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秦怀鹤在一起后,才深切体会到,穷人和富人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上思考问题。比如,这样的湖心别墅本来挺有意境的,配上那样一个游艇,每回一趟家,每出一次门都要突突突,她只觉得这别墅主人是个人傻钱多的主儿,吃多少顿野生鱼都补不回来的那种。
“不是,今晚几个朋友一起。”
言微脚下一顿,蓦地抬眼看他。
他未留意,脚下不停踩着石板路往里走。
言微垂首,把耳朵边的碎发往后一捋,跟了上去。
她轻声抱怨:“你怎么不早说呢。”
第一次见他的朋友,该好好打扮一下的,这会儿当着他的面掏出口红粉饼,她有些抹不开脸。
秦怀鹤侧过脸看她,数秒后,提嘴一哂,“怎么算早?提前一天,三天,还是半年?”
院子里的壁灯正好亮起,映着秦怀鹤冷淡的侧颜,高鼻深眸,暖色灯下带着几分薄凉。
言微怔愣在原地。
她不傻,相反,她算得上是一个领悟力很强的人。
他也没有那么大气,可以任由她胡闹。
昨晚吃饭的时候,她本打算跟他坦白的,她没跟他去美国,是因为她去不了。怀孕是意外,那时候他才走,她很惊喜,但是去医院检查之后,状况百出,出血,胎位低,后来唐筛又没过,惶恐不安熬到五个多月,才稍稍稳定下来,那时他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昨晚那沉闷的一顿饭,她终究没说出口。
言微浅浅笑了笑,“提前半个小时就行了,我怕丢你的脸。”
他密密的眼睫动了一下,撇唇,闲散的语调,“走吧,没什么脸可丢。”
这一次,他没有再牵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别墅,有人在大厅等候着,把他们迎进了偏厅。
“哎呦,这是谁啊?”
饭桌前的一男一女站了起来,沙发里,另一个摊成一团泥的男人也坐了起来。
看这或躺或仰的阵势,几人应该是很熟的朋友。
言微大大方方找招呼,她看得出来,三人皆有些吃惊,特别是那个女生,趁着她和那两位男士打招呼,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她。
秦怀鹤给她拉开椅子,两人挨着坐下。
言微接过暖毛巾,自己不用,先给了秦怀鹤。
秦怀鹤修长两手在白毛巾里翻转两下,尔后随手丢进服务员的端盘里。
他端了一碗奶白的鱼汤,放到言微面前,“先喝汤。”
言微纤纤素手挡住了,“你上班累,你先喝。”
林景仁:“哟,你俩熟吗,这么客气?”
秦怀鹤没搭理他,又拿了一碗,兀自喝了起来。
他不说话,林景仁不敢再造次。
刚才瘫倒在沙发里的许骏腾假意不满,道:“你们都是坏心眼,都带着姑娘来,就我一个孤单寂寞。”
林景仁的女朋友肖静宣笑道:“上回你带那个娇滴滴的颜大小姐呢,怎么又不见了?”
许骏腾摆手,“嫌我伺候得不好,度假去了。”
“你多学学我们怀鹤哥吧,天冷了,加个暖心小棉袄,”肖静宣看着秦怀鹤,似笑非笑的,“是不是,怀鹤哥?”
秦怀鹤和言微对视一眼,提唇,放下汤勺就去拉她的手,“我看看够不够暖。”
言微眸光闪烁。
林景仁对肖静宣道:“瞧瞧人家,你怎么都不知道暖暖我?”
肖静宣:“不暖,不稀罕。”
肖静宣这两三句话,男人们听听就罢了,或许只有女人才能品出这里面的味道来来:跪舔男人这种事儿谁爱做谁做,她不做。
明褒实贬。
言微并未放心上。
鱼汤醇美,入喉甘甜,她的心也熨帖了。
只要是秦怀鹤,她可以一辈子贴心暖他。
这一碗热汤下去,言微背后一阵阵发热,她不敢脱掉外套,只把扣子解开,凸起的肚子藏在白色桌布下。
中途,她上了一趟卫生间,顺道把外套脱了散散热气。
没想到,这一松懈就见了鬼。
她才一打开卫生间的门,差一点正面怼上肖静宣。
肖静宣也是吓了一跳,往下一看,脸色更是显而易见地变了。
“你这,你怀孕了?”
