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璟汐心虚时眼珠子四处转动,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沉砚珵没闲工夫细看她撒了谎,只觉得好久没见,她突然出现,真像他这些年反复做的梦,梦醒一切成空。
他本是轻抚力度的手指突然加了几分力道捏了把她脸上的肉,唐璟汐皱眉轻叫了声,张嘴就往他手腕上咬一口,力道比他的大,哪知他笑了起来,好了,这下百分百确定她回来了。
“走,我随你一起去。”沉砚珵牵起她的手,一阵寒意从她手心传来,他低下头看见她裸露着纤细的脚腕,裙子薄得不像样,外套是某品牌前两天新出的款式,想起刚在她手上的帽子,他大概猜测到,她是从炎热的地方飞回京城,又在机场里买的外套。行李呢,怎么没见她带行李?或许是在外订了酒店,回来并没打算住家里?
没来得及问,站门口的男人见着沉砚珵礼貌打招呼,同样喊的“沉先生”。其中一个男人一眼认出唐璟汐,不可思议激动朝屋里喊着:“是大小姐!沉先生把大小姐寻回来了!”
闻声,屋里跑出叁五个人,其中一个是她的小叔,唐荣飞。
“璟汐吗?璟汐。”唐荣飞飞奔而来,双手抓她两边肩膀,瞧了一眼,紧接着捧她脸蛋,左右瞧,蹦跳着往屋里跑,边跑边喊:“真的是璟汐,爸!我们璟汐回来了!”
闹得动静比她想象中大,原本该有的紧张感变成了自责,她比想象中狠心,一走就是十年,若不是得知唐立国病重,她再也不回唐家。
身旁的男人紧握着她的手,如此坚定牵她走进屋里,几个男人迎面而来,个个有礼貌打招呼,退了出院子里,两个护工跟着也出去了,客厅挪空了许多家具,腾出空间方便让唐立国适当锻炼。
唐立国一身整洁的中山装,两鬓斑白,清瘦许多,但他气势不减,抿着唇一副严肃的样子坐轮椅上静静看着眼前消失多年的人,他眼睛深陷,眼眶微红,胸口一股气在游荡着,不忍责备她,严肃说道:“还知道回来?这些年去哪了?”
沉砚珵松开她的手,站一旁垂下了眸。
唐璟汐走两步到唐立国跟前,蹲下半跪着,手掌半拢着搭在他那双布满深深皱纹的双手上,想起幼时爷爷用这双手抱过她,逗她开心,那时还没什么皱纹,如今岁月不饶人,她不管不顾最疼自己的爷爷这些年过得如何,任记忆空白了十年,真是不孝。
“爷爷……”她一开口,眼泪决堤而出,“爷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孝。”
唐立国深叹口气,一旁的唐荣飞拿来纸巾,他眨着眼睛,嘟起嘴,抱怨着:“爸,别欺负璟汐。”
唐立国差点笑出来,心里的气瞬间散了,他对孙女能有什么脾气,只是心疼,“不哭,回来就好,爷爷还能见到你真是万幸。”
唐璟汐哭得更凶了,唐荣飞蹲下轻拍她的背,哄她呢,“璟汐乖,不哭,小叔给你买糖吃。”
过了会,她没再哭后,坐沙发上陪着唐立国聊天,沉砚珵也留下来坐她身旁,唐荣飞手里拿着变形车子自顾自玩起来。
“当初你再等几天,等我和珵儿回来,什么公道都为你讨,你小孩子气,斗不过唐荣谨就跑,父女关系是他说断就能断的吗?他的腿我随时能断!”唐立国说到最后两句,狠狠拍了下他大腿,以示他的愤怒。
“爷爷,息怒。”沉砚珵开口了,“医生让您少动怒,当心血压又高了。”
唐立国这边一直都是两位佣人,换过人了,唐璟汐不认识,当佣人泡了山楂茶端上来时,她有礼貌点点头,佣人赶忙深深鞠躬,虽没见过,但也知道唐老爷子最疼爱莫过于他唯一的孙女,其次是沉先生。
山楂茶里加了点蜂蜜,微甜,挺好喝,唐璟汐连喝几口后,放下茶杯,接了沉砚珵的话说:“爷爷,过去的事不提了,我回来不会再走了,一直陪着您。”
沉砚珵端起茶杯,感受温度适宜,把茶杯奉到唐立国手中,叮嘱一声让他慢点喝。
唐立国只是腿失去点直觉,手还能动,力所能及的事绝不麻烦他人,他捧着茶杯,没喝,就捧着,语气深长的说:“多亏了珵儿在,唐家才没倒。也多亏了珵儿,不然爷爷已命丧黄泉。璟汐啊,回头好好谢谢你珵哥哥。”
唐璟汐低下头,回了句:“好。”
“爷爷,这是我该做的,不讨感谢,您健康最重要。”沉砚珵哪受得起她的感谢,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他应该做的,唐立国待他多好,他心里记着,在他迷茫叛逆时期,是唐立国的手先拉住了他,他跟着沉崇骏长大,被他灌输太多思想,没唐家哪来的沉家?
