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争流决定, 在这种大敌当前的当口,自己还是先莽一发再说。
管她会不会一炮砸中眼前这个首领的亲娘呢,先打一发不就知道了吗?
就是考虑到炮.弹在密闭空间里的杀伤力,她得先给自己和杀魂找两个掩体。
唔……掩体……
青石牢房穷的鸟不拉屎,连耗子的存粮都要比这些斗者多。
牢房里更是阴森冷峭,空荡荡的房间里, 除了两堆稻草,几副碗筷, 以及墙角的水桶恭桶外,就再别无他物。
要想在里面找到什么有用的掩体,那是在做梦。
不过……
叶争流的眼神,缓缓地落在两个进入牢房的随从身上。
俗话说得好,没有枪没有炮, 敌人给我们造。黑衣首领这种从不亲力亲为, 指使手下动手的装逼习惯, 真是方便了此时此刻的叶争流。
还找什么掩体啊,眼前的随从不就是现成的嘛。最妙的是……他们正好有两个, 她和杀魂一人一个, 够分。
叶争流的嘴角, 突然涌上了一丝诡奇的笑意。
此时此刻, 牢房灯影稀疏, 黑暗的角落里,伤者的喘.息断续而阴沉。花蕾一样美丽的少女用后背紧贴着青石墙面, 面对着闪着寒光的刀锋, 她的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
偏偏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少女露出了一个于此地、此时、在场诸人都格格不入的微笑。
见到这一幕,被叶争流直直用目光盯着的两个随从,不知为何感觉后颈一寒,心里突然有点毛毛的感觉。
——当然会发毛了,毕竟他们在被人觊觎肉.体,而且还是字面意义上的肉.体。
要是能有荣幸见汉尼拔一回,这两个随从一定能说出来,自己心头涌起的寒意究竟从何而来。
随着两个佩刀的随从步步逼近,叶争流面朝着他们,身体微斜,大半个后背蹭着墙面,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
对于她这种看似懦弱躲避的行为,两个随从均报以一个不屑的笑容。
他们按下了之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对眼前的女孩下意识泛起了几分轻视。
三人保持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叶争流一直倒退,而两个随从时时紧逼。终于,伴随着哒的一声轻响,是连续后退的叶争流,用脚跟碰上了杀魂的剑鞘。
变故起于电光石火之间。
叶争流突然开口,用气音对身后的杀魂道:“找个掩体!”
她声音极低,就是近在咫尺的两个随从都不一定能够听清。但是杀魂无论目力、嗅觉还是耳力,都是一等一的敏锐,足以把叶争流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楚。
“掩体”这个词,对于杀魂这个人类语四级都考不过的狼人来说,难度不小。不过叶争流相信,以杀魂对于危险的反应速度,应该能成功执行正确操作。
刹那之间,杜牧“臣实有长策,彼可徐鞭笞”的功效,被叶争流发挥到最大,她手腕一抬,白羽的铁矢便稳稳沿着代打技能的绿色箭头方向,分毫不差地射向一个随从的咽喉。
飞箭刚刚弹出,叶争流便顺势沿着那股后作用力,猛然向旁边一扑。
此时此刻,她和两个随从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之遥。
被她用箭指着的那个随从刚刚得了丛影叮嘱,一直在防备着叶争流的暗箭。眼见一道白羽窜过,不假思索地挥刀就斩。咔哒一声,木质的箭杆从中折断,只划伤了那个随从的肩膀。
与此同时,另一个佩刀的随从不屑地笑了一声,拔刀就冲着叶争流劈面砍去。
像是在鼓励叶争流反击一样,标注了顺序的绿色的圆圈,迅速在随从身上要害处显出形状。叶争流几乎就要用出“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时间静止技能,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人比她更快,更迅疾!
