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匕首瞬间剜入慕珑渊手臂的皮肉,这男子眉头不由得一蹙,看着那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沾染在了夏浅薇青葱般的手指之上,可她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明明是一件极其骇人的事情,可这十几岁的少女却好像习以为常般,眼神里除了专注再无其他。
虽说慕珑渊经历过无数次的死里逃生,这等疼痛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这堪忧的速度让人忍不住怀疑起这丫头莫不是故意的?
要知道方才她帮自己的属下剔肉的时候可是手起刀落毫不迟疑,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却跟绣花一样精细缓慢?
被药效激起的症状越发难以控制,慕珑渊那布满血丝的瞳眸跟此刻渐渐苍白的面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越发骇人,呼吸也狂躁急促了起来。
“这伤痕已经出现疫毒感染的现象,手上经脉复杂繁多,若不谨慎待之恐怕一不留神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王爷要是忍不了这疼痛不妨让齐侍卫……”
“闭嘴!”慕珑渊低声冷喝了一句,索性闭上眼不再看她的动作。
夏浅薇早就料到他不会接受自己好心的建议,榻上的那名男子情况危急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运气,就算今后手脚不便又如何?可慕珑渊不同,堂堂幽王若废了条手,今后怕是会有诸多不便。
她暂时不想让卫玄麒最头疼忌惮的对手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此时慕珑渊的意识已经有了些许模糊,他紧咬着牙根,忽然眼前一暗,鼻间传来了一丝淡淡的药草香,其中薄荷的冰凉之气让他有些混沌的精神多了几分清爽。
他深吸了口气抬起眼,便看见一头柔顺的乌发,夏浅薇已然换了个姿势,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浓密的睫毛精致的眉眼。
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泛着一层薄薄的香汗,脸颊微红如桃花般美好,精美的五官像是用柔软的细毛笔描绘过,慕珑渊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从前的夏三小姐那庸俗滑稽的妆容,再与眼前的人一对比……
“呵。”
慕珑渊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夏浅薇手中的匕首不由得一顿,疑惑的抬头看向这莫名其妙的男子。
“你不是夏浅薇。”
他苍白却依旧俊美的面容带着一丝犀利的神情,慕珑渊从未像现在这般肯定过,他的直觉向来准得厉害,在雷若寺山下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如今越接触,这个想法就越是强烈。
“王爷,您说笑了,待臣女为您清除疫毒之后便不会有这等胡思乱想了。”然而夏浅薇的眼中并没有任何的慌张,反而十分平静的笑了笑。
慕珑渊看着她丝毫不受影响的动作,分明感觉到了这少女的有恃无恐。
倒是挺能装的,她这般确信自己不会杀她?
兴许是来了兴致,慕珑渊竟觉得没有那么疼了,他索性开始猜想着夏浅薇最有可能的身份。
懂得云国方言,好似对两国之间的机密情报了如指掌,又有这等高深的医术,全然不符她这个年纪的城府……
或许是个跟夏浅薇长得极其相似的奸细,可她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他的眼皮底下晃悠?究竟是铤而走险,亦或者无心插柳?
可转念一想,若说她动机不纯,这女子总是配合着给他十分重要的线索,却从不打听点别的事情,除了花他的银子花得狠了些,几乎没有别的古怪把柄落下。
她究竟图什么?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动静。
“若我三妹不在里面,为何不肯让我进去?”
夏浅薇眼中一闪,这声音是……大哥?!
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天色渐沉,春诵会早就结束了,可后院里发生的一切定是传得沸沸扬扬,夏故新怕是已经听说了。
守在屋外的齐侍卫很快进来禀报,语气有些为难,“王爷,是夏家大少爷寻人来了。”
慕珑渊只是轻轻瞥了夏浅薇一眼,“麻烦,杀了吧。”
话音刚落,眼前的少女手中一用力,一股鲜血瞬间喷了出来,那刺骨锥心的疼痛让慕珑渊立刻倒吸了口凉气!
