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伸手抚摸着孟平熠的脸颊,生怕这只是一个梦。
孟平熠眼中含泪,握住她的手,慢慢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三个头:“不孝子平熠,拜见母亲。”
宋似卿站在一旁,心生感慨。她快步走到孟平熠的身旁,随他一起跪下行礼:“小女宋似卿,见过未来婆婆。刚才是小女无礼,还请婆婆恕罪!”她抬头看向王氏,扬起灿烂的笑容。
王氏看着两个孩子,良久,才如梦如醒,顿时喜极而泣。
第92章
王氏喜极而泣,高兴地扶起这两个孩子,将两个人仔仔细细瞧了一圈。
“这下好了,一家人总算团聚了,夫人也不会总偷偷抹眼泪了。”姜嫂在一旁忍不住鼓掌。
可王氏听了这话,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板,猛地甩开他俩的手,哼了一声走到屋内,再不肯出来。
宋似卿被她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疑惑地看向孟平熠:“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姜嫂见怪不怪,笑道:“宋小姐别害怕,夫人这是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只要你们进去说两句好话,让她把这个台阶下了,就没事了。”
孟平熠低笑了一声,显然是回忆起了他母亲的脾气,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他牵着宋似卿的手道:“似玉,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她敬个茶就好。”
他向姜嫂点了点头,姜嫂会意,立刻准备茶水。随即,孟平熠走进屋内,姜嫂捧着茶托跟在身后。
宋似卿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张望,心中满是诧异。虽然她早在来之前就从孟平熠口中听过她母亲的脾气有些怪,但没想到阴晴不定至此,刚才还开开心心,一瞬间就不理人了。这谁招架得住?
屋内,孟平熠从茶托上端起茶杯:“母亲大人在上,是孩儿不孝,这些年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还请母亲原谅。”
王氏听着他的话,想到这些年母子分别,心中伤感万分。可一想到这十年他从来没有回过家,不禁又急又气。
纵使是她先不认他,但他怎么能当真呢?就算是她先错了,可他是自己的儿子,先服软又能怎样?他这样,他父亲也这样。
王氏一口气憋在心里,拉不下脸来。只能咬着嘴唇,使劲眨着眼睛阻止眼泪掉下来。
宋似卿站在门口,瞧着王氏这模样,不禁被她眼中的泪水感染。她的容貌已经老去,可眉眼中的倔强仍像一个孩子,她所有的胡闹都不过是想让别人哄哄她而已。
这十多年来,她的丈夫、孩子都离她远去,她就算想改变,也根本无法改变。难道她能改变孟禄锦的死亡吗?难道她能改变孟平熠以质子身份入宫的圣旨吗?她都不能,她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倔强的认为是别人对不起她,她反倒能骄傲地活下去。
宋似卿想起了两年之后的事情,面前这个倔强了一辈子的女人或许两年之后就不在了,既然如此,哄哄她又怎样呢?
宋似卿走进屋内,从孟平熠手中接过茶杯,眉目带笑走到王氏面前:“婆婆见谅,是平熠与儿媳不懂事,想给婆婆一个惊喜,没想到反倒惹了婆婆不高兴了。您就大发慈悲,将这杯茶喝了吧,不然平熠就这么一直跪着,您不心疼呀!”
王氏本来板着脸,可这一声声甜腻的“婆婆”传进耳朵里,嘴角忍不住扬起,她又看着跪在地上的平熠,心中心疼不已,连忙给了姜嫂一个眼色。
姜嫂见状,赶紧将茶杯从宋似卿手中接过,递到王氏面前,王氏忙不迭地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后,她仍要训斥一句:“以后再这样,就别再想进家门!”
“是!”孟平熠笑着道了一声。
姜嫂见王氏的脾气也顺过来了,忍不住恼她一句:“好了夫人,您也别闹脾气了,真把人气走了,有您后悔的!”