原本卧在稻草上奄奄一息的杀魂忽然一跃而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抽出枕下细剑,剑光如星如钩,一瞬间照亮了牢房内外所有人的眼睛。
银线般的剑影以后,飚出的就是艳艳血光。
红色的鲜血像是喷泉一般溅射上牢房低矮的天花板,对着叶争流怒目而向的随从顿时仰面而倒。直到死去,他的眼中也不曾映出拿走自己性命之人的影子。
从杀魂自他背后出手,到这人轰然倒地,期间他甚至没来得及回一下头。
杀魂按住自己胸口破裂的旧伤,咳出一口淡粉色的血沫来。他刚刚骤然发力,对肌肉的负担实在太大。如今一击得手,伤腿顿时支撑不住,一个趔趄半跪于地。
细剑依旧紧握在他的手中。
杀魂的目光无声飘向叶争流,在那双如灰狼般幽暗的眸子里,伤兽垂死的凶性已经毕露无疑。
他嘴唇已经白到近乎透明,在致命濒死的伤势间,几乎显出几分灰暗来。然而他冲叶争流吐出的气音,却依旧是杀气腾腾的。
“别愣着,”杀魂低哑地说:“咬死他们。”
按理来说,叶争流此时应该嗷一嗓子作为回答。
不过,她的答案却比一声狼嚎要简短有力的多。
几乎是挤在杀魂的话缝当中,叶争流挺身直上,抓住另一个随从愣在当场的短短一秒钟间隙,自己闪身上前,直接把人一剑砍翻。
这下子“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技能也不必用了,残血的敌人移动不便,就是个活靶子,她只要补个刀就行。
唰唰两下,叶争流把这个随从当场捅死,随即跨过敌人尸体,一个箭步跃到了杀魂面前。
杀魂被她捍卫般挡在背后,他抬起头来,只能看到少女纤细的背影,以及一截正在滴血的雪亮剑尖。
那截剑尖干脆利落地朝着地上另一具尸体一点。叶争流疾声道:“你的。”
而她自己,也缓缓地矮下身来,躲到了自己刚刚剁掉的随从背后。
很好,这就有百分之八十的事前准备了。
此时,青石牢门之外,丛影正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他偶像包袱太重,尚未察觉自己和自己亲妈可能面对的危机,只是轻轻地摆手示意。
其余的两个随从看到他的手势,便拔刀出鞘,学着两个翘辫子的前辈之前的样子,一步一步向着牢门的方向逼近过来。
见了这一幕,叶争流不由在心里感慨一声:浮生岛里中高层领导的作风问题,明显需要得到加强改善啊。
看看眼前这个黑衣首领吧,才把两个手下推过来送死,现在又让两个手下进到牢房里填菜。至于他自己,非要最后压轴出场,做人群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她看丛影这人明显是缺少童年,大概一直没听说过葫芦娃救爷爷的故事。
要是换了叶争流自己,此时此刻还要什么脸啊,肯定抄起刀就亲自上了。反派死于话多,boss亡于装逼,自古以来,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黄阶卡“大炮开兮轰他娘”,已经在叶争流掌心里蓄势待发。她按照绿色箭头的指示,主动拖着那具掩护的尸体朝外走了两步,占据了整个牢房里最好的发射地点。
因为移动,叶争流和杀魂错开了一个身位,正因如此,她才发现一个刚刚被她忽视的事实。
黑衣首领的目光根本没有看着她,他一直都紧盯着杀魂。
原来如此,难怪丛影没有亲自上阵来解决叶争流。
这都是因为,在丛影心中,即使杀魂已经重伤,也依旧比叶争流更难对付。
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叶争流:请再多多地侮辱我一点,千万不要上来就三打一,那样我应付不过来。提前谢谢您的配合了,我在这儿给您拜个早年!
而拜早年的必备要素就是——
红!红!火!火!
【黄阶卡·大炮开兮轰他娘
可使用次数:3/3】
机不可失,叶争流毫不犹豫地对准首领,发动了这张卡牌。
顿时一声轰然巨响如同雷鸣一般爆发在这狭小的空间之内,重.炮炮.弹挟裹着火与钢铁的力量,笔直地直冲这黑衣首领而去。
热风把牢房里原有的阴冷和潮湿撕成无数碎片,炮.弹也毫无顾忌、横冲直撞地打碎了叶争流牢房里的青石栅栏。
在隆然响起的爆炸声里,叶争流畅快地大笑起来:“大人,时代变了!”