“有劳齐侍卫暂且安顿下我大哥,王爷这伤很快就能处理妥当。”
夏浅薇无视着慕珑渊仿佛可以杀人的眼神,回头给了齐侍卫一个友好的笑容,可他的脸色早已被吓得发青,这三小姐竟然敢……
身后的侍卫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自家主子的命令。
夏浅薇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开始为慕珑渊缠上纱布包扎伤口,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相信王爷应该明白臣女身上的利用价值是无人可以替代的,从前的夏三小姐在雷若寺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我选了一个新的方式活下去。”
慕珑渊眼中一闪,死了?她的意思是否可以理解成,在雷若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才让她有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确实,从前他听得最多的便是她与冷玉寒之间的纠葛,也不能证明从前那个任性妄为的三小姐就不懂医术,毕竟这世间深藏不露的人太多了。
夏浅薇说的就是实话,可有时候面对一个天性多疑之人,实话反而会有惊人的效果。
果不其然,慕珑渊许久之后才给了齐侍卫一个眼神,对方当即退了下去,很快屋外的吵闹声便渐渐消失,显然夏故新被带走了。
夏浅薇知道自己方才的一句话不能彻底打消幽王的疑虑,她随后故作深沉的望向榻上的男子,“王爷以为这是意外吗?”
慕珑渊果真收回了原本的思绪,“你的意思是……”
“据臣女所知,当年华佗子之徒给了云国太子一份用于马匹的药方,从而彻底杜绝了这种马瘟,以此得到了云皇的信赖,这么多年过去了,究竟是药方失了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夏浅薇的提醒让慕珑渊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眼神不由得一冷,该不会是有人蓄意散播马瘟?
如今看起来四海升平,可各国从未松懈过驯养精兵,但倘若爆发一场人畜皆可丧命的马瘟,那对于一个国家的战力来说无疑是摧毁性的损失!
再往深了想,只有云国有药,其余三国岂不等于受制于人?!
第七十三章 妹妹知错
慕珑渊陷入了一阵复杂深远的思虑之中,他望向榻上昏迷不醒的男子,这是自己安插在云国之内多年的眼线,一直以来若非有重要情报绝不轻易联络,就在前阵子却传来了封只有一半内容的密信,莫非与这马瘟有关?
这些年行走四国执行机密任务,他掌控了无数不为人知的消息,可夏浅薇所说的那场马瘟他只有一丝模糊的印象,可见当时云国掩藏得极好,那么她又是从何得知?
慕珑渊已经不打算追问夏浅薇的身份,她说的没错,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她是牛鬼蛇神又如何?
此时眼前的少女已经转过身去,看着她的背影,慕珑渊沉默了片刻试探的开了口,“这华佗子行踪诡秘,他的徒弟本王倒是有所耳闻,是个可惜之人,至于那副药方,你知晓多少?”
不想话音刚落,慕珑渊敏锐的察觉到夏浅薇的动作一顿,这瞬间似乎连鼻息都消失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低沉之气莫名的从她身上散发开来。
可惜之人
没有想到幽王竟是这般评价她的,要知道在云国,自己已经成了叛党一流,她曾经的付出与功勋也已随风散去,或许还有不少人觉得自己欺骗了他们,认为侯府夏家死有余辜。
她的一生可笑可恨,根本不值得任何人的怜惜。
一抹烛光照亮了她的背影,夏浅薇久久的立在烛台前悄无声息的收起了那一丝意味深长的落寞,缥缈的声音传来,显得异常不真切。
“她虽死了,但留下了本医书。”
医书?她说的莫非是那本传闻中的华佗秘典?!
慕珑渊当即微眯了双眸,这丫头莫不是想说她知道秘典在何处?又或者,正巧在她手上?
