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温度非常炎热,甚至稍有活动,就会汗流浃背,在帐篷里感受不到,可能是因为采用了隔热效果较好的布匹的缘故。
许多人在这个简陋的营地里穿行,姑且称之为营地吧,因为柳嗣义根本无法将城市或者聚集所与这里的模样联系在一起。这里的多数人是残疾者,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眼睛少了一颗。这里的人都很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这里是哪里?”柳嗣义再次问除了一直问,却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碧魃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语气有些低沉:“弃民之地。”
柳嗣义皱了皱眉头,他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里充满着不详与悲哀:“宁远有这个地方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甚至我在官方的地图上也没有见过。”
碧魃嘴角的嘲讽意味越发浓重:“高高在上的人,怎会在乎弃民的居所?又怎会在乎弃民的生活?”
柳嗣义不再言语,他能感觉出碧魃在面对这些问题时,对他有着深深的仇恨,似乎他的提问令她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这时,一个壮硕的男子,带着一队人走了过来,他们身上似乎都配备了量子震动刀:“嘿,碧魃,你这要去哪里啊?好久都没见到你了。”那壮硕男子说着话,异常兴奋的盯着碧魃,看了良久,才偏头上下打量了柳嗣义一番。
碧魃面无表情,简单地回答道:“大长老那里,大长老想要见他。”
壮硕男子再次打量柳嗣义:“他就是新来的么?那个使用了阿德心脏的病重家伙么?”
碧魃点点头,显然不是特别想对他多说什么。
壮硕男子无奈地耸耸肩,有些意兴阑珊,他转头面向柳嗣义,语气中似乎有些敌意:“你就是那个使用阿德心脏的家伙啊,你真应该感激有阿德那样的植物人。否则我相信长老会很难做出决定保下谁。现在看来,你依旧是个弱鸡,有机会就来找我吕帆,我会将你训练的非常强壮,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瘦弱。”他大力拍了拍柳嗣义的肩膀,冷笑着带人离开了。
柳嗣义问道:“这个叫吕帆的是什么人?”
“弃民之地的守护者,侦查小队和战斗人员的首领。”碧魃的话语依旧言简意赅。
“私人武装是不被星盟允许的吧。”柳嗣义接着问道。
碧魃冷笑道:“他们可管不到这里。”言语中充满着不屑。
尴尬的沉默再次降临,柳嗣义觉得再多说类似的话,只会引起碧魃的更多反感,便不再言语。
别看碧魃似乎是个不苟言笑的女人,但却似乎很有孩子缘,正如之前面对思柳。这里,有残疾的或是没有残疾的小孩都喜欢围着她身边奔跑,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语气十分亲昵。而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露出会心的笑容,如同阳光那般灿烂。
柳嗣义终于在碧魃的搀扶下走到了一栋木质的破旧房子前,这似乎是这里唯一的一栋二层木房,但却依旧破败不堪,木质的构架已经被时光腐蚀,留下斑斑的黑色痕迹。
碧魃上前轻轻叩门,二楼传来一苍老的声音。
“是谁呀。”说话间伴随阵阵阵咳声。
“长老,是我,碧魃,我带着你要见的人来了。”碧魃答道。
苍老的声音有些颤抖,咳声也愈发剧烈:“咳咳咳,碧魃,你们进来吧。”
碧魃轻轻将门推开,示意柳嗣义可以自行进入,而她却负手站在门外。
柳嗣义慢慢的挪进屋中,一股熟悉的味道充盈在鼻腔,他朝屋中看去,屋中摆设十分简单,粗糙的木质家具摆放在原本就不大的房间里。只有简单的低矮四方桌和两三个蒲团,旁边同样是简单的褥子铺在地上。角落里有个破旧的木质阶梯。
“这个时间,长老应该在二楼祷告,你先坐在这里休息下吧。”碧魃在门外说道。
柳嗣义慢慢坐在了蒲团上,静静等待,他有太多的疑问想要询问这个所谓长老。他相信这个长老想要见他,绝不简简单单只是为了会面,肯定会告知他很多事情。
过了良久,却没有人下来,柳嗣义略感不安,他想要询问门外的碧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听到楼上传来那老者的声音:“您......您上来吧,咳咳......”
柳嗣义转身看看门外的碧魃,碧魃也正望向他,碧魃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便不再多言。
柳嗣义缓缓起身,走上了破旧的木质阶梯,发出吱吖吖的声响。
二楼的摆设更加简单,一个木桌摆在房间的一面墙前,上面放着呈绿色质地的神龛,神龛前插着三根香,发出袅袅的青烟,令人心安的香味,在他的鼻尖萦绕。
房间的正中摆放着两个蒲团,一名老者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头发花白,且显得颇为稀疏,他身披一件破旧的黄色衣服,双手合十似乎在对着什么祈祷,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
柳嗣义看他的背影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他慢慢挪到蒲团边,捂着胸口慢慢坐下。
出于礼貌,他并未打断老者的祈祷,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良久,那老者缓缓转过身来,却已是老泪纵横。柳嗣义看到老者模样如遭雷击,强撑着站起身来,快步走向老者,然而大幅度动作引起的疼痛,却令他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无双......柳无双......”柳嗣义双目通红,挣扎着站起,强忍着疼痛,抱着眼前的老人,深深搂紧自己的怀里。
柳无双混黄的泪水不断流下,浸染了他脸上布满的老人斑,他的咳嗽更加剧烈,几乎说不出话语,只是颤抖着嘴唇低喃道:“父亲,我的父亲。”
两人就这样搂着,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他们二人的泪水,如同潺潺的溪流不停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久别的重逢,令他们无法用言语表达内心的激动与伤感。
“柳无双,你去哪儿了,你究竟去哪儿了。”柳嗣义有太多想说的话,有太多想问的问题,但就如同大多数父母那样,首先出口的总是斥责。
柳无双垂垂老矣,却依旧如同孩子那般,在柳嗣义的怀里尽情哭泣,流泪,咳嗽,接着流泪,更加剧烈的咳嗽,循环往复。
许久,二人终于平静下来。但由于过于激动,柳嗣义胸前的刀口再次崩开几个小缝隙,殷洪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衣衫。
柳无双也慢慢平静下来,他叫来站在楼下门口的碧魃,让她给柳嗣义重新包扎伤口。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无话,只有浓浓的亲情在他们之间蔓延。柳嗣义终于明白那熟悉的味道就是他自己年轻时候最喜欢的熏香,他经常在柳无双的衣物中添加这种香料。
而现在柳无双这熟悉的身影,就是他去抽取柳无双的零号,原始细胞时那老者的身影。
“父亲,你近来过得如何,咳咳......”柳无双每隔一会儿,便会剧烈咳嗽,仿佛会把肺咳出来。
柳嗣义擦干了眼泪,稳定心神,微笑着点点头,他不希望把他身上发生的事,让刚重逢不久的柳无双知道:“我过得很好,你母亲也很好。无双,你呢,你是怎么度过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柳无双的脸颊漏出一丝病态的红晕:“我也还好,咳咳。”咳了几下,他明显也不想提太多他的事情,忙转移话题问道,“父亲,你怎么会被人从焚化炉的管道扔了下来?”
柳嗣义面色苍白:“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是没关系,至少因此我再次遇到了你。柳无双,告诉我这么多年你究竟去哪儿了。”他再次追问。
柳无双哀叹一声,他瘦弱的身体随着阵咳而颤抖:“父亲,说来话长,不知几天几夜才能讲完。”
(第五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