有热武器在手,谁他妈要跟你冷兵器对线哦。
变态食我大炮.弹啦!
22
丛影只是傲慢,不是愚蠢。
他身经百战,如今能够执掌斗所,完全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脚下不知道踩着多少人的骨头。
正因如此,他对危险的觉察,远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
在闻到油脂和硝烟前调的第一时间,丛影就蓦地做出了反应。他脚下的影子犹如凝胶一样延伸拉长,化为实质,触手一般地扯住了他刚刚派遣出去的两个属下的腿。
刹那之间,两个属下几乎被倒提起来,近乎仓促地挡在了丛影面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为自己的上司挡下了这颗炮.弹的冲击。
弹药残片在牢房里飞溅开花,浓烟滚滚,硝和硫磺的刺鼻气味爆炸般在走廊里逸散开。叶争流推开掩护在自己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随从尸体,半眯着眼,咳嗽着扇开眼前的浓烟。
丛影……他死了吗?
几乎只在她生出这个心思的下一秒钟,一道如灵蛇般狂甩的黑影贴地而来,猛然拽住了叶争流的脚底板!
叶争流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忽然,在尚未弥散开的烟雾里,有一道雪也似的剑光刺破了重重迷尘。
成年男人负伤时的喘.息和低.吟只在霾色里泄露出半个音节。与此同时,那已经开始拖拽叶争流的黑影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忙不迭地骤然撤开。
少年单薄而有力的手掌落在叶争流肩头。他浅浅地用掌心按了一下,发觉叶争流还支撑得住,杀魂就毫不客气地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叶争流的肩膀上。
谁也看不见的浓烟里,杀魂不出声地龇牙咧嘴,显然是刚刚骤然响起的巨响、火光、以及如今刺鼻的味道,都让他敏锐的五感十分痛苦。
浓而呛人的烟尘终于缓缓散去,淡到至少可以看出人影。
杀魂单脚站立,一手压在叶争流肩头,脸色已经纸样苍白,剑尖却依旧笔直地点向黑衣首领的方向,剑锋丝毫不颤。
而丛影脸色阴沉地站在两人不远处,他束发的发带已然崩断,头发披在肩上,衣衫褴褛又沾满烟尘,嘴角的血迹花开,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匆匆擦去。
左肩窝里,一处新鲜的剑伤还在流血,刚刚要不是他闪身避开半尺,那杀魂的轻剑刺中的就是他的心口。
在丛影的脚下,还扔着两具筋断骨折、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刚刚被他拉来挡炮的手下。
除了那两具尸体以外,地上的影子也像是开花一样,以丛影为中心,四面挥舞着七八条扭动的黑色触角。不知情的人看了,可能还要以为他长出了尾巴。
这位黑衣首领死死地盯住了杀魂和叶争流,就好像他们两个是他不世的仇人。
“你这是什么妖术?”
叶争流一边在脑海里感受了一下“大炮开兮轰他娘”的冷却时间还剩多少,一边怜悯地冲他摇了摇头。
“瞎说什么呢,不是妖术,这是科学的力量啊。”
“科学?”丛影把这个词放在舌尖上品尝了一番,只嚼出了一通不知所云的滋味。当下他便断定,叶争流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好,很好。”一抹冷冷的笑意浮上丛影嘴角,他眼中爆开一阵精芒,就像是拿准了叶争流的命脉:“科学确实不同凡响。只是不知道……你这个科学,还有第二个吗?”
叶争流:“噗。”
炮.弹她剩的不多,只有两发了。但是提起科学嘛,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两个?你要一万个也有。”
丛影撇她一眼,眉眼里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傲慢,显然是认定了叶争流正在虚张声势。
在两个人交谈的间隙里,地上的影子不知何时分出细细一缕,贴着墙角的阴影,带着无声的威胁,缓缓地朝着叶争流脚下延伸。
只是,还不等那道鞭子一样的影子绕上叶争流的小腿,杀魂便神色一凛。他剑锋上的剑气猛然涨高,罡气足足向前暴窜半尺,带起的风声割断了丛影颈侧的一根头发。
一时之间,青石牢房喑哑无声,局面完全僵持住了。
“果真是个蛊惑人心的小狐狸精。”丛影偷袭失败,恶狠狠地喘着粗气,眼神从叶争流的脸上,移到杀魂的身上。
“能让男人纷纷为你出生入死,连毛头小子都不肯放过,你也真是天赋秉异、水性杨花。岛主没能把你投进群玉楼,还真是可惜。”
叶争流:“???”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智者见智,淫者见淫,你心里有什么,自己就会看到什么吗?