王氏红着脸笑笑,果真像个孩子。
宋似卿和孟平熠又在孟府住了段日子,她对王氏的脾气也愈发的了解。只能说,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倔又这么天真的人。
当王氏说青团好吃时,你若反驳说年糕好吃,那她就是饿死也绝不吃一口年糕。可你若顺着她的话说,青团好吃好吃,不过年糕也不错的时候,她就会开开心心的把年糕吃了。
你以为她秉性难缠,其实只要你说两句好话,她就什么也无所谓了。姜嫂说,夫人就爱赌气,气顺了怎么都好说。气不顺,一辈子都过不去。
一辈子。宋似卿不禁想起了她的丈夫。
“你父亲脾气也倔吗?”宋似卿牵着孟平熠的手,走在陌生的巷子里。
来柳州这些日子,她爱上了这里的巷子,古道悠长,静谧无声。尤其是冬日,晚饭后家家户户关了门躲在屋内取暖,她便穿着暖和的锦貂和孟平熠一起出来散步。
他点了点头:“倔,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倔。母亲认为父亲不顾及两家人的安危,可父亲却说再来一次机会他也不会对裕亲王痛下杀手。”
于是,谁也不肯低头。
宋似卿沉默了一瞬,抬头看他:“那你觉得我倔吗?”冬日的冷风吹着头脑,也吹散了脑海中的愁绪。
孟平熠看着她闪躲的眼神,当然知道她在愁什么。他轻轻拥住她,低声笑道:“你也倔,所以我们不会在蜀中待太久。”
宋似卿一怔,停下脚步:“你要离开?你母亲会同意?”其实她不是不能接受王氏的性子,比起那些真正难缠的人,王氏只要说两句好话就能哄好,反倒简单。
可王氏这总要人哄着、要人顺着的性子,让宋似卿有些怵得慌。她能顺一时,顺不了一辈子,若哪天她也不开心了,不想说好话了呢?
她想和他在一起,但她不想以后的日子里总是隐藏着无尽的争吵。
孟平熠望着她,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轻轻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边关若有战事,我随侯爷入边关;若无战事,我是京中官员,亦要在京述职。母亲虽有性子,但她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并没有说什么。”就像她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端庄得体的,所谓的小性子,从来都是对着家人。
他这一句话,解决了宋似卿多日来的担忧。她轻笑了一声,心情随之开朗起来,转过身扑进他的怀中,敲打他一下:“你早计划好了,怎么不告诉我,这样倒显得我小气了。”
“谁知你竟怕成这样。”他笑了声。
宋似卿愈发脸红,片刻后,忽然想到:“那你母亲的病怎么办?”她忍不住担忧起来。
孟平熠神色平静,只抬头望了眼天空:“日暮西沉,太阳东升,都非人力可以改变。除了让徐大夫每日问诊外,我们能做的实在有限,况且从前她身体不好,大多与心情有关,这些要靠她自己想通了才行。”
孟平熠刚得知此事时,也曾慌乱过,可他无法强求什么,只愿她往后事事顺心:“生死有命,世事无常,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宋似卿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她严重怀疑王氏的头风病就是这些年被她自己怄出来的。这些日子有人陪她闹、陪她笑了,就再也不见头疼了。
只要她自己想通了,心情顺畅了,自然就好了。
而王氏也早知孟平熠不会在柳州待太久,没有强求什么。只不断与孟平熠和宋似卿强调,若开始操办婚事了,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容城办,记得将她接过去。
宋似卿自然答应,可蜀中群匪不除,他们暂时还回不了京城,婚事更是遥遥无期了。
“咱们何时能回京?”
他笑道:“等。”
而这一等就是小半月,孟平熠就这么待在柳州,每天都有从各个方向飞来的信鸽停在孟府,可他并不着急。
直到柳州郡守送来一封信,说是群州匪首杜飞鹏送来的。
第93章
孟平熠拆开信封,面色瞬时凝重起来。
她本不想听这些官场之事,正欲离开,忽然瞧见孟平熠的脸色不好,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柳州郡守周占义亦是满脸疑惑:“是啊将军,这杜飞鹏说了什么?”
孟平熠紧皱着眉,脸色越来越沉,忽然一巴掌拍在桌面之上,怒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我!”
宋似卿听到这话,愈发惊奇,她从未见过这样沉不住气的孟平熠。她想上前询问,孟平熠却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想让她上前。
宋似卿心领神会,退出了房间,留他与周郡守独自商议。而她站在门外,仍时不时能听见屋内传来孟平熠盛怒的声音,这实在是奇怪。
待周郡守走后,宋似卿忙不迭走进屋内。
一推门,正见孟平熠眉目含笑,坐在案前温柔地看着她。脸上再也不见之前的盛怒。她忍不住惊奇,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你这是怎么了?”
