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小心翼翼地轻抿了口,立马被辣得皱起了脸,几个孩子看得哄堂大笑。
唐元慧好奇道:“李姨,好难喝吗?”
李蔓把酒杯还给宋逾,笑着怂恿道:“你尝尝。”
唐元明盯着李蔓脸上因酒意陡升的一抹红晕,心头砰砰一阵乱跳,忍不住端起酒杯闷头灌了口。
这一口喝得又急又猛,呛得他抖着手一阵狂嗽。
“哎啊,元洲快把你哥手里的酒杯接了,都洒了。”李蔓心疼得不行,钱啊!
唐元明一听,也顾不上咳了,忙将酒杯放在桌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一红,端起苞谷粥连喝了几口,一是压下喉间的咳嗽,二是遮挡脸上的躁意。
李长河看唐元明有几分不自在,以为被孙女说的,忙笑道:“洒就洒呗,洒了再满上。”
宋逾眯眼盯着唐元明看了片刻,直看得唐元明脊背一寒,坐立难安,头往碗里又埋了几分。宋逾暗嗤了声,夹了筷子鱼肉,剔了鱼刺放进李蔓碗里。
冯连长这还是第一次见唐元明,对他不熟,自然也就没有多关注,端起酒敬了两老一杯,坐下跟宋逾小声说起了话:“明天建党节,你们营有什么活动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听说跟往年一样,参加升旗仪式、列队,领导上台讲话。”
“你都升副营了,入党申请是不是也该交了?”
“已经批下了。”
冯连长诧异道:“这么快?!”不是说,宋副营父母的身份有问题吗?
“嗯。”他一入伍,在苗团长和吕政委的担保下,就交了入党申请。前天不是又立了一功吗,回来的第二天,张明旭就将党员证给他了,想来也是为了他上学方便,不然一个连党员都不是的人,凭什么在一众军官中脱颖而出,被推荐读军政大学。
相对于冯连长的诧异,唐元明知道得更多些,因则先前米宇航和军长齐向荣的联名作保,宋逾这个名字就入了司令钟析年的眼,后又有他一人单挑一寨,乐得钟析年在疗养院摆了一桌,跟老朋友举杯大醉了一场,名字由此直达各大军区,备受各方关注!别说他父母的身份只是有点问题,便是再严重点,单凭他这一段时间立的功绩,入党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入党了?”李蔓也是刚知道,忍不住在桌下勾了勾他的手指,小声道,“先前怎么没听你说?”
宋逾回握住她的手,夹了筷子菌子放她碗里,偏头笑道:“不知道能不能过,怕你跟着惦记。”
李蔓抿唇笑了,没再纠结,放下啃了一半的玉米,左手拿起筷子夹起鱼肉、菌子吃了起来。
唐元明看着两人的互动,心头微涩,端起酒杯,起身各敬了两老一杯,然后又倒了杯,冲宋逾举了举:“宋副营,来,走一杯。”
宋逾松开李蔓的手,跟着站起来,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下,一饮而尽。
李蔓还是第一次见宋逾喝酒喝得这么猛呢,以往他都是小酌两口就放下了酒杯,怕他不适,忙端起苞谷粥递到他手里,“赶紧喝两口就就。”
唐元明:“……”
一顿饭吃完,两瓶酒都没了,送走唐家兄妹、冯家父子,收拾了厨房,李蔓拎着两个空酒瓶,忍不住低声嚎道:“八百多万啊,没了~”
“什么八百多万?”宋逾洗澡回来,背心长裤,脖子上搭着条毛巾,头发冒着水汽地往李蔓身旁一坐,好奇道,“这酒?”
李蔓四下看了看,阿爷带着韩琳去洗澡了,有一只小鸡生病,阿奶去给它喂药了,房里现下就只有她和他:“宋逾!”
“嗯?”
“我如果告诉你,我不是原来的李蔓……”李蔓盯着他,紧张地抠了抠瓶口。
宋逾伸手顺了顺她颊边的碎发,点了下她紧咬的下唇:“野猪林吗?”