她和杀魂为什么联合在一起打变态,这位丛大统领真是一点数没有啊。
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毒蛇吐液一般地朝她抛出辱骂,叶争流不觉得愤怒,只是内心里感到好笑。
丛影这么说话,是把她当成什么人呢,莫非他还以为,轻飘飘的几个成语就能让她羞愤欲死不成?
这人上岛管斗所之前,别是专门负责刻牌坊的吧。
眼看着丛影的呼吸由深到浅缓缓平复,原本如炸毛一般挥舞的影子也渐渐不再四处乱颤,叶争流心知肚明,他是在拖延时间。
巧了,叶争流也有这个打算。
现在己方队友杀魂已经是强弩之末,撑在叶争流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重。而她的“大炮开兮轰他娘”技能还在读冷却条。
等这个条读完,她不信丛影再有那样好的运气能够避开。
心如电转,片刻后,叶争流直接了当地发问道:“我从见面起就想说了,你是不是离开成语就不会说话?”
丛影微微一愣:“什么?”
叶争流心想毕竟此人文科出众,那么理科上弱一点也能理解,于是好心替他数了一遍数。
“牝鸡司晨、色令智昏、拨乱反正、蛊惑人心、出生入死……你一共说了不到八句话,却展现出了如此丰厚的成语储备量,真是让人佩服佩服。”
黑衣首领这才意识到自己受到了嘲讽,顿时脸色一青:“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若落在我手上,我便活活拔了你的舌头。”
他说这话时,声调反而阴柔起来,整句话再无咬牙切齿的音阶阻塞,听起来简直像什么滑溜溜的冷血动物自咽喉掠过。
丛影低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除了妖言惑众以外,究竟还有什么……”
只可惜,这话刚说一半,丛影就不得不闪身躲开。
原来是叶争流在交谈的间隙里,抽冷子打了一发暗箭出来,差点就让她偷袭成功。
叶争流有些遗憾地摇头笑道:“你躲什么,站着把逼装完啊。”
自从执掌斗所以来,丛影就再没有受过如此挑衅,如今气到牙齿都在微微地打着哆嗦:“很好——”
那声音极逼真地发着抖,只要让人听到了,就断然会相信他已经被气得发疯。
然而,偏偏就是在这近乎发狂的声调里,说出的话是假意,准备好的攻击却是真心。
地上散乱的影子猛然拧成一束,如刀似刃般向着叶争流重重砍落。
恰好,也正是在同一时间,黄阶卡“大炮开兮轰他娘”,冷却读条的倒数已然结束!
“你再躲啊!”叶争流猛然抬起了手:“我他娘的这就让你看看二营长的意大利炮!”
谁也没想过会这么巧,谁也没想到时间赶得这么寸。在短短的千分之一秒里,铺天盖地的噬人黑影,正正对上惊雷一般的巨响和火光。
轰的一声,是遮天蔽日的可怖阴影,被炮.弹出膛的光亮里撕个粉碎。
这一炮简直打出了叶争流上岛以来的所有郁气。
这个动不动拖人出去上比斗台,不杀人都不让走的鬼地方,叶争流真是受够了。
眼前这个姓丛的居然还不知死活,摆出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见面连一句话都不说,就想让人杀她,一看就知道缺少科技的毒打。
看你左一个“拨乱反正”,右一个“妖言惑众”,成语说得贼溜,听起来像个文化人儿?
那就再让你见识一下知识的力量!
科技两个大字,今天叶争流要写在他的脸上!
