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的意思我会转告,只是最后结果如何,便是他二人之间的事儿了,我们怎么说都只能算是外人,八姐,你说是不是?”乔霏微微笑道。
“你说得不错。”胡素月有些唏嘘感慨,当年她执意要嫁给前夫时,家中长辈也屡屡阻挠,彼时她只恨他们思想腐朽,如今看来自己却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人总是要亲身经历了苦楚方会成熟,想来胡素心也是如此,若是自己横加干涉,又与当年那些思想保守的长辈有何区别?
“咱们不说这些了,今日若是八姐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寻你的。”乔霏笑着从桌面翻出一份文件递给她,“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儿非八姐不可。”
“国立女子大学?”胡素月挑眉。
“不错,各地女学已经兴起多年,女子大学也并非没有,洋人当年办的好几所女子大学也都十分有名,但都带着教会性质。这一所大学却是由国家创办,不带任何其他性质,只为女子之独立,目的在于服务人群,接受科学精神的指引,创造一个理想的社会、一个有革命精神的社会。”乔霏解释道,“这所学校的创立是总统夫人一手促成的。”
“总统夫人不是虔诚的基督徒么?难得会有这样的想法。”
“正是因为她一直都是在教会学校接受的教育,虽然虔诚,但对那一套管理并不感冒,如果思想被宗教束缚了,还谈什么自由?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好了。”
“那女学那边的事情怎么办?”胡素月对女学的感情很深。
“你在女学这么久,应该也培养出接班人了吧?八姐,你的才华可不能只浪费在一座女学上啊,你该知道女子大学已经不仅是要培养出具有谋生技能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完善女性的独立人格,让她们真正在这个国家撑起半边天,所以我只能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交接好女学的事宜,并且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负责筹办女子大学的相关事宜。”乔霏半开玩笑地下命令道。
胡素月欣然应允,女子大学的意义的确要高于普通的女学,“不过——我还是有些疑虑,女子大学的办学思想……”
“我明白你的顾虑,放心吧,若不是因为相信你,我也不会特地请你出山了,既然你是校长,学校的一切事宜自然由你决定,就算是政府也不会横加干涉,政府所做的只是负责给你们拨款。”
胡素月微松一口气,显然对她的允诺十分满意。
“另外,我还打算在女子大学中设立一个基金会,减免贫困学子的学费,并发给她们生活补助。”国立大学的学费一向低廉,但还是会有许多优秀的学生读不起,尤其是女孩子,若不是家中薄有资产,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受到教育,这个基金会所面对的对象基本上是由女学升上来的贫困生,对她们来说就算学费全免,生活依然会成为问题,只有解决了她们的温饱问题,才有可能给她们继续读书的机会。
“那我先代她们谢谢你了,这么个古道热肠的乔五小姐必定要万世流芳的。”胡素月打趣道。
“自然不是用我的名义,”乔霏的神色有些怅然,“我希望用我太爷爷的名字命名,就叫做‘乔行简助学基金’。”
她拿出来的这笔钱本来就继承自乔行简,他一生兴办实业,也热心教育,捐建了不少学校,捐资助学也算是继承了他的遗志,也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你倒是个孝顺的,也不枉他白疼你一场。”胡素月也有些感慨,虽然没见过这位老太爷,可也常从乔霏的嘴里听说过老人家的事儿,乔行简虽然是位遗老,却十分开明,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实事,没想到最后竟然不能颐养天年,却死在倭寇的铁蹄之下。
国立女子大学的助学金只是乔霏计划的一小部分,这个助学金计划她准备要推往全国,所有的大中院校都会有一个专门资助贫困学生的“乔行简助学基金”,在一些重点大学,她还要资助学校购买先进的仪器设备,这将是一个很庞大的计划。
“沈夫人,总统急召。”戴国瑛身边的亲信侍卫,急匆匆地来到乔霏的办公室。
“这些都是些什么鬼东西?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混蛋!窝囊废!……”还未走到戴国瑛的办公室,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斥骂声。