“吓到你了?”孟平熠笑着抬头看她,慢慢将信递到她面前。
宋似卿赶忙接过,粗略一眼便吓了一跳:“宋飞羽被抓了?”她惊讶出声,又将信从头至尾细看了一边。杜飞鹏在信中说,让孟平熠交出八州军事布防图,否则就杀了宋飞羽。
“他这是做梦!军事图岂能说给就给!”宋似卿气愤不已。可孟平熠却接过她手中的信,随手放到了一边。
她愈发惊奇:“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孟平熠低笑了一声:“是我让他想办法混进落虎山,他现在刚好被段肖奇的人抓了上去,岂不正好?”
“这、这……”被敌人抓上山也能算是他混进去了?这能一样吗?宋似卿无奈笑了一声,“你就不怕宋飞羽出事?”
孟平熠摇头:“宋飞羽是我的亲信,他知道的秘密不比楼庆周少,段肖奇才舍不得杀他。至于其他的……”他慢慢向后靠了一下,满是自信,“他人现在就在落虎山上,若还不能找到些有用的消息,那他当真是不用回来了。”
宋似卿笑出了声,又忍不住为宋飞羽捏把汗,他也是不容易。
“那你为何要在周郡守面前装作盛怒的样子?你不信任他吗?”宋似卿忍不住奇怪,还吓了她一跳。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并不是。只是我表现的重视了,郡守才会放在心上。郡守若严阵以待,匪徒才会以为他们真的抓住了我的命脉。现在那些匪徒也在怀疑,一个侍卫被抓究竟有没有用。”
见他这般沉稳自信,宋似卿才放下心,她坐到他的旁边,细问道:“你想让他打探什么?段肖奇的下落?”
“是,也不止。”话音刚落,他扭头看向她,“过几日我得去一趟群州。自我进入蜀中商议剿匪之事后,段肖奇必然草木皆兵,如今他抓了楼庆周和宋飞羽两个人,得意洋洋之余,必有大动作。群州太守一个人难以支撑,需要我去坐阵。”
“好。”宋似卿没有阻止他,他要做的事她必然会全力支持。
她本想着在柳州等他平安归来,可就在孟平熠离开柳州的第二天,她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她拆开信件,一个手掌大小的木刀从信中掉落。宋似卿捡起木刀,忽如雷鸣万击,令她动弹不得。她将木刀放在手中摩挲,往事如风雨涌上心头,慢慢化作泪水自眼眶溢出。
木刀上九连环的位置丝毫不差,这是她阿爹的锻刀!自她阿爹死后,再无人见过这把锻刀!
她匆忙打开信纸,信中只有一句话:“七日后,落虎山见。”而这几个字后落款是:杜飞鹏。
宋似卿疑惑万分,她计算了一下从柳州到群州落虎山的距离,快马加鞭刚好七日!这是让她立刻离开启程的意思?
可为何信件偏挑孟平熠走后才送来,不就是想让她失了分寸么!
她察觉到其中有诈,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孟平熠刚走一天,他从柳州带了不少兵马,速度不会太快,若自己快马加鞭,大约能在三日后追上他。
思及此,宋似卿不再犹豫,简单收拾了一下行礼,与王氏告别后,带上锻刀与信件,快马加鞭往群州追去。
另一边,孟平熠带着柳州少量精兵出发,行军三日,至溯州断崖坳前。
而断崖坳入口处,段肖奇一马当先,拦在坳前,他的身后捆绑着两个男人。正是宋飞羽和楼庆周。
孟平熠立刻下令停军驻马,这断崖坳乃是柳州至群州的必经之路。若想设伏,断崖坳就是最好的地点。
可他抬头扫了一眼,山谷之上并没有埋伏的痕迹。而段肖奇一人一马立于坳前,难道他当真有恃无恐?
“段太守,别来无恙!”孟平熠目光微沉,向段肖奇喊话。
段肖奇听见声音,立刻骑马而来,身后宋飞羽与楼庆周被绳子绑缚,亦跟着马匹匆忙奔跑。
孟平熠见状,策马上前,来到他的面前。
“少爷!”“大人!”宋飞羽与楼庆周齐齐高呼,而楼庆周的脸上已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孟将军,上次云州一别,真是好久不见啊!”段肖奇手中牵着绳索,冬日的冷风吹得他面上通红,却丝毫掩藏不住他面上的高傲。
孟平熠骑在马上,目光直视着他:“是啊,只三个月不见,段太守就成了山匪首领,真是世事无常。”孟平熠面无表情的嘲讽,惹得段肖奇的脸色更红了两分。
“哼!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我好心提醒你,过一会儿,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可不要哭鼻子!”段肖奇目光微眯,神色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