事实证明,即使跨越异世,知识改变命运的俗谚也不是一句空话。
丛影护身的影子全被炽热的飞火撕碎,这一下简直堪称脸接炮.弹,丛影连声也没能吭出来一下地,就被天降正义的一炮深深怼进了墙里,
刹那之间,连水磨的青石墙砖都被砸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丛影当即口吐鲜血,破碎的榴.弹碎片深深扎进他的肺腑之间,最柔软的腹部完全成为了炮弹爆炸的缓冲,巨大的冲击波实在太过强劲,一时让这位斗所的执掌者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在同一个时刻,挟裹着热浪的冲击波扑面而来。叶争流立刻抱住脑袋蜷成一团,一手拽着已经四肢打颤的杀魂往角落里一扔,顺势被强大的气浪掀得打了个滚。
扑通一声,叶争流摔在地上,手肘和大腿各擦破一片皮肉,伤口火辣辣的疼。
密闭空间使用炮.弹其实是一件大忌。也幸好从这个榴.弹的形式来看,应该只是早年的那种土炮。要是真换成了现代科技,一炮下来,叶争流只怕要跟这个对手一起上天。
像是现在,首领直接被怼进墙里,那四个随从的尸体也被炸飞到一边,叶争流却只受了个皮肉伤,可谓是伤敌一千八,自损零点……
不对,她还有个室友嗷!
在充满硫磺味道的硝烟气息里,叶争流匆匆扇开眼前的浓烟。她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的牢房角落里躺着一个身影,便连滚带爬地凑了上去。
杀魂本来就失血过多,除此之外还有点骨裂,之前站都站不直的时候,依然勉强和丛影对了一会儿阵。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千万别被自己一炮给轰死了!
叶争流伸手搭上那个伏在地上的身体,顿时心中一沉:完了,凉的。
她真把自己的队友给干掉了。
她心里升起一股荒谬之意,心想去他妈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黑色幽默。理智又提醒她不要现在就放弃希望,杀魂或许还有救。
叶争流一咬牙根,决定死狼当活狼医,先把人翻过来做一套心肺复苏。
就在她的手碰到此人被鲜血浸湿的后背衣料时,叶争流突然警醒过来:不对,背后有穿刺的剑伤,他不是杀魂。
这是刚刚死在牢房里的随从之一。
叶争流将这具已经僵硬的尸体推开,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恰好,牢房里浓厚的灰烟正缓缓散去,她左右巡视一番,终于确定了新的目标。
墙角处有两个人正躺在一起,其中一人正是少年身量,这回总是杀魂没错了。
……没错吧?不会再闹出什么乌龙吧?
她上前把两人都翻了个面,果不其然,杀魂就藏在那具尸体下面。
杀魂的直觉和嗅觉都胜过叶争流数倍。早在炮弹打出的那一刻,他便嗅到了熟悉的硫磺气味,顿时心生警惕,当机立断地躲在离自己最近的尸体之下。
有了这两次刻骨铭心的经历,这回他可算知道,掩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但即使如此,在被叶争流从尸体底下扒出来的一刻,杀魂也依旧吐了口鲜血。
他平躺在地上,肺如风箱般艰难地喘息,过了良久,他才顺过一口气来,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由于近在咫尺的爆.炸造成的巨大的声响,叶争流现在双耳之间嗡嗡一片,什么声音都听不清楚。她只能从杀魂的口型中分辨出,那两个字大约是……
“断了。”
那根坚强的、连对上十五个对手,都只是变成骨裂的肋骨,实在没能顶得住叶争流短时间内连发的两炮,勉强撑过了第一炮,却在二.炮之下直接被轰断了。
叶争流:“……真是对不住啊。”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痛击我的队友”……
叶争流心虚地飘开了眼神。
杀魂又吐出一口血沫,他眼神雾蒙蒙的,带着重伤后特有的失神。
望着杀魂迷茫痛苦的眼神,叶争流意识到,刚刚的巨响对于五感灵敏的杀魂来说,无异于是一记暴击。
可能、大概、或许、没准……杀魂在那十五个人手底下受的伤,也真的没有叶争流一记炮弹余波重吧。
