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竟让乔乔在这种时候都心心念念惦记着。
云乔虚弱的呼唤断断续续传来, 闻景修暴戾取下耳机, 拳头狠狠砸在墙上:“乔乔, 你看清楚,只有我才能救你。”
凭什么?
既然给予他“闻景修”的身份, 凭什么最后都要收回去?
闻彦泽的回归让他失去父亲全心全意的栽培和支持, 闻家的一切是他靠自己努力争取得来的, 包括“闻景修”的未婚妻, 也是他从小保护到大的, 本就该属于他。
为什么连云乔也要离开?
他绝对不允许。
既然从一年前开始错位,那他就从一年前重新修正。
*
在云乔意识最模糊的时候,过往经历如走马观花在她眼前过了一遍。
六岁的女孩拘谨的坐在新教室,低头挥笔疾书,耳边不断传来冷嘲热讽的语言。
“你就是云家突然冒出来那个孙女?”
“听说你爸死了,你妈不要你。”
云家突然多出一个孙女,周围人都有关注,总有些嘴碎的断断续续传出去就变了味儿。
都是不过十岁的孩子,有些人跟着附和,并不明白那些话隐含恶意,对敏感的小孩来说却是第二次伤害。
同龄孩子遇到委屈可以扑进爸妈怀抱求安慰,乔乔不可以,因为她已经没有爸爸,还失去了曾经疼爱她的妈妈。
刚被送回云家的云乔不知道该向谁寻求庇佑,爷爷承诺养她,却只是把她领回家让人照顾着。
一开始乔乔是惧怕爷爷的,因为这个爷爷跟她从前见到那些慈祥的老爷爷不太一样。她的爷爷见到她不会笑,盯着她看的时候总是叹气,然后离开。
那时乔乔太小,并不明白爷爷的眼神是因为看见她会想起亡故的二儿子,愧疚又伤心。
乔乔以为爷爷不喜欢自己,不敢惹麻烦,也不敢向他诉苦抱怨,害怕彻底被“丢掉”。
再后来,爷爷忙于工作一走就是几个月,乔乔跟在大伯母身边,发现大伯母的脾气一天大过一天。
她没有偷东西,大伯母却不肯听她解释将她关进黑屋子,有时候又会把她带回房间打扮得漂漂亮亮,威胁她不准在爷爷面前乱说话。
乔乔当然不敢乱说话,因为爷爷不喜欢她,只会听大伯和大伯母讲话。
这样的日子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年之久,直到大伯母的恶行被爷爷发现,乔乔的生活再次发生改变。
那天爷爷发了好大一通火,她看到大伯母跪在地上哭。之后爷爷亲自将她带在身边,又请来一位阿姨专门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她开始不敢面对黑暗,晚上不停做噩梦,害怕被亲人抛弃,也担心重新回到小黑屋。
爷爷不再长时间消失,一反常态对她细心呵护,她终于在医生和亲人的帮助下摆脱噩梦。
有一天,爷爷笑着带她出门跟老友见面:“你闻爷爷早就念着想见见你。”
那时候的乔乔已经失去六岁前的活泼模样,大人们说什么她就乖乖听着,大家都夸她文静懂礼貌,其实她只是不想说话。
爷爷跟闻爷爷两人是好友,经常来玩,乔乔有时候会被带去,闻爷爷很想喜欢她,总跟爷爷开玩笑:“干脆让乔乔来给我当孙女。”
听见这些话,乔乔只是微微笑,心里并没有那种被人喜欢就特别开心骄傲的喜悦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甚至不敢相信有人会永远对自己好。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闻家小孙子闻景修回国。
那天乔乔在闻家的后花园玩耍,鸡毛毽踢飞很远,她连忙跑去捡却发现鸡毛毽落进水池,沉到底面。
陪她玩耍的佣人去找东西打捞,捡上来毛已经凝成一块。
这是闻爷爷送她的小玩意儿,今天第一次玩就被她“踢坏”,乔乔有些难过:“这毽子还能玩吗?”
