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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不客气地斜眼瞥向她——休想将他支开,万一是意图对他家公子不轨怎么办?虽然公子才十岁,但身份贵重,府里已经有几个小丫鬟开始不安分地往公子跟前凑了。
    “阿九是我信任之人。”许明时压下心中的不耐烦,看了一眼柳宜怀中的包袱,皱着眉问:“你要出远门?”
    “是啊,本打算去寻我母亲的……”柳宜当即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就站在原处同他讲道:“公子怕是还不知道,姑娘这几日委实反常地很,兴许是病得久了,有些糊涂了……”
    许明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变动。
    他也觉得许明意这几日十分反常。
    “不知究竟是听信了哪个别有居心之人的话,竟疑心起她的病,是我所害!”柳宜语气委屈,眼中亦蓄满了泪:“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呢?……我自幼同她一起长大,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她今次既疑心到了我身上,必是要大闹一场……”
    许明时有些惊愕。
    许明意怀疑她的病跟柳宜有关?
    “她若只是自己跟我闹一闹,我受着也就罢了……可今日恰逢老太爷归家,又是她的生辰,家里又向来是拗不过她的,我方才听得前院有些动静,叫人打听才知是平日里与我走得近些的阮姨娘竟也被牵累了!”
    柳宜看着面前刚满十岁的男孩子,留意着他的神情变动,又适时地道:“公子可是府中的世孙,去年只因被姑娘冤枉说您刻意割断了她的弓弦,由此便被夫人重罚了一场……公子贵为府中嫡长孙,尚要因姑娘一两句没有证据的污蔑之辞被罚,更何况是我呢……尤其此番又牵涉到姑娘的病症,想来我更是轻易逃不掉的。”
    说着,几近要泣不成声。
    “我知道公子向来心善,此番着实是没了办法,才寻到了公子这里——”
    她满脸是泪地抓住许明时一条手臂,“……只求公子能叫我在此躲过今晚,待到明日寻了机会离开镇国公府便好!待来日真相大白,我再回府报答公子今日相护之恩!”
    报答?
    那倒不稀罕。
    许明时看着被她抓着的那条手臂,若有所思地道:“说白了,你也不过就是看我同姐姐关系不睦,知道我心中对她多有不满,便是看在以往她冤枉我的旧账上,也必会答应帮你这一回。”
    柳宜神情微滞,却又很快恢复。
    她知道许明时比一般孩子聪慧些。
    但聪慧又怎么样,谁叫许明意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连自己的弟弟都百般为难——
    许明时和许明意之间是如何针锋相对、如许明时这般大小的孩子是怎样的心性,她自认比谁拿捏得都要清楚。
    这些年来,她就是凭着揣摩人心,看人眼色,才得以在镇国公府过得风生水起。
    “你说她如今疑心你要害她,而我同她也确实嫌隙颇多……”许明时低声说着,眼底仍是一派思索之色。
    柳宜听得眼睛微亮,心中升起希望,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见男孩子面上的犹豫之色被坚定所代替,口中喃喃如自语:“既如此,我不如将你带到她面前去……也好给她个台阶下。”
    “……?”
    ——是她听错了吗?!
    柳宜尚且来不及反应,就听许明时转头吩咐小厮:“阿九,将人带去前院!”
    他不是心胸狭隘之人,相反,他从来也没真正地记恨过许明意。
    即便有时当真生她的气,可过几日气一消,还是忍不住想对她好……他知道这十分地不争气,可他也控制不住啊!
    况且……
    割断弓弦那件事,也确实是他干的,而并非许明意冤枉污蔑。
    他当时同许明意吵了一架,心中气不过,才拿了她最喜欢的那张弓撒气。
    后来听说她心疼的哭了一场,又得知那是她生母留给她的,他心里也后悔愧疚极了。
    总而言之,他和许明意之间的矛盾,从来都不能只怪一个人,只是较劲久了,年纪渐大,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先服软。
    而这几日许明意的态度转变他看在眼中,隐约觉得她多半就是在趁着病中,装着糊涂对他示好——
    她都做到这一步了,他这个做弟弟的,总也得有点儿回应才像样吧!