李蔓大脑一懵,惊叫道:“你知道?”
宋逾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失笑道:“性格差别那么大,我如何感觉不到。”
若没有他自身的经历在,他或许不会多想。
“我,”李蔓看着他,忍不住想笑,他分得清她和小蔓儿,“我……”
宋逾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食指抵在唇上,轻“嘘”了声。
抬腕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宋逾拉起李蔓,对进屋的赵金凤道:“阿奶,小蔓晚上吃多了,我带她出去走走。”
赵金凤不疑有他,“家里有山楂片,我记得放在……”
“去年的山楂片,一直放着,最近又没有晒,搞不好都发霉了,”李蔓摆摆手,拉着宋逾往外跑道,“阿奶,你别找了,我跟宋逾出去走走。”
赵金凤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人,忍不住笑骂了句:“鬼丫头!”想跟宋逾单独相处就单独相处呗,找什么借口?
李蔓拽着宋逾一直跑过东边的小石桥,才停下脚步,拄着膝歇了会,看着宋逾笑道:“好久没这么跑过了。”
宋逾伸手拉起她,沿着小溪缓缓向前走道,“以后韩琳扎马步,你也跟着一起吧?”
“四点半起来吗?”李蔓苦了脸,“我起不来。”
“五点。”宋逾道,“晚上九点睡,五点起,睡足八个小时,不难吧?”
“九点睡啊,我以前都是十二点多或是凌晨一两点睡的。就是来到这里,也是十一点多才睡。”
这点他注意了,小丫头房里的灯总是亮到很晚,不是看书看报,就是摆弄收音机。
“从今晚开始,调调作息。”
“今晚啊,”李蔓拉着他的手,与他面对面,倒退道,“我怕跟你说了我的事,更睡不好了。”
宋逾握着她浸了汗意的小手,紧张了吧:“那就不说了,等什么时候有空再聊。”
“你就不好奇吗?”
宋逾笑:“好奇,可解密的过程又何尝不是一种期待。”
李蔓一愣,月光下,对上他好似能包容一切的眼眸,心头一热,猛然朝他扑了过去,宋逾张手将人揽住,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什么也没说。
离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家人、朋友,熟悉的时空,哪怕生命重新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延续,那种灵魂上的孤寂,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对此,宋逾深有体会。
一度,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如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一样?
没了任责,没了家国,没了要保护的疆土,没了背靠背的战友、部下,没了父母亲人,他是谁?
他为什么活着?迷茫过,失落过,麻木过。
娶原来的李蔓,与其说是自己责任心作怪,倒不是如说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一个活下来,融入这里的借口!
回去的路上,李蔓伏在宋逾背上,低声跟他描绘了遍未来的祖国山河!
与之同时,两千多公里外的小山村,也有人在提宋逾。
大半月前,宋逾用断续膏的药方跟孙医生换了50盒虎骨膏,给了孔华灿30盒,给送韩琳来的徐元凯4盒,他本人留下了16盒。
这16盒,他拿给冯连长2盒,留下4盒,剩下的10盒连同阿爷卖羊得来的40斤粮票一起寄给了父母。
他爸宋思元的腿在运动中被人打伤,当时没能得到很好的医治,一直拖到下放,腿骨长歪了。
彼时,周晏如再想帮丈夫敲骨重新固定医治,也因没有药,而没敢下手。
10盒虎骨膏和40斤粮票的寄来,让她看到了希望,有了虎骨膏,她再上山采些消炎、消肿、止血、化脓的药,就差不多了。而有这40斤粮票,更不用担心,丈夫因为治腿而耽误上工,下半年缺粮了。
夫妻俩合计了一下,便打算过了六月农忙,就开始敲骨医治,周晏如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将要用的药采齐。
今天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夫妻俩连假都请好了,敲骨的锤都握在手里了,哪知虎骨膏不见了!
