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发斑白的老儒憨憨一笑,宛若邻家巷口,静坐在太师椅上晒太阳的老翁。莫老先生看着叶初雪的面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张脸。
微微叹口气,面前的老寒儒道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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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友,太白先生可安好啊。
仔细想想,老夫已有十余春未曾再亲眼见过先生。
当年最后一面,还是在那雪满长安的日头,亲身领会了先生一剑的神妙。
今日见你,如见故人,让老夫万般感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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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忠老先生的目光,看着叶初雪的时候有些柔和。
他有意无意的提及了当年的一些事,然后静静待着这位剑斋小先生会作何反应。
听着莫忠老先生的话,叶初雪无奈一笑。
他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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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不怕老先生不信,知闲虽然顶着剑斋的身份,但我与太白先生,或许只见过一面。一面之缘罢了,但太白先生应该过的安稳,能吃能喝。
晚辈之学,不比太白先生。
莫老先生,你谬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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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一拱手,叶初雪不经想到了入长安的路上,李白化名的落魄书生,蹭吃蹭喝,塞给自己的青莲剑。
嗯,瞧那模样,一顿三碗饭绰绰有余。
至于李太白,为何将青莲剑抵在自己这里。
剑斋小先生的名号,无形之中背负在叶初雪身上。
这样布局,便不是他能看破的了。
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如此实在,叶初雪的回答,着实让莫忠老先生愣出了神。目光露出几丝疑惑,但望着叶初雪那双干净的眼睛,老儒生默默摇了摇头,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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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先生行事,向来诡异莫测。
如今,青莲剑在你手。
叶小友自然是青莲剑斋的小先生,太白先生作何想法,我们这些俗老头猜不出来。萍水相逢也好,一面之缘,先生将青莲剑予你,就是给了他的传承。
老头子我,至今还记得太白先生那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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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想那些。
小友你啊,和太白先生不像。
他看着低调,骨子里却是个狂到天上的人物。
老夫口中的故人,并非太白先生...........
叶大人..........可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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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悠悠的语气里,莫老先生突然眼眸一厉,道出了一个禁忌的名字。
语气重了三分,随着莫忠的这句话,叶初雪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诱惑,他不解的笑了笑,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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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先生,说的是谁?
知闲与太白先生或有一面之缘,可您口中的那位大人,我却不曾听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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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淡淡的对着莫忠捧手一作揖,看着叶初雪淡定的眼神,莫老先生微微蹙眉。
他看着这张脸,下一刻突然吐出一口气。
老儒生的脸色,露出一丝尴尬。
他继续向前迈步,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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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喽,老糊涂喽。
老夫年岁大了,到底有些迟钝。我观你身上的气质,有几分相似之处罢了,怎么可能呢,天底下不会有这样的事儿。
好了,叶小友不用多想。
方才是老夫误了口,不过关于那个人的名号,长安城里还请叶小友不要打听,不要提及,不去触碰那个名字的一切,也就相安无事。
来来来,老夫领你最多只能登楼十二重。
十二重的悬梯前,有一副画。
倘若是旁人,还需在那副画上补上一笔,获得认可后才能到丹青楼最高的地方。关于叶小友,老夫打了招呼,你拿着山人印,直接盖在画卷的落款处,门户自然洞开。
你是太白先生门下,哪怕不佩青莲剑,那位见了也会欢喜。
造化至此,老夫只能带你走到这里。
年轻人,后面的道得你自己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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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消散,莫忠提及那个名字的时候,眼眸深处带着一丝畏惧。
他避开了话题,带着叶初雪走到丹青楼的第十一重,默默停下了脚步。
嗯,必须得停下。
因为..........没有路了...........
丹青楼的书画悬梯,只能走到第十重楼。
丹青楼,十楼之上,那便是封顶了。
没有剩余的三重楼,丹青十三楼,到了第十楼,也就到了顶峰。
看着没有路的尽头,莫老先生轻轻地提起手里的老竹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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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不过障眼法而已。
叶小友看清楚了,丹青楼里十楼之上,保存的都是世上罕见的画作丹青,这些书画里凝聚着大修的精气神,甚至蕴含道和术法的传承。
为了这些丹青,丹青楼主特意开了一小片洞天。
说是洞天,其实更像是一个残缺的碎片。
洞天,唯有丹青书可开门。
老夫开了这一道门,就不陪你继续走了。一会儿见到那位,记得替老夫问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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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的提醒了叶初雪一句,莫忠老先生手里的竹笔,轻轻在空中写下一个“开”字。
丹青成字,开字一出。
原本无路的尽头,逐渐凝聚出一道笔墨构成的大门。
侧开身子,莫忠让到了一旁。
叶初雪对着这名老儒,默默拱手一鞠礼,随后迈入丹青书开启的门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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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雪的身形消失在门户内,笔墨凝聚成的大门却依然没有消散。
静静地候在门口,莫忠没有离开。
他看着叶初雪消失的地方,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不错,莫忠院长看到这个少年,就想到了曾经长安城那个紫瞳黑袍的叶知,叶大人。叶初雪这个孩子,身上有些气息和叶大人很像,莫忠虽然老,但他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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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大唐七院之一,翰林之首。
主掌翰林书院的儒生,莫忠岂能糊涂。
他是经历过当年那些事的人物之一,长安城里很多人或许不记得了,但老一辈还活着的,没有谁会忘记那双紫色的眼眸。曾经,那才是整个长安的噩梦。
瞧见叶初雪的第一眼,莫忠的心里就开始了疯狂的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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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长安城的风雪夜他奉命在城门口阻拦突然发疯的叶知,叶大人。
老儒的心里,那根被鲜血浸染,变得血红的竹竿仿佛还在滴血。
浑身是血,硬生生从皇城杀出长安的叶大人,油尽灯枯的状态还能打破自己的丹青书门户。那个时候,莫忠不清楚,一人之下的叶大人,为何会突然发疯。
疯到,比昔日李太白十步杀一人,杀出长安城还要疯魔。
直到那天雪夜,这个淳朴的老儒看到满身是血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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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忠心里明白,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自己一个读书人,舞文弄墨就好了,不应该多想。
事关那一位,多想一个字,真出事都是会掉脑袋的。
不敢想,不敢问。
这么多年来,那个疑问就一直憋在心里,憋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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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雪,剑斋出身的小先生,是否就是那个当年让叶大人疯魔的孩子。
倘若真是,叶子和李太白究竟在布局什么?
当年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长安,又怎么舍得让那个孩子一个人回来。他们真以为此事做的漂漂亮亮,可以欺骗整个长安的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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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大家不去追究,只是因为那位开了口,说此事罢了。
雪夜长安满城血啊。
和那天晚上相比,如今长安的烟雨巷疑案,也就小巫见大巫罢了。
眉头紧皱,莫忠越去想,越感觉此事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默默叹了一口气。
十五年春秋........叶大人的一切在长安都被刻意的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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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老骨头还活着,过去参与进来的人,要是见到叶初雪,是否也会联想到那个雪夜?
大家三缄其口,这么多年从来不问。
不仅是因为这个事情涉及叶大人,李太白,还有宫廷秘闻,更大的原因是上头的那位,还坐在那把椅子上。
那位不开口,谁敢胡乱的去猜测。
静静地候在门外,莫老先生想了许久,突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他苦涩的笑了笑,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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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长安城里明眼的老狐狸多着嘞。
叶大人,李太白.......
此事涉及宫里,昔日闹的满城风雨,那位不惜撕破脸也要派人追杀。现如今雪藏了这么久,大家装作不知道,装久了,也就真不知道了。
老朽,难得糊涂,难得糊涂一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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