他看唐璟汐的眼神是轻柔的,她喝完一杯山楂茶,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之意,这小小的动作看得出她喜欢这茶,沉砚珵提起茶壶为她斟上一杯。
唐立国看着他们两人,笑呵起来,时光仿佛回到十年之前,沉砚珵偶尔来他这里吃午饭,午饭后陪他下会棋,沉砚珵这人聪明好胜,从不让着他,一次又一次将他的军。他们下棋,唐璟汐趴沙发上看,转眼的功夫,她入睡了,沉砚珵会脱下校服外套盖她身上,也会让佣人取毯子来,他亲自为她盖好。
多好,多般配的两孩子啊,要不是大人造孽,孩子凭什么吃苦受气?
唐立国没再提起他人,问起她的去向,“这么多年过得好吗?在外受没受委屈?”
唐璟汐轻轻摇了摇头,“挺好的,在法国呆了些年,意大利呆了几年,跟着不同的老师学习。没人让我受委屈,都待我挺好。”
法国?意大利?沉砚珵蹙着眉心想,这两处派过不少人几次去寻她,音讯全无的,她躲在哪个角落?
“都去哪了?给爷爷说说。”
唐璟汐不隐瞒,一一告知,除了南北两极,危险地区外几乎都去过。有时随老师参加活动,有时是作为志愿者身份去支教,有时单纯的只是旅游。
沉砚珵越听她说,心越沉,她几乎走遍世界,他几乎寻遍世界,却始终没能遇见。
“名字。”他突然问了看似不相关的问题,“这些年,你用过什么名字?”
唐立国不解,喝着手中的茶,静听他们谈话。
唐璟汐放下手中的茶杯,对上他漂亮的眼眸,轻轻说:“唐昙,Tang。”
别说沉砚珵,就连唐立国也愣了。
“唐昙”他们从未听过,但Tang的名声,响彻整个画家界,可惜没几个人知道Tang的来历,知道的也隐瞒了整个世界。沉砚珵肯定过Tang就是她,到处去打听,却没能捞到关于Tang的一丁点儿消息,后面只能变成怀疑。
两年前,Tang的叁部作品震撼问世,一幅是丰富的色彩画的人间百态;另一副只有黑白两色,画的中国的山水与松竹;最后一副是油画,也是最吸引沉砚珵的一幅画。
叁幅画卖出了高价,Tang瞬间出名,许多人期待她更多作品,可她是突如其来,毫无预兆消失,引发许多人猜疑,怀疑叁幅作品风格不一,不全出自她一人之手,后面也许是团队,为了金钱包装成“Tang”来营销。
大家对Tang的兴趣渐长,得知她捐出了一部分卖画的钱资助了非洲儿童,顿时Tang荣获一片好评。只是后来,Tang没再出作品,名声始终在。
唐立国大为惊喜,感叹万分,他的孙女真有出息。
唐立国细瞧了眼沉砚珵,看见他阴郁的心情,也看到了他眼里的怒火,那火烧不及唐璟汐,唐立国懂的,于是喊来护工,他要休息一会,刚下地走了好长时间,乏了。
“璟汐啊,晚上来陪爷爷吃晚饭,你也去歇会吧,坐了这么久飞机也累的。”
唐荣飞随唐立国进屋了,他寸步不离守着唐立国,唐立国不让,他又不听,便随他去了。
唐璟汐站了起来,走向院子,望见一片雪白的梨花挂满枝头,如团团云絮,随风轻飘。
“还记得吗?”沉砚珵起身走了过来,“那时我们约定过。”
“记得。”她怎会忘记?
就在这片雪白之下,十九岁的沉砚珵对着十七岁的唐璟汐说,不管以后分开多远多久,他们都别断了联系。
最终他放弃了自己的学业,年纪轻轻担起整个唐氏集团,一路坎坷实在不容易,流言蜚语算什么?他心里的寂寞如深渊见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