戴国瑛和卢林行事风格迥异,卢林是书生出身,处事向来温婉,待人亲和,从没有过疾言厉色训斥人的时候,戴国瑛行伍出身,便添了几分武人的习气,他身边的人鲜有没挨过他怒骂的,有的时候他气急了,举起手杖就是一顿痛打。
但他对乔霏夫妇向来还算客气,一来他深知沈绍隽那清高的倔脾气,向来是捧得骂不得的,二来乔霏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他虽然暴躁,但还没有打骂女人的习惯。
此时见乔霏进来,他也微微收敛了怒气。
“总统。”乔霏一进门便低眉敛首,看着直挺挺站作一排的政治宣传部的同事,立刻明白了大概,恐怕又是因为最近报上频频针对戴国瑛的文章大发雷霆。
“你看看这些人在报上胡说八道些什么?”戴国瑛指着桌面上的报纸。
乔霏粗粗一翻,都是她已经读过的,无非是骂戴国瑛独裁,戴氏集团的人都是国之蛀虫,屡屡打败战,抗战不力……
深知戴国瑛脾气的她,乖乖地站在一侧,等他发尽心中的怒气。
“你们之前是怎么说的?会处理好的?现在就是你们处理的结果?”戴国瑛怒不可遏,“莫非你们也和他们一般心里头盼着我下台?”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自部长以下,一个个面色如土,不住地摇着头。
“那你们倒是给我说说这件事怎么解决?”戴国瑛的疾言厉色让所有人都两股战战。
“我,我们会立刻查封报馆……逮捕造谣生事者……必要时采取特殊行动让他们闭嘴……”马部长绞尽脑汁苦思对策,“先利诱,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只要狠狠抓他几个,就能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再建立书报审查制度……”
瞥见乔霏微微摇头,戴国瑛立刻将目光转向了她,“你怎么看?”
“单纯‘禁’与‘杀’恐怕是治标不治本,总统还记得当年我们革命党刚起事之时么?那时候朝廷对我们禁绝何等严酷,凡被捕的革命党人无不就地正法,甚至酷刑示众,卢林先生那几年被迫四处流亡,可是朝廷越是如此,革命之火燃烧得越是厉害,报刊杂志上宣传革命思想的文字屡禁不绝,正是这样的舆论葬送了大华王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舆论能够成就我们革命党,亦能毁去我们,所以我认为堵不如疏。”
“依你之意该如何?”若不是无计可施,戴国瑛也不想背上滥捕滥杀的独裁者恶名,可是这些反对派真是让他睡不安寝,原本他还能不在意,现在报上随处可见对他的指责,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嘴皮子仗还是应该在嘴皮子上打,若真要查抄报馆倒还落人口实,那些造谣者还能以此博取大众同情。我这几日仔细读过了这些文章,在报上造谣生事的主要是四种人,保皇党、革命党内的反对派、自以为爱国的中间派和哗众取宠,为了反对而反对的绝对反对派,分而化之,个个击破。”
她一开口便知道事先有做过功课,戴国瑛神色渐缓,慢慢坐回椅子上,并示意他们落座。
“国难当头他们自个儿什么都不做,在这儿挑我们的刺儿,他们自身又能有多干净?”乔霏指着报纸缓缓说,“我听说保皇党玩弄权术,那些殉国的遗老遗少实际是被他们暗杀的,以此为自己正名,博取同情,这件事情若是曝光,想必他们自身难保应接不暇;我们党内的反对派根本是只懂得耍嘴把式,做不成事的窝囊废,他们说不定已经暗中投靠了倭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国贼。只要把这两派的阴谋抖落出来,那些中间派和反对派自然会把目光转向他们。”
“可是这些阴谋马某闻所未闻,恐怕不好查实。”马部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
“马部长,难道没听过孔子杀少正卯么?不过也是私怨而已,都能给安上‘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的罪名,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何须查证属实?只要抛出去,我们再摇旗呐喊一番即可,难道还真要和他们对簿公堂么?”乔霏微微一笑。
“这件事便交给乔霏去办,你们全力配合,务必尽快把这件事解决掉。”戴国瑛的脸上充满了满意之色,乔霏的想法兵不血刃,既不伤他脸面,又能将政敌拖下水,的确是一箭双雕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