然而夏浅薇却是不再言语,她很快平息了自己的情绪,随后迅速的写下了另一份药方递到了慕珑渊手中,“王爷脉搏强健有力,可见体内疫毒尚未有进一步的发展,这份药方只需连服四日,多加休息便可痊愈。”
她微微理了理自己鬓间的发丝,明知慕珑渊想问些什么,却已然转移了话题,“时辰不早,臣女也该告辞了,否则家中长辈又要有所担心,怕是会给王爷增添麻烦。”
一阵沉默之后,慕珑渊却是淡笑出声,“本王究竟该说你无畏,还是说你惜命?”
竟敢这般吊他胃口,但转念一想他也就明白了夏浅薇的狡猾之处,保命的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倘若她的手中真握有那本医书,慕珑渊别说是动她,恐怕还得派人将她好好的保护起来!
“王爷就当臣女贪生怕死好了。”
听着这有些戏谑般的坦诚,慕珑渊眼底不由得一沉,冷冷的丢了一句,“或许,你会是第一个在本王身边长命百岁之人。”
“多谢王爷夸奖。”
“滚吧。”
他索性将那张药方重重的拍在了一旁的桌面上,夏浅薇挑了挑眉,十分识趣的在慕珑渊耐心用完之前缓缓的转身离开,相信今后,幽王不会再执着于她身份的真假。
此时正在另一间屋子里焦急候着的夏故新一看见夏浅薇的身影立刻迎了上去。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紧跟在后的齐侍卫,全然把对方当成了危险之人,压低了声音扯过夏浅薇护在身后,“三妹,我们回府。”
夏府的马车早已在风雅楼阁前候着,车厢内不等他追问些什么,眼前的少女却是抢先开了口。
“听闻大哥的诗在今日春诵会上令人耳目一新,博得不少好评。”
兴许是憋着那一口气,本想低调做人的夏故新却一改往日做派,若不是夏浅薇离席太久分散了他的心神,怕是全然可以博得头筹让那些人哑口无言。
“现在是说诗的时候吗?那幽王有没有为难你?”
一想到幽王竟把一个姑娘家困在屋子里如此之久,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镇国府会怎么看待?
“大哥放心,幽王私下与冷玉寒交好,此事对我不会有所影响,况且,我也只是治病救人罢了。”
夏浅薇似是看出了对方的担忧,别有深意的解释了一句。
治病救人?
夏故新目光一闪,听及此处果真不再追问什么,反而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
当二人回到将军府,晚归的夏浅薇想好了说辞便独自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夏故新拖着自己那条不听使唤的左腿缓缓回到了云泉院,不想苏姨娘早就在那里等着他。
“大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姨娘,我”夏故新勉强扬起了一个笑容,却听一道轻柔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大哥!”
他身子一僵,不由得皱了眉头望向此刻站在苏姨娘身后的夏兰初。
“四小姐送了好些东西过来,等了你几个时辰,不论发生了何事,兄妹之间有话还是要好好说。”
苏姨娘通情达理的在他耳边劝着,一想起夏兰初方才在自己面前抹着眼泪一顿忏悔的模样,便不忍心责怪她。
只见那满脸自责的少女突然扑倒在夏故新的面前,楚楚可怜的拉着他的手,“大哥,兰初知错了!”
“四小姐快起来,实在不必”
“不,大哥若是不肯原谅兰初,那兰初便在此地长跪不起!”
原谅?
夏故新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谁会想到名扬京城的才女夏兰初,竟是凭着夏故新的几首诗才进了风雅会社!
那回廊上挂着的字画,她的成名诗,但凡印上夏兰初名字的,全部都是从他书房中尘封多年的诗作剽窃过去的!
若非三妹带他去了风雅社,恐怕自己此生都会被蒙在鼓里!
夏故新不知道的是,当初刘沁儿在镇国府门口不慎掉落的诗轴让夏浅薇瞥了一眼,后来,她在他的书房里看见了极其相似的诗词,就立刻明白了一切,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大哥,那江筵已经坏了兰初的声誉,倘若又让他们知晓兰初的才学都是假的,今后,兰初就真的无法在京中立足了!难道大哥忍心看自己的妹妹走到这一步?”
见夏故新没有说话,夏兰初抽泣着,忽然决绝的从袖中拔出了一把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