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你先下去吧。”沉唯意看着站在她面前眼尾有些发红的沉恒,将手中刚煮的茶递给他,又开口道,“坐。”
沉恒坐下,动作僵硬地接过茶杯,将其死死地攥在手里,“我遇见了韩良娣,她对我说,我处于一本书中,而被下人们冷落,被您鞭打,甚至那夜的意外,都在您的计划之中……”沉恒观察着沉唯意的神色,她听到这些话只有些轻微的讶异,神色依旧温和而平静。往日的温柔都变成如今的深不可测,沉恒觉得后背发凉,“而您带我回来,教我读书写字,为我选伴读,将我推到皇帝的眼前,都是为了给太子当靶子。”
公主依旧没有说话,与他对视的眼睛也不见闪躲,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沉恒猛然站起,俯身逼近沉唯意,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气势极盛,“公主,韩良娣说的是真的吗?”
沉恒在她面前一直温顺如绵羊,这还是第一次展现出属于少年人的锋芒,竟有些咄咄逼人。
沉唯意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声响,茶水溅了一地,声音也含了冷意,“这样不好吗?还是说,永远待在冷宫里吃剩菜馊饭才是你想要的?”
沉恒不敢相信这是一向对他关怀备至的姐姐口中说出的话,沉恒不怕恶语中伤,可来自她口中的刻薄的话却让他即委屈又愤怒,他的一腔真心被践踏,他珍之如生命的亲人对他从头到尾都是利用,沉恒感觉喘不过气,周身有一种溺水的濒死感,手中的力度也无意识地加重。沉唯意挣扎几下,沉恒才恍然将手放开。
她的皮肤娇嫩,手腕处已经出现了显眼的红痕。
伤害到她,沉恒心乱如麻,狠狠搓了搓指尖,只觉得疼痛也从指尖一路蔓延至心脏。
“您送我的玉佩六皇子曾向皇上讨过,皇上未允,将它送给了您,六皇子孩子心性,看到玉佩一定会抢,而那天,是您亲手将玉佩给我系上的。”
“是。”沉唯意痛快承认。
面前的沉恒两眼通红,双拳紧攥,隐隐有发狂的姿态,盯着她的眼睛爱恨交织,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狼。可就算这样,他也依然在和沉唯意兜圈子,没说出彻底决裂的话,沉唯意有点无奈,看来坏人还是只能她来做了。
“旗子一旦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是一颗废旗了,小恒,我该除掉你的。”沉唯意叹了口气,仿佛对他妥协了些什么,“明天我会向父皇为你请封,你离开京城,这辈子不要再回长安。”
——任务完成,宿主五年后可选择脱离世界。
沉恒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宫婢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为沉恒收拾东西。
“都滚出去。”
宫婢们都下意识都看向李公公,看他示意后才纷纷退出屋子。
沉恒一拳打在墙上,鲜血流了一手,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意,哪怕沉唯意从一开始就矢口否认,哪怕她说几句软话说她的无奈,他都会自欺欺人地相信她,原谅她,可为什么,她要选择最伤人的方式揭开一切,赶他离开。
沉恒心里清楚,因为他对她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旗子。他甚至开始憎恨韩良娣,若不是她揭开一切,他也不会被人如同垃圾一样抛弃。
他越清楚,就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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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圣旨下来,沉恒被封燕王,获兵权,前往封地燕州平定战乱,那是边境的一个荒芜之地,常年有匈奴前来作乱,离长安车马遥遥。第四日,沉恒被皇帝等人亲自送上马车。曾服侍他的下人们也一同随他前往封地。
短短几日,沉恒就清减了一圈,变得愈发沉默寡言,皇帝对这个一向不亲近的儿子没什么感情,只是短暂地嘱咐几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皇后太子等人都说完话,皇帝转身看向沉唯意,“宁儿,你有什么要对小六说的吗?”对待康宁公主,皇帝语气温和许多。
沉恒此时神色才终于有了波动,他紧紧盯着沉唯意,等待她意料之中的拒绝或敷衍。
沉唯意走到了他的面前,将手中的平安符系在沉恒的脖子上,柔声说道,“小恒,愿你一生平安。”
沉唯意感觉到手上的湿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沉恒的眼睛。
他安静地哭了。
沉唯意轻轻擦掉他脸上残余的泪珠,轻轻叹了口气。
沉恒没躲,任由沉唯意一点点把他脸上的泪擦干后才坐上马车离开,马车向前行驶,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四公主安慰沉唯意的的声音,“叁姐姐,你别哭呀,总会再见的。”
沉恒感觉到心被刺了一下,忍不住想掀开帘子回头看她,随即自嘲的笑笑,手中下意识攥住胸前的平安符。
她还会为他哭吗?可明明说出那些绝情的话的人是她,迫不及待将他赶走的人也是她。
沉恒这一刻才觉得,他好像从未看懂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