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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莺揉了揉手腕,答道:“是帝师的字。”
    聆春没有答话,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容莺放下三花,问道:“卢兆陵走了吗?”
    进来送东西的圆脸小太监听见了,随口应了一句:“听说被叫去问罪了,好像是范阳那边出了事。”
    容莺正要点头,又忽然反应过来:“那帝师也回来了?”
    聆春瞪了一眼小太监,回头无奈地说:“公主不是要找秦夫子还书吗?听闻秦夫子今日进宫,现在应当在国子监,我替公主把书还了吧。”
    “既是我亲自借的,还是我自己去更好”,她起身去架子抽了两本书出来,带上一个宫女就往外走。
    聆春见她没说要去找闻人湙,也就不大管了。
    容莺照常走了偏路,路上也很少有人。传闻中她应该还在病中,不能随意出来走动。出来前她也有考量,可秦夫子到底对她关照过,如今书院不再,可能此后再不会相见,她还是想当面谢过。
    还未走到书院,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许三叠如今是刑部四品官,官袍的制式和从前也不大一样,头上没有戴冠单用一支乌木簪插着,眉眼间带着风流韵味。
    “公主不是病了吗?”
    她略显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记得许三叠之前还是大理寺少卿,怎么现在又升官了吗?而且他一个朝官,为何对她的事知道这么清楚。
    许三叠“哦”了一声,说道:“这不是才处置了卢兆陵吗,他人现在就在刑部呢,顺道就听说了点风言风语。”
    他哂笑,问:“我如今是刑部司主事,公主要想行个方便也是可以的。”
    “你们秋官不是该正是清廉,不以权谋私的吗?”
    “这还是不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许三叠恭维她。“公主往哪儿?是去找帝师?”
    “我去找秦夫子。”
    “那公主不用去了,我在宣政殿前还和他说了话,他早一个时辰就走了。”
    容莺悻悻然地看着手里两本书,宫女宽慰:“不打紧的,兴许日后还能再见。”
    许三叠正要和她道别,容莺忽然又说:“那我去找帝师,许少卿同路吗?”
    他只能点头,又纠正道:“在下如今是许主事了。”
    容莺调侃他:“怎么升官了还是四品?”
    “四品下到四品上,区别大着。”许三叠不在意地笑笑。“不信你去问帝师。”
    ——
    雅致幽静的庭院中有琤崆琴声响起,走至于院门前,容莺脚步一顿,问许三叠:“帝师会琴?”
    许三叠表情平常,似乎是已经听过许多次了。“没有他不会的。”
    走进院子,封慈先看到他们,立刻就去通报,紧接着琴声一凝,再没有响起。
    许三叠冲她挑眉:“没得听了。”
    片刻后,闻人湙走到正厅,一袭白袍,眸光暗沉地看她,问:“公主好些了吗?”
    “嗯?”她略微讶异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就反应过来,闻人湙一定是听到那些谣言了。
    解释起来太麻烦,她索性点点头。“已经无碍了。”
    他神色沉凝,似乎是心情不大好,目光移到许三叠身上,立刻皱起眉,没好气道:“你怎么又来了?”
    许三叠一噎,看了看容莺,又看了看他,愤愤道:“有你这样做人的吗?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公主找我有何事?”他没有理会许三叠,反问容莺。
    她哑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闻人湙的态度似乎比之前冷淡了许多。而她也确实没什么理由来,只是下意识想来见他,只是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容莺丧气地垂下眼,说:“听说你回京了,我只是想来看你,非要有事才能见你吗?”
    闻人湙立在庭前,眸光微微一动,脸色依旧平静。
    沉默半晌,还是放轻语气,说道:“没有。”
    容莺抬眼瞥他,也不计较了,反而是许三叠瞪了闻人湙一眼。
    闻人湙低头抚平袖上折痕,问他:“事处理完了吗。”
    “那是自然。”
    他看到容莺手里拿着书,询问:“是有看不懂的想问我吗?”
    容莺摇头,将书翻开给他看,自顾自道:“这本有人批注,虽然不大正经,但也有趣,我就是看着解闷的,先生也看过吗?”
    她没注意到,闻人湙细看了两眼后,表情缓缓凝滞,似是不忍再看。
    容莺抬起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先生怎么了?”
    闻人湙和她澄澈明净的眸子对上,一时间也沉默了,只轻咳一声,移开了眼。
    许三叠不明白闻人湙看到了什么,遂凑近看了一眼,紧接着就毫不掩饰地嘲笑起来。“这字怎么跟狗爬的一样?”