叶争流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看杀魂一直回不过神,叶争流觉得还是下一剂猛药为妙。
只犹豫了一小下,她便问杀魂:“你……你还想不想逃跑?”说这话时,她特意附上了便于理解的手势。
丛影是执掌斗所的首领,之前此处的狱卒曾经告诉过叶争流,斗所的级别比群玉楼都要高。
换而言之,丛影在岛上身份不低,眼下他身受重伤,那此事必然不能善了。
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把人干掉,然后启用叶争流的备用计划,趁机逃出小岛。
虽然对于叶争流来说,事态的发展确实堪称猝不及防,但是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如果行动足够顺利,顺利到能有老天保佑,或许明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这个鬼地方了。
一听“逃跑”二字,杀魂原本都有些失去焦距的目光,不但猛地一下变得极为有神,而且还blingbling地散发着光亮。
这下子,无需回答,叶争流也看懂了杀魂的答案。
叶争流:“……”
杀魂的血条究竟有多长,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她替杀魂捡起了他因爆.炸而脱手的细剑,又翻出了他的剑鞘,让他自己当成拐棍拄着。
既然要带上不识水性又身负重伤的杀魂,她就必须要蹭艘船了。
一边计量着自己几个紧急预案的利弊,叶争流一边冲着贴在墙上的丛影走去。
丛影如今的模样也极为惨厉,原本就有些破烂的衣服,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把碎步,锋利的碎弹片刺猬一般地扎了他一肚子,把他深深地怼进了墙里,简直抠都抠不出来。
见叶争流靠近,首领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她。他眼中铭刻着刻骨的仇恨,看起来似乎恨不得在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这辈子大约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闷亏,终日打雁,今日终于被雁儿啄了眼。
叶争流完全能由丛影的眼神里看出,假如他能活下来,想必要生吞叶争流的肉,活剥叶争流的皮,还要用她的心肝来佐酒。
既然如此……那叶争流自然更不可能让他活命了。
她提起剑来,一句废话也不讲,直接朝着这个首领的喉咙刺去。
她的剑锋高高扬起,凝结着干涸鲜血的剑锋寒芒一闪,映出叶争流的一片凛凛杀心。
反派一向死于话多,所以叶争流杀人的时候,一向一句废话也不说。
她干脆利索,手起剑落。剑锋只差一丝就能挨上丛影颈侧,叶争流的手腕却猛然被人握住。
23
“!!!”
怎么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是谁?
叶争流惊愕地转过头去。
稳稳抓住她手腕的男人一身华服,眼中总是隐约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笑意,仿佛时时刻刻都在作壁上观,赫然正是慕摇光无疑。
叶争流:“!!!”
他又双叒叕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一回,叶争流真是忍不住要叫出来了。她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这姓慕的其实是个鬼吧?不然这么会如此的阴魂不散啊!
阴魂不散的慕摇光握着叶争流持剑的手腕。
他看看叶争流,又看看被怼进墙里的那个黑衣头领,目光中明显有惊异闪过。
片刻以后,他幅度轻微地冲着叶争流摇了摇头。
“你虽是一片好心,但用剑可是剜不出丛统领的。”慕摇光笑意晏晏地松开了手,向叶争流彬彬有礼地点头示意:“久见了,叶姑娘。”
叶争流:“啊哈?”
嗯?她剜这黑衣首领?
她看上去很像是脑子有坑的模样吗?
