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瞅了容珩一眼。
容珩朝他使了个眼色,比着口型道:先把他们哄睡了。
为了尽快赶回家,他们清理完虫巢之后并没有修整,就立即赶了回来。
因此这晚幼崽们并没有怎么闹腾,很快就睡熟了。
因此幼崽们也并不知道,在他们熟睡时,雪球和爸爸又去了浴室,而浴室的水声又哗啦啦响了半夜。
第145章
由于容珩的大方贿赂,幼崽们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小爸。
只不过第二天幼崽们起床时,对着容珩那张熟悉的脸,别扭了半天,谁也没能把那声“小爸”叫出口。
容珩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想听的,终于不耐烦地挥挥手开始赶人。幼崽们立即作罢,一哄而散。
“我就说昨晚怎么忽然让他们进卧室睡。”原来是为了哄骗幼崽们松口。
阮时青靠在床头,挑着眉朝他笑,蓝色格子睡衣顶端的扣子被蹭开了两颗,露出一截白皙精致的锁骨,隐约可见上面二三红痕。
想到碍事的崽子们,容珩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接着目光就凝在了那半露的锁骨上,挪不动了。
阮时青注意到他的目光,垂头拢了拢衣领,若无其事地将散开的衣扣扣好,又在被子下不轻不重地踹了他的一下:“白天还有正事。”
“……”
确实还有正事,容珩遗憾地收回目光,不情不愿地起床洗漱去了。
吃过早饭之后,阮时青和阮骄照常去地下监狱拿虫族训练,三只小崽们闲着没事也跟着去了。09则留了下来,在院子里收集落星果实。
容珩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含笑的嘴角才逐渐垮了下来,有些烦躁地去了后院里。
他先是焦躁地踱了几步,之后又将诺亚唤醒。
“殿下,有什么需要?”
上次容珩问到了法拉女王身亡的事情,诺亚的程序出现bug,被强行休眠。后来再重启,那段记忆仿佛也被自动清理掉了。
诺亚恢复了正常,而容珩也没有再提及这件事。
今天他将诺亚唤醒,想的是篡改诺亚储存记忆的多半是司宴,本来让她直接联系司宴,当着她的面直接了当地戳破司宴的伪装,可一转念,他又改变了想法。
“没什么。”容珩沉默片刻,还是没有让诺亚联系司宴。
他拿起智脑,拨通了卢西恩的通讯。
此前离开b3024星时,阮时青从4号那里问出了不少信息,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怀疑卢西恩就是司宴,只是这个猜测还需要验证……与其用诺亚来试探,不如直接当面对峙。
等待片刻,通讯接通。
卢西恩的全息影像出现在院子里,他身形佝偻,面容苍老,却仍旧保持基本的礼仪向他行礼:“殿下,日安。”
容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从前没有往这方面联想,他并没觉得卢西恩和司宴有什么共同之处,但现在仔细观察,却发现他们行礼时的姿态十分相似。
即便佝偻着身体扮老,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也没法完全掩盖。
而他再回忆少年时和卢西恩的通讯,将记忆中模糊的影像与现在对比,越发笃定如今的人根本不是卢西恩!
面前的人,十成十是司宴。
他忍不住想要嗤笑一声,质问对方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掌心的傀儡,还是肆意摆弄的棋子?
然而最后他却都隐忍下来,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和卢西恩交谈。他甚至还能按照从前的习惯,平静地询问锡金的情形。
卢西恩说锡金目前的情况不太明朗。
锡金是目前帝国最安全的星球,因此有不少贵族和富豪都在想方设法地向锡金请求庇护;更有不少其他星球赶来的流民想要得到庇护……
然而司宴不露面,执政政府当起了撒手掌柜;四位财阀掌权人自酒店遇袭后就没有再公开露面,听从财阀控制的帝国议会也陷入了半瘫痪;军部内各方势力相互推诿,谁也不想担责任做这个出头鸟……总而言之,就是锡金几乎停转。
而不少普通民众却在全息网上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他们或是想要请愿让司宴退位、迎回太子;或是加入了教会组织,四处传教,散播恐慌吸纳信徒……
如今帕尔卡宫的广场上每天人群聚集,游行抗议和宣扬教义招收信徒的人各自占据地盘,广场上嘈杂如同菜市场。
而在内忧之下,尚有虫族外患威胁。
混乱之下恐慌不断滋生,锡金的局面目前就像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可能受到刺激断开,届时民众暴动,必定会生动乱。
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是司宴苦心布局,暗中推动,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现在网上的民意调查,有将近百分之六十的民众,都希望您能归位,继承皇位。”
“你知道的,我并不准备继承皇位。”容珩双腿交叠,摆出个放松的姿势,实则双眼一直凝着卢西恩:“不过确实也差不多是时候回锡金了。”
就算不继承皇位,这些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
容珩心里自有计较,嘴上却仿佛随意道:“但我这边人手短缺,等回了锡金,也是时候见一见长老会的其他成员了。”
由法拉女王一手创立的白袍长老会,聚集了各行业顶尖的精英,一共有十三人。
而容珩至今只见过卢西恩一人,他现在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
但司宴了解容珩,知道他绝不会无的放矢。自容珩遇袭之后,两人默契地合作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彼此都知道对方并不完全信任自己,所以从来没有贸然试探。但是现在,容珩主动迈出了第一步。
必定是他猜到了什么,又或者说,他已经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通通讯,原本就是在试探他。
司宴面露无奈,躬了躬身:“殿下,您应该猜到了,白袍长老会,至始至终只有我一人。”
早在法拉女王身死之后,长老会就解体了。
法拉当年一手组建长老会,却还没来得及让长老会发挥作用,就阵亡前线。其他人眼见理想破灭,便各奔前程。大长老卢西恩倒是想要扶持太子,可惜当时的容珩年纪太小,性情不定,卢西恩也没敢对他抱有太大希望,只一直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联系。
而且他的年纪太大了,这些年来身染重病器官衰竭,已经有心无力。
后来容珩遇袭失踪,司宴借由被唤醒的诺亚得知了他并未身亡,又几经周折确定了他的坐标,这才想到了借用卢西恩的身份辅佐他。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并不准备让容珩知道他的身份。真正的卢西恩在前段时间已经病逝,等容珩进驻锡金后,就会收到“卢西恩”的临终遗言。
只可惜这个孩子比他想象得还要聪明,他到底还是没能瞒住。
两人沉默对视着,谁也没有先揭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容珩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暴躁地站起身。他的动作太急太猛,带翻了身后的椅子,椅子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像一头气急了却无处发泄怒火的野兽,对着卢西恩的影像低吼:“你以为你是谁?所有人必须听从你的安排?被你推着往前走?”