周晏如不敢置信地一遍遍搜过居住的小棚子,凉风习习的夜晚硬是委顿在地急出了一头一身的汗:“怎么会没有呢?我明明放在一个小木匣子里……”
“妈、妈,你先起来,”宋祯伸手将母亲从地上架起来,扶坐在木板床上,端了碗水给她道,“喝点水,我找找。”
“不用找了,”宋元思疲惫地摆摆手,“五六个平方的小棚子,你妈都翻十来遍了,要还在,早就扒拉出来了。别找了,”宋元思抚着伤腿,扯了扯唇,“就这样吧!”
周晏如捧着碗巴巴直掉眼泪,哽咽自责道:“都怨我,我咋就没有放好呢?!”说罢,忍不住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妈,你干嘛!”宋祯抱着母亲的手,心疼道,“小棚子连个锁也没有,你们上工一走,还不是谁想来谁来,藏不住东西也正常。”
宋祯话音一落,请来帮忙的韩院长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他家就住在隔壁,近段时间老伴身体不好,一直留守在牛棚,宋祯这么说,岂不是在暗示什么?
韩院长的爱人更是个急脾气,当下就怒了,“小祯你什么意思,那药膏是好,可我们家也不是那种见到好东西走不动的主……”
宋元思一听,知道坏了,忙解释道:“嫂子、嫂子息怒,孩子不了解咱这边的情况,他只当是村里哪个二流子过来……”
这话也不好说,传出去,村里该过来闹了,宋元思止住话头,拱手躹了一躬,“对不住了,今儿劳累大家一场……”
“韩院长、方姨,”宋祯截住父亲的话,过来深深躹了一躬,“对不起,是我急不择言了。”
方白安的脸色缓了缓,随之长叹一声:“要说真有谁拿了,你们还是问问媛媛吧。”
“媛媛?!”三人一惊。
方白安抿了下唇:“上月下放来的邹同志不是吊着只胳膊吗,这两天我见他,胳膊已经放下来了。”
说罢,方白安拉着老伴回了屋。
宋祯看看爸妈:“邹同志是谁?”
宋元思抹了把脸,方嫂子平常不爱说人闲话,也不愿惹事,她这么提醒,必是有十成的把握知道药是媛媛拿走的,也知道她给了邹同志:“邹同志是下放来的军人,给他用也不错,就怕你妹起了别的心思。”
周晏如霍的一下站起来道:“我找她去!”
宋祯见他妈神色不对,忙一把将人按住道:“你陪我爸说说话,我去!”
周晏如还待挣扎,宋元思握住妻子的手道:“晏如你冷静点,这事嚷出去吃亏的还是媛媛。”
“我管她去死!”周晏如气得低吼道,“她不知道那药膏是给你治腿用的吗?她不知道为了配齐其他药,我差点从山头滚落吗?她不知道为了这药,她大哥有可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我怎么生了她这么个孽障!你让她滚,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她这样的闺女!”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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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宋祯安慰了父母,找到知青点,一问,宋媛不在,说是吃完饭就出去了。
“宋祯哥,”韩玟丽看着眼前的男人,想到宋媛说他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心头微涩,小声道,“你去村东头找找吧?”
宋祯眼眸微闪:“新下放的邹同志的住所吗?”
韩玟丽点点头:“最东那家就是。”
这么说,韩玟丽显然是知道内情的,再一联想方才她妈在牛棚说的话,宋祯……怎么说呢,反正心里有点不舒服,韩玟丽跟小媛自小一块儿长大,发现了这事竟然没有跟他爸妈提一句,或是劝劝小媛:“小媛跟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往的?”
韩玟丽自然看出宋祯脸色不对,忍不住苦笑了下:“我也不是太清楚,你知道我妈身体不好,我爸又不是一个干活的料,这一辈子他光拿手术刀了,什么时候拿过锄头,我再不努力,一家三口竟等着饿死了。”想比宋媛的轻闲,她一天到晚几乎都快长在地里了,哪里顾得上寻问宋媛每天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