    容莺正要反驳,就见闻人湙面无表情地开口:“滚出去,”
    第20章 遇刺   “连你都长这么大了……”……
    容莺略疑惑地看着许三叠, 想知道他又是哪处惹得闻人湙不爽快了,怎么突然就叫他滚。
    许三叠与她有着同样的疑惑,然而不等他问出口, 闻人湙只对封慈微微颔首, 封慈立刻意会地抽刀上前,以一种极为强硬且毫不讲理的方式将他赶出了院子。
    站在庭中, 她还能听到许三叠气急败坏的骂声, 但这怒骂中也带着几分顾忌, 似乎是怕惹恼闻人湙招来毒打。
    闻人湙收回眼, 清浅的眸光落在书页上,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思绪似乎是远去了。
    容莺还保持着翻书的动作,梧枝绿的窄袖下伸出白嫩手指, 就像莲蓬被剥开露出小巧可爱的莲子。
    他移开眼,将书从她手中接过。
    “公主将书借我几天可好?”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 接着就问:“先生怎么突然要赶许少卿走?”而且说话也是难得的不讲风度。
    闻人湙扯出一抹冷笑。
    “他太聒噪。”
    “这样啊……”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要说聒噪, 许三叠是比不过她的, 也不知闻人湙有时候会不会也嫌她烦人……
    正当容莺出神的时候, 闻人湙冷不丁问她:“这书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是从秦夫子那里借来的,他说是自己藏存的孤本”,容莺指了指那本有大量批注的古籍。“若真是孤本,也不知谁家公子这般心大,在古籍上又写又画的。”
    换做了别家,就算再如何富贵,若有善本藏书必定是仔细珍藏,生怕虫咬生潮。要让惜书的人看见有人在孤本上乱涂乱画, 必定是气到火冒三丈。兴许后半程没有批注的原因就是挨了家中一顿打,再不敢乱涂乱画。
    闻人湙听完她的话,默默将书丢到了自己的书案上。
    “公主近日可还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容莺就想到这阵子的糟心事,坐在书案边上掰着手指一件件数。
    一边数,表情也跟着变化,时而低落时而愤懑,“一点也不好,你不在这段时日宫里发生了好多事。阿宁和二皇兄有了婚约,兴许年末就会成婚。边疆动乱,三哥又回不来了……”
    她说起卢兆陵,语气格外咬牙切齿,像是被惹急的猫哼哼两声,却没什么攻击性。
    “还有卢贵妃的侄子卢兆陵,好一个不知羞的纨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回范阳去……”
    闻人湙扫了她一眼,语气缓了缓,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安抚意味。“快了,公主且宽心。”
    ……
    玉瓷茶盏中映出朦胧人影,后院的竹林随着风吹沙沙作响,清风穿窗而入,竹叶的清洌和苦涩药香混在一处,沾染容莺的裙裳衣襟。
    午后日头正烈,她坐在闻人湙的书案上看书,也不知看了多久,她就挡不住午后袭来的困乏,脸半埋在手臂中趴着睡了。
    等到药都快冷却,闻人湙才放下笔准备喝药,朝书案那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容莺已经睡着许久,手里的书还拿着没放下,一只手臂半垂着,衣衫随着窗口的风微微摇晃。
    他无视这一幕,喝了药继续提笔。
    狼毫迟迟没有落下,任由墨聚到笔尖,滴落纸上晕开一朵黑花。他略烦躁地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起身将自己搁置在软榻上的外袍拎起,朝书案那边酣睡的女子走去。
    闻人湙站在书案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容莺。
    轻纱罗襦堆叠,铺开的裙裾如重叠的花瓣。玲珑身躯微微弓着,墨发披散而下,露出一截白腻的后颈。
    容莺半搭在桌上的手臂袖子堆叠在一处,露出玉藕似的小臂,上面还挂着碧绿的镯子。
    闻人湙俯身将她手中的书轻轻抽走,近身时甚至能听到她匀缓的呼吸。
    只听她小声嘟囔了两句,兴许是姿势不舒服,又换了一侧手臂枕着。
    她翻动的那一下,闻人湙才发现她趴在书上,脸竟被印了许多墨迹。
    他顿了顿,哑然失笑,轻轻将外袍搭在她身上。
    “连你都长这么大了……”
    竹林轻响,这一句如叹息,亦如幻梦般不真切,倏尔就随风远去了。
    ——
    季夏时节,暑气熏蒸,容莺时常夜里热得睡不着,和洗华殿的宫人一起搭个梯子,爬上屋顶纳凉看星星。
    她待人随和,宫女和太监也不会拘束。
    聆春将在井水里浸了许久的瓜果取上来,切好了递给她,容莺就让身边的宫人一起吃。
    夜幕沉沉挂着繁星,蝉鸣吵得人焦躁,只有洗华殿屋顶坐着一排人,每人手里都抱着瓜果。容莺坐在他们中间吃寒瓜,小太监“哎呦”地叫了一声,说:“公主,小的被您吐了一身瓜籽儿。”
    宫女敲了他一巴掌,骂道:“这是公主的恩赐,你还敢不乐意?”
    小太监立刻点头:“是是是,姐姐说得对……”
    容莺笑起来两眼弯弯,笑声如清泉淙淙,身子都跟着颤,聆春赶忙扶住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栽下去。一旁的宫女见她这样,不禁说:“公主这样好的人儿,以后也不知会有个什么样的驸马。”
    话一说完,其他几人也都纷纷感叹起来。
    “就是,公主这样的没什么心眼儿,以后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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