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并没有呆多久，那时的我哪里还管的了宗门，一心只想着飞升了。”
“只是没想到，天上原来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那名已经两鬓斑白的男子缓缓开口，诉说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叶无忧听的目瞪口呆。
眼前这两鬓斑白，五六十岁面容的男子，竟然是他的老祖宗？
太白宗门的开山老祖。
在青冥的口中，叶无忧已经知晓，自己这位太白开山老祖，在当年飞升之时就已经身死道消，化为天上仙人的饵料。
那眼前这……
诶？老祖叫什么来着？
叶无忧心神有些恍惚。
当初他被独孤玄领上山时，独孤玄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别看现在就两人，但咱们宗门以前老厉害了，老祖宗是……
也就提过那么一次。
事到如今，叶无忧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实话，身为太白剑宗如今的宗主，却连自己开山祖师爷名字都不知道。
多少，有那么几分尴尬。
好在对方似乎并没丝毫在意，叶无忧也赶紧回应，将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儿的问了出来。
“祖师爷……你还没死呢？”
太白老祖此刻目光有那么几分诧异的看了叶无忧一眼，回答道。
“死了，死很久了。”
叶无忧神色明显愣了一会，随即毫不犹豫的问道。
“那我也死了么？”
老祖摇了摇头。
叶无忧如释重负，深深吐出一口气。
没死就好，我竟然没死。
老祖开口，又道了一句。
“但也差不多了。”
叶无忧刚刚呼出的一口闷气瞬间就收了回去，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他摸了摸头，感觉自己已经有些理不清现在的状况了。
他不需要言语，但头上已经是满满的问号。
老祖并不惊讶，只是就那么静静站在那儿，淡然道。
“当年机缘巧合之下，你老祖的一丝意识没有被磨灭，而是汇入了他的佩剑之中，与剑灵合为一体。
索性他的佩剑并未被毁，而是自天上坠下，正好落在了东海之处，被那鲲兽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加上此地的异象，天剑有灵，自行来到了这处剑冢之中。”
话语平淡，可其中透露的信息却是不少。
叶无忧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你老祖？他？
“那你是？”叶无忧疑惑开口。
对方似乎早有预料叶无忧会如此发问，直截了当的回应道。
“我是此剑的剑灵，当然，也可以说是你小子的老祖宗。”
名剑有灵，这一点叶无忧还是了解的，即便是他的临渊剑，最后都已经隐隐蕴出灵韵，那便是剑灵。
老祖所使用的天剑，那其内剑灵自然是更为聪慧，能与人对话交流，并不算意外。
而剑灵之中汇入了一丝老祖宗的意识……
到底是剑灵变成了老祖，还是老祖变成了剑灵？
这一点，叶无忧不得而知，或许二者皆是。
但这些与他都没有太大关系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叶无忧的再度开口，话语很简短。
“我还有救么？”
“有救？”
不知是剑灵还是老祖的男子轻笑一声，道。
“小子，知道这是哪里么？”
叶无忧思考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在他的最后记忆中，他似乎是被司徒南风拎起，随后不知丢到了何处。
再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度步道。
“你小子也就是运气好，剑意功法都师出同源，而且也就是最后仅剩了那么一丝意识，老夫见到你，才勉强把你拉了进来。”
说罢，中年男子微微抬头，双手负于身后，道。
“这儿，是剑灵的栖息之所，也就是你老祖的佩剑之内。”
中年男子话语顿了一顿，随即轻轻一挥手，在这白色空间里，就泛出了那么一副光景。
那是一副画面。
叶无忧定睛望去，却是良久说不出话来。
画面之中，是一排排，无数把连绵不绝的绝世好剑，自天剑为始，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是一处剑冢，而且是天剑起步的剑冢。
这并不是让他最为惊叹的。
因为在画面之中，甚至是就在眼前一把天剑之下，躺着一个安静的青衣身影。
说是青衣，其实也有些不太恰当，因为那袭青衣，早已经被血污染红，变成了黑红色。
那男子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儿，躺在那处剑冢之中，似乎永远不会再醒来。
叶无忧的目光有些怔然，却是说不出话来。
那男子的身影他很熟悉。
那就是他自己。
中年男子的话语从他身旁再度传来，话语之中透露着那么几分无奈，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你自己也清楚，浑身别说筋脉了，连骨骼都几乎碎裂，气机荡然无存，连带着自身气运，都一丝不剩。”
“现在的你，从正确意义上来讲，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只是运气好，你的最后那么一抹飘荡意识，跟当年你那老祖一样，被我融入了此剑之中，才有了这么几分交谈的机会。”
有救么？
没有。
叶无忧神色似乎有些黯淡。
接下来自己是怎样？成为此地剑灵么？
与眼前这老祖模样的剑灵一起，在这永无天日的蓬莱岛之上，度过不知多少岁月？
直至剑毁灵亡的那一天。
这样的结局，叶无忧心中很明白。
意识还在，至少意识还在，说不定，说不定有什么机缘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万一就有一天，他又能重新站在阳光之下，触碰到这个世界呢？
万一，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万一啊。
中年男子似乎读懂了叶无忧的心思，刚想出言安慰几句，也顺便将对方劝下来，给自己当个伴。
却瞅见了对方的脸庞。
十指掩面，似泣似笑，似巅似狂，似喜似怒。
叶无忧缓缓挺直了身躯，没有看向后方的男子，而是就那么目光平静道。
“这样的活法，我不接受。”
他不是不想活，只是不愿以这样的形态，存活下去。
即便有那么多美好的万一，可千年之后，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曾经红颜变枯骨，那样的话，恐怕自己比死了还难受吧。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放弃了劝慰，只是无奈笑道。
“没有人愿意这般活下去，就算是身为剑灵，也没有愿意在同一个地方停驻上千年的。”
叶无忧沉默。
他清楚对方说的都是实话。
一个将死之人和一个已死之人，之间没有必要作假。
可还是不甘心。
太不甘心了。
耳畔忽然传来中年男子，略微带有迟疑的话语。
“小子，你明白什么是人剑合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