虽然能感觉到到,慕摇光是在给她圆场,不过……
对着丛影现在这幅样子,他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知道他慕摇光不要脸了,但他总不能指望其他人都和他一样不要脸啊。
眼神在慕摇光和丛影之间游移了片刻,叶争流心知,今天估计是杀不了丛影了。
行吧,既然慕摇光已经给她递了个梯子,那自然是不下白不下。
反正这梯子是对方兜着的,翻不翻车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是了,多谢慕楼主教我。”
叶争流微微一笑。她半垂睫毛,贝齿在下唇上细细地抵出一片齿痕,姿态楚楚可怜到极致,也白莲到了极致。
“原来人被砸进墙里后不能用剑剜呀,幸好您提醒的及时,要不然,一个不小心伤到了这位统领大人,我心里怎能过意的去呢,连夜里都要睡不着了呢。”
这话说得叶争流自己都反胃,再反观面前的丛统领,更是听得满脸都写着几欲作呕。
很好,看到这个装逼犯露出这副模样,叶争流就舒服了。
慕摇光毫不遮掩地笑了一下,显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意思。
他慢悠悠地踱到丛影的面前,假惺惺地冲他问候了一声。
只是,慕摇光虽然和风细雨、温文尔雅,但丛影看他的目光简直能杀人,眼神刀片一般地嗖嗖往慕摇光身上剐。
慕摇光对此一点也不忌惮,他一格一格地展开了扇子,笑着问丛影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丛统领一时失察,倒也不用太过自责,更不用广而告之——丛兄你说呢?”
丛影不言不语地看着他,即使已经被嵌在墙里,叶争流都能看见他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想必是在深吸气。
“好,依你。”最后,丛影哑声说道。
慕摇光笑容便更灿烂了些。他“啪”地一声收了扇子,上前两步伸出手来:“我扶丛兄。”
“不必。”丛影冷声冷气地拒绝了慕摇光的帮忙。
下一刻,他额头迸出几根青筋,周身同时爆出一大丛凝胶般的黑影。黑影围在他身边张牙舞爪,让他借力挣扎着挣脱了墙面。
双脚落地的第一时间,一根黑影舞动如鞭,劈面冲着叶争流抽来,快到让人几乎分辨不清形状。
还是慕摇光眼疾手快,将其一把用扇子截住。叶争流这才看清那根黑影边缘处冷锐锋利,想必能够轻松割断人的脖子。
见到这一幕,叶争流心里才算泛起几分后怕。
是她估量错了,没想到这姓丛的以血肉之躯硬接两枚炮弹,都能保留着最后一招杀手锏。
这种非人类的身体素质,去拍个手撕鬼子都没问题。
还好她刚刚没有一剑刺下,而是被慕摇光中途截住,不然被丛影抽冷子捅上两刀,现在真是不知道被料理的是谁。
我从此一定吸取教训。叶争流在心里暗暗忖度道:下次一炮轰完,我马上就去砍对手的脑袋。趁着他懵逼的时候,正好把人一波带走,绝不留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要是弹.药充足,她一定火力洗地,反正在这个有卡牌的玄幻世界,再怎么慎重都没毛病。
——倘若丛影能察觉到叶争流的这番心理活动,想必要气得当场吐血。
但即使不晓得叶争流在想什么,他如今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只是难为慕摇光,面对着这样一张黑脸,他的笑意依旧丝毫不减。他故作不知地询问丛影:“丛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丛影腹部伤口仍在滴血,他气力正虚,声音听起来如同响尾蛇在嘶嘶滑动:“让开。”
“若要我让开,丛兄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为好——毕竟岛主命我来给丛兄你搭把手,”慕摇光话音微微一顿:“我可不能眼见着丛兄私自处置。”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有伤在身的丛影先退了一步。
“好,我今日可以手下留情,不杀这小贱人……但我要把他们两个圈做下一次群斗的对象,你姓慕的还无权质问吧。”
群斗?
一旁的叶争流悚然一惊——这个丛统领好阴毒的心思!
她还记得杀魂曾经说过,群斗会把一间牢房里的斗者平均划为两个阵营,一场群斗只允许有一个阵营活下来。
他说这话,和让叶争流与杀魂彼此残杀有什么区别?
慕摇光显然也知道这条规则。听闻这话,他脸上的笑意顿时缓缓收敛,叠起的折扇一下下地轻敲着手心:“丛兄,慕某可不是在求你。”
“你搞清楚,今日的问题,不是你要不要杀叶姑娘,而是我要不要趁机杀你。”
丛影猛地抬起头来。
此时灯影如豆,从他背后洒下稀稀的几缕光来,只够照亮对面之人的下半张脸庞。慕摇光双眼藏在阴影中,在炮弹以后的浓浓硝烟气息里,丛影隐约嗅到一丝荼蘼而危险的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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