“你要为你的妻子报仇,我也要为我的母亲报仇!我不会像那些蠢货一样,任凭你摆布!”
他红着眼瞪着司宴,高涨的怒火在胸口拱动,若是司宴此时在他面前,他必定会扑上去和他打一架。
然而司宴却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他不再刻意地伪装,佝偻的腰背挺直,即便还顶着苍老的面容和花白的头发,却不会再叫人错认了。
“我并不是想摆布你。”他似乎在斟酌着如何解释,停顿了许久才再开口,声音依旧是冷清的,眼神却透出难得温和:“你和他们不一样。”
“为法拉报仇,是我应行之事,却不是你的责任。”
他太知道被困在仇恨里,日复一日地消磨是怎样的折磨和痛苦。
这痛苦是他应受的惩罚,却不是容珩该承受的。
他不舍得,也怕法拉知道了,会责怪他、更加不肯原谅他。
第146章
司宴言辞恳切的一番话,却并未让容珩信服,打消亲自为母亲报仇的想法。
这个孩子继承了他与法拉的血脉,性格也是同出一脉的执拗,司宴闭了闭眼,知道若没有足够说服他的理由,他不会轻易放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今帝国需要你,你身为帝国太子,不能任性。”凝视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司宴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沧桑之意:“这一切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结束。”
司宴深深凝视着他,不得不吐露压在心底十多年的秘密。
亦是他一生之痛。
他与法拉相识于帝国大学,彼时他是帝国大学的教授,而法拉则是即将毕业的学生。
法拉并不是他手下的学生,她因为母亲的缘故,一直热衷于推动古人类保护法案的完善,而他则是帝国大学唯一的古人类教授,所以法拉经常喜欢找他讨论古人类法案完善的问题。
但她不知道,他费心钻研那些厚重枯燥的律法典籍,并不是为了古人类,而是为了她。
他出生于贫民窟,无父无母,种族观念淡漠。他并不关心旁人的生死与好坏。但法拉一而再再而三来找他,少女脸庞上笑容如同骄阳,每每见到,他便觉得心底阴暗的角落里,有冰化开。
于是他在浩瀚的藏书里寻找诸多案例法条,与她一道将只有框架的古人类保护法案逐渐完善起来。
即便后来法拉毕业,他们依然保持着频繁的联系。
那时他尚未意识到两人的差距,也未明了自己的心意。他比她大了五岁,又担着老师之名,便真把她当成了需要引导和爱护的学生。
直到后来皇帝逝世,法拉继位。
她在帕尔卡宫前的中央广场上演讲,在无数媒体和民众的关注下,二十三岁的少女仍然沉着冷静,并且头一次展现了属于犹弥尔一族的强大和铁血。
而他坐在家中,通过媒体的转播,观看这场被载入历史的演讲。
在这样巨大的差距之下,他却头一次明白了自己卑劣的心思。
——他喜欢法拉。
可彼时她已经是帝国的女王,是天上的骄阳烈日,是他的不可攀折。
偶尔回忆往事时,他会想,若是当初他没有答应法拉的要求,或许法拉会找一个实力相当的丈夫,生育幼崽,度过平安又幸福的一生。
她会是位英明的君主,功绩足以载入史册。
可那一天,少女穿着繁复的宫廷礼服,缓步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说:“我准备在全帝国范围内正式推行古人类保护法案,作为帝国皇帝,我需要以身作则。你愿意与我结婚,做我的丈夫吗?”
他望着那双灼灼眼眸,心动不已。
他答应了。
法拉力排众议,驳回了所有大臣的反对意见,和他在帕尔卡宫举办了婚礼。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政治表演,女王要推行古人类保护法案,要提高古人类的地位,所以以身作则,和一个出身低微的古人类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