徐开慈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来,要是这会能坐起来,他真的很想给程航一两下子。
    这会他眼睛不像在医院里那么混沌,带着几颗星点,“你还对我慈悲,把我气进医院的,这天底下除了徐春晔,也就你程航一了。”
    程航一耳根一下红了起来,先是低下头只用力局促地揉着徐开慈的手不说话,后面突然俯下身来亲了徐开慈一口,小声嘀咕着说了好几句我错了。
    “行了,别在这装孙子,你以后乖一点比说什么都强。”徐开慈受不了他这样,又不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有肌肤之亲,只是单纯想搏回一点点好感,怪烦的。
    程航一笑嘻嘻地坐起来,后知后觉地感叹道:“不过这些都是你以前玩过的吗?我都不知道你还会那么多。”
    徐开慈被他搅得睡不着,只能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下去:“嗯,都会一点,我外公以前很喜欢这些东西,我也都跟着学了点。”
    程航一又扭头看了眼那个玻璃柜,少说不下四种乐器,徐开慈竟然说都学了点。
    他不知道徐开慈天赋到底多高,但是他知道徐开慈在二胡上的钻研,他所说的“学了点”绝不是真的只会一首简单的“小星星”。
    他突然拉起徐开慈的手,将他的手指从掌心捋顺开来,细细地端详着。
    他手指很长,以前就觉得他的手很好看,像水葱一样,现在手上已经没有什么支撑骨头的脂肪和肌肉,只是干枯地包着一层皮。
    实在没办法想象,这样的一双手,从前到底有多灵动,竟然能学会那么多乐器。
    程航一眼睛有点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问徐开慈:“你是很喜欢民乐么?”
    “喜不喜欢的,有那么重要吗?”问到自己热爱的东西,徐开慈反而没有那么想回答了,只似是而非地敷衍了一句。
    程航一却突然很正经,很严肃地看着徐开慈:“我以前成绩挺不好的,初中是我妈砸钱给我上的,高中也是刷了很多题才考上的,我知道我几斤几两所以才一直学小提琴,无非也就是想有个大学可以上。你说我有多喜欢,好像真的没有的。我也不是那种天赋很好的学生,更别说还能有多余的心力去学别的。”
    如果不是今天,程航一大概会一直以为徐开慈应该是同他一样,只是觉得这条路看起来像一条捷径,所以才选择了自己的一个特长。
    作为一个音乐人,他突然怜惜徐开慈。
    在三年前,自己压抑得受不了的时候,徐开慈可能要难过一万倍。他没有办法去,徐开慈每天睁开眼睛看到这个玻璃柜里放着的那些乐器,心情会是如何。
    作为徐开慈的男朋友,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去真正的了解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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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开慈:夸我小天才~
    程航一:您看看您的爪子再说这句话吧~
    徐开慈:你这个人,真的让我领略到了人性的参差。(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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