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陶碗里的红烧肉还在冒着余热。屋子里静静的,叶子似乎没有和他们聊天的意思,直接下了逐客令。
山里的猪肉的确很贵,但和张耀之送来的礼物一比,就显得微不足到了。被叶子这么一说,张耀之有些反应不过来。
要知道,他堂堂一个云州刺史,走到哪不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不知吃了多少。可今天在这间小酒楼里吃了一顿红烧肉,仿佛却是一件很值得感激的事情。
比起张耀之,许三儿的反应要快了许多。他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带着些怒气喝道。
“大胆,你可知道和你说话的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咳咳,许三儿坐下。”
见到手下人失态,张耀之轻咳了几声。为官这么多年,这点气度他还是有的。听到自家老爷发话了,许三也没了脾气默默坐了下来。
“小哥,在下是真的有事与你商量。不瞒你说,本官就是这云州的刺吏,朝庭亲任的四品官员。今日回故地一游,遇到闲儿这等良才,想把他收入门下。
你可知道闲儿天生就是读圣贤书的好料子。你把他困在这大山里,日后怎么会有出头之日。若他能入我门,封丞拜相都不是不可能。前途比起在这潼水镇里,要好上多少倍!
本官知道闲儿是你养大的,有了感情。这样吧小哥要是愿意,便择个日子,本官将你们一并接到府上供养,这里穷山僻水的又怎能比得上云州府繁华。”
笑了笑,张耀之表现的很是自信。表露出自己的身份后,这小子还不赶紧扑上来,求个荣华富贵。看他的这个样子,估计连潼水镇的镇长都没见过吧……
等待着叶子的回答,许久之后眼前的这人终于开口了。
“说完了吗?说完便请回吧,我要洗碗了。”
安静的坐在一旁,叶子听了张耀之的话后并没有动容。他很是平常的问了一句,像是准备收拾桌子。
这一下,张耀之彻底无语了。这个叫叶子的人,不但没见过镇长,而且他连刺吏是什么官职估计都不知道。正在张耀之感到无奈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江宁出了声。
“叶小子,你一个人,眼上又有疾。带着闲儿在这山里也不容易,随耀之去了便是。他是老头子的门生,必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闲儿的天赋我是最清楚的,不论什么书他只看一遍便能记住,要是培养得当,不久后,这天下怕是又要多一个李太白!
井底之蛙,永远看不到天地有多大。该放手的时候,还是要放手的……”
叹了口气,江宁老儿语重心长的对叶子劝解道。听了江宁的话,叶子突然笑了笑说道。
“听声音,您应该是镇上私塾里教书的江先生吧,老先生说的不错。但李太白也有欠酒钱的时候,我与闲儿在这里生活的很好,为何要走出去。这天下之大,井底之蛙只要有一个合适的井底便够了……”
“闲儿是条龙,困在井里只能被鱼虾而戏。老夫在教私塾之前,在长安翰林院任大学士一职,我有能力让一条龙去到他该去的地方。”
定了定神,江宁很是严肃的说道。此时,叶子的脸色明显有了一丝动容。嘴角边出现了一道轻微的幅度,叶子轻声问道。
“翰林院的那道门匾,现在修好了没有?”
“门匾?什么门匾。”
听了叶子的话,张耀之觉得糊里糊涂的。就像雾中看月,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反观江宁,这个老人的脸上却挂满了震惊的神色。张耀之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
当初翰林院可是号称天下文人的圣地,在内院里更是有一副始帝亲书的门匾,题字文圣居。文圣居以天下文人的祖地自居,广邀天下学识之士上门挑战,无人能在学问上胜过。
直到有一天,这里来了名年轻人。他饮酒作诗,一醉提诗三百首,放眼整个翰林院无人可解。饮光了翰林院的美酒,也没人能在诗文上胜这个人。
年轻人见后,仰天大笑出门去,一剑斩了文圣居的圣字,将那副门匾横空劈开……
后来能工巧匠们不论怎么修,都会被留在门匾上的剑意所伤。修不好,翰林院的那副门匾也就一直断着。当时,江宁刚刚胜任翰林学士一职,有幸见证了那一幕。
他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十几年后他的名字天下人皆知,他写的诗被天下人传咏。
那个人被冠与诗仙,剑仙的名号,他叫李太白!
这件事在长安城里也只有几个大人物知道,为何今天会从一个山野少年的嘴里听到。
“你到底是谁?”
深吸了一口气,江宁壮着胆子冲叶子问道。此刻,他心里明白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罢了,不让你看清楚,你也不会死心。江先生,让你的门生先出去吧。”
敲了敲桌子,叶子向江宁示意道。
“出去,本官堂堂一个云州刺吏,有什么听不得的。”
听了叶子的话,张耀之多少有些不快。他位居四品,就连上朝都也是靠近前排的位子。一个山里少年的话,他有什么听不得的。正在他准备发怒时,叶子的一句话却如同一盆凉水浇下,让他彻底没了脾气。
“你为官多年,什么事该听什么事不该听,还不知道吗?长安城里官居一品,但听了不该听的事,被满门抄斩的也不在少数。
你在任云州刺吏前,应该是长青府的知府。要不是上一任刺吏暴毙,你又怎能坐上他的位子。可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默默咽了口口水,张耀之呆呆的看着这个少年。为官之险他不是不知道,可这个人仿佛比他还要了解。
“耀之,你就先出去吧。闲儿的事,我来谈。”
轻咳了两声,江宁给了张耀之一个台阶下。张耀之也不是不懂行的人,他借势应了一声,招呼着许三出门去了。
………………
张耀之走前,关上了酒楼的门。现在大厅里静悄悄的,坐在江宁对面,叶子手里一直在转着一根乌木筷。这是根普通的筷子,可在某些人手中却能做到很多事,比如……贯穿一个人的脑袋!
“江老先生既然在翰林院呆过,那你应该认识我。曾经,我也在那座城里呆过一些日子……”
微微一笑,叶子突然解开了一张布条。那张一直蒙在他眼前的布条,如今缓缓落下,落在擦干净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