佣人安慰她:“云乔小姐别担心,吹干还能玩。”
听说还能补救,乔乔松了口气。
毽子被拿去吹干,乔乔百无聊奈回到主厅,见外面陆陆续续有人拎着箱子进来。
她好奇扒在二楼走廊往下看,一个高高帅帅的哥哥在家中佣人簇拥下出现,乔乔睁大眼睛瞧,他身后正背着一把吉他。
在两位爷爷的介绍下,男生向她示好,变魔术般递出两颗糖:“乔乔妹妹,你好。”
乔乔的眼睛蓦然发亮。
从此,她多了一位竹马哥哥。
再过两年,竹马变成未婚夫。
闻景修很照顾她,经常送她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当她因为内向不合群被同学排挤时,高年级的闻景修会专门来到她的班级替她出头。
再后来,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18岁,他们正式成为男女朋友开始交往,19岁,他们开始准备订婚。
——
梦境戛然而止,躺在床上的云乔缓缓睁开眼,她的记忆停留在19岁那年。
眼前的人像逐渐由模糊变清晰,女孩张开干涸的嘴唇,断续喊道:“景修、哥哥……”
“乔乔。”闻景修激动上前握住她的手,脸上挂满喜悦。
云乔在他搀扶下坐起身,背靠软枕,按着脑袋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
闻景修望着她欲言又止。
大约十几分钟后,云乔逐渐梳理事情经过:
爷爷去世,她因意外车祸昏迷,闻景修带她来到环境优美的岛上休养。
“爷爷去世?为什么我不记得?”她的记忆中没有闻景修说的这些事,只记得自己高考取得不错的成绩。
“真的不记得了?”闻景修一遍解释一遍观察她的反应:“车祸时撞到脑袋,医生说很可能会受影响,或许是你无法接受噩耗,一时忘记。”
云乔双手捧头,真有些疼。
可为什么听见爷爷去世的消息,仿佛早已沉淀在她记忆中。
很奇怪,说不上来,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心情。
“爷爷……”
“车祸。”
她打量自己的身体,动动胳膊动动腿,一切都完好无损,只是觉得浑身疲惫乏力。
闻景修安抚:“你放心,车祸并不严重。”
云乔晃晃脑袋: “我想回去看望爷爷。”
闻景修说他们在岛上,她却无法放松,只怪自己竟连爷爷去世都忘记。
闻景修体贴的递来一杯水,在她耳边轻声叮嘱:“你的身体还没恢复,需要静养,不要去想别的事情,好好休息。”
不舒服,脑子一片混乱,云乔下意识抬手贴近脖颈,那动作仿佛要摸什么东西,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她不禁皱眉低头去看,脖颈前确实没有佩戴任何物品。
“乔乔,你在想什么?”闻景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没事。”
云乔摇头,心里空落落的。
她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做出那番举动,就好像习惯性去摸什么东西,发现并没有。
除开某些场合穿衣打扮,她以前也没有经常佩戴项链的习惯,要说起来,手腕也空空的,总感觉缺什么东西。
“我记得你送过我一条手链是不是?”她的记忆里,闻景修在她拿到高考成绩时送了她一条蓝色手链当礼物。
听她口口声声都是曾经他们在一起的甜蜜时刻,闻景修努力压制着心中喜悦:“手链还在,等我去给你拿过来。”
“谢谢。”
“我们之间用得着这么客气?”闻景修笑容微僵。
云乔解释:“这只是习惯性礼貌。”
“逗你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拿手链。”闻景修柔和的脸色透露着关心与喜悦,乔乔看他一眼,又十分不自然的垂下视线。
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闻景修仍保持着关切的姿态叮嘱她休息,转身之际,眼角眉梢蓦然变得冷漠。
离开房间,闻景修才张开手指,掌心正躺着一枚系红色的观音玉。
医生替云乔催眠,明明已到意识不清的地步,口中仍执念喊着沈湛的名字。
她挣扎时,胸前观音玉露出来,刺得闻景修眼睛发红。
以前他从未见云乔佩戴过这种东西,倒是记得沈湛脖子上有过红绳,不知是沈湛将东西送给她亦或者两人拥有情侣款,包括从云乔手腕上取下的锦鲤手镯,都令他厌恶至极。
他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乔乔能记住的只有他!
没过多久,闻景修带着那串蓝色琉璃珠手链返回卧室,亲手替她戴上,笑着提醒:“这次可别再弄丢了。”
乔乔抬起胳膊,手指轻轻摩挲着漂亮珠子,心中升起股异样。
很奇怪,拿到失而复得的手链心里却并没有刚收到礼物时那般喜悦。
短短时间,她竟也学会喜新厌旧了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乔暗暗观察闻景修,不敢把这话告诉他。
从她醒来,闻景修对她的态度简直是小心翼翼,看来这次意外真是吓到他了。
压下心中复杂迷茫的情绪,云乔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我会小心保存的。”
闻景修抬手摸她脑袋,云乔反射性躲避。
这一动作令两人同时怔住,云乔自己都没反应过来,闻景修却跟没事人一样,表情不变:“等你再休息一两天,定制的婚纱也该送到了。”
“婚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