言微有一时的失语,忙拢上外套,笑得有些僵硬,“对啊。”
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怀鹤哥?”
这话一问出口,肖静宣马上察觉到失语了,“不好意思,我是真没想到,恭喜恭喜了。”
“谢谢。”言微从她肩侧走过,打开水龙头洗手。
肖静宣默了足足四五秒,方走到她旁边,问:“多大了啊?”
言微轻轻甩手,“六个多月了。”
肖静宣又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六个多月,真看不出来,刚才我们没一个人看得出来。”
言微笑笑:“不太显怀。”
从卫生间出来,她慢慢往偏厅走,临到了,干脆把外套脱了,反正藏不住,何必让自己受罪。
许骏腾和林景仁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倒是秦怀鹤多看了她两眼。
吃饱喝足,他手伸过来,拉着她白衬衣上那根丝滑的带子,手放在一双玉腿上,看着她的眸子多了些情绪。
言微如何不懂,他这是觊觎里头的风光,只要她穿这件胸口绑带的白衬衣,他必定兴致盎然要松开它。
她想拉回来,反而被他反手一扣,指头纠缠在丝带里头,拉也拉不出来,她也就罢了,任由他牵着。
许骏腾家里的企业是医疗器械行业的巨头,这会儿他正说到今年新出的产品。
“电动移位机在东南亚的销量比国内多了一倍,国内这一类器械竞争就是狠。”
林景仁:“这电动移位机是用来做什么的?”
“就是给那些半身不遂的人用的,用个兜兜住,可以移位,上轮椅不费劲,解放人力,病人也舒服。”
林景仁撇嘴,“就这,零售三千?”
“出个门,看个电视,上厕所进浴缸,都能用上。”
言微把手从秦怀鹤掌心里抽出来,眼睫像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
“哟,都半身不遂了,还要进浴缸?”
许骏腾一哼,“你懂个屁!有好的谁不想享受,等你瘫了我看你买不买,你没瞧见那些屎尿一天糊好几回的,照样惦记着活到一百岁。”
秦怀鹤手里空了,神色隐隐不耐,“还让不让人吃饭?饭桌上说那些肮脏的东西。”
言微手指头紧紧绞做一团,指尖插进肉里,是尖锐的刺痛感。
他给她加的那一碗汤虚幻成一团混沌的白。
他这么一说,许骏腾闭了嘴。
离席的时候,言微背过身,穿起了外套,把肚子遮得严严实实。
秦怀鹤大掌捏在她后颈处,侧肩贴着她的后背,步调一致往湖边走。上了游艇,言微才坐下,他随手把西服外套往她那双裸露的腿一盖。
许骏腾眼热了,“看不出来,我们鹤哥管这么严?”
秦怀鹤手往兜里掏,摸出了烟盒,扯嘴,“臭美我不管,这湖风大。”
言微垂首抓着他的西服,在暗夜里,看着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媳妇。
不管是不喜她太过臭美,还是心疼她受冷风吹,带着他臂膀温度的西服外套实实在在挡住了寒风,就像是用蜜色糖汁给她心脏抹掉了一层灰。
她就是这么对秦怀鹤上瘾的。
许骏腾赶紧给秦怀鹤打上火。
烟头碰上火苗,橘红色一明又一暗,他送进嘴里,往游艇另一头走去。
上了车,言微没怎么说话,秦怀鹤偶尔问一句,她才答一句。
“累了?”
“嗯。”
秦怀鹤电话响了,车载电话里,一个年轻女声响起。
“秦怀鹤。”
称名道姓的,不甚客气,言微忍不住抬首看他的手机屏幕。
苏允君。
秦怀鹤目视前方,没有什么情绪,问:“什么事?”
“我听说。”苏允君顿了两秒,“我听说,你快要生私生子了?”
如同一颗炮仗,炸在言微心湖,水花直接炸到了脑袋上。
好一会儿,秦怀鹤冷笑,“关你什么事?”
苏允君被他噎得一时失语,“就……就恭喜你呗,以后好了,你妈和我妈也不必撮合我跟你了,你早说多好啊,何必藏着掖着……”
秦怀鹤打断她:“还有别的事儿?”
“……”
他直接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