    原本他是给她备了生辰礼的,今日临到跟前又没能送得出去,是怕她万一不喜欢,或是他误会了她所谓的“示好”,回头他再下不了台——毕竟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
    眼下不如就将这柳宜半当作生辰礼,来探一探她真正的态度。
    万万没料到会是这般收场的柳宜就这样被押去了前院。
    面对许家众人,她全然不肯承认与阮氏同谋之事。
    只说自己当初给阮氏送去那助眠的药物,只是出自一片好心,半点不知阮氏竟拿此药去害了许明意。
    即便被许明意挑出话中漏洞与矛盾举止,也还是不认。
    到了最后,或是见狡辩无望,便又哭着搬出了自己战死的父亲,朝着镇国公磕头。
    崔氏冷笑连连:“这些年来镇国公府待你已是仁至义尽,你那父亲若当真是个明事理的,于九泉之下得知你这恩将仇报之举,只怕也无颜面替你求情了——”
    镇国公却抬手阻止了儿媳往下说。
    “你父亲生前在军中虽只是一名寻常士兵,然他既是我许家军,又战死于沙场之上,那便是个英雄!单凭此,我就该饶他后人一命!”
    第019章 长大了一点
    浑身被冷汗浸湿的柳宜闻言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
    虽然计划落了空,失去了原有的一切……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将命保住了!
    只要还能活下去,日后总还有其他出路!
    下一瞬,却又听座上的老人声音有力地道:“然而,欲图害我孙女之人,百死不足平息我心头之恨,便是饶你一命,你亦还需另死上九十九回——”
    至多再看在她死去父亲的份儿上,到时叫人死个痛快,就已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在沙场上搏过不知多少次命的人,比谁都要清楚斩草不除根的隐患。
    柳宜呼吸大窒,浑身颤动。
    “……”
    ……这究竟是一家怎样的人!
    “将人绑了带下去!”镇国公即刻吩咐道。
    至于余下之事,交由儿媳妇来问就是。
    柳宜面无血色地被拖了出去,因陷在巨大的恐惧中,人也彻底脱了力,一时竟连再次求饶的声音都未能发出。
    “此事多亏了昭昭足够警觉。”
    面对孙女,许启唯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时辰也不早了,昭昭就先回去歇息吧。”
    “是。”许明意听从地起身。
    许启唯又看向孙子:“明时也回去吧。”
    许明时应下。
    “既然事情已经查明,那我也回去睡觉了。”许昀打着哈欠从椅中起身。
    他此时不走,待会儿恐怕又得挨老爷子的骂。
    许启唯看都懒得去看不省心的二儿子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脸上俨然写着两个大字——滚吧。
    许昀求之不得,行礼退了出去。
    许明意随他一同出了前厅。
    “我们家昭昭如今变聪明了许多啊。”许昀笑吟吟地道。
    女孩子转头朝他看过去,“二叔的意思是我以往很笨了?”
    许昀哈哈干笑两声,“岂会,昭昭自然一直都是机灵的,咱们许家除了你父亲,可还没出过笨人呢。”
    许明意不以为然。
    在她眼中,心地宽仁的父亲并不笨。
    当然,同二叔这个五岁便能作诗的奇才相对,那确是‘笨’了许多的。
    “只是以往机灵归机灵,却未见如今次这般敏锐罢了。”许昀夸赞着侄女,眼底又有些思索之色。
    许明意笑了笑。
    聪明敏锐吗?
    她倒不觉得。
    没人能一夕之间忽然变得聪慧。
    见二叔似还在等着她回答,许明意语气认真地道:“可能只是长大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父亲同她说过,人啊,只要用心去活,都会长大的。
    十五六岁时,偶尔回想起前两年做过的事情,多会觉得愚不可及,更甚者要难堪到将自己捂到被子里去,皱着眉抱着头问自己——老天啊,她彼时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说出那样的话,那么蠢的人当真是自己吗?当时在长辈眼中,她定是荒唐滑稽极了吧?……那时脑子里装的水,若是放一放,少说也能保大庆十年不干旱吧!
    而待到了二十岁,再去想十五六岁,同样也会觉得幼稚非常,不堪回首。
    所以,便是加上那‘多活’的六年,她如今至多也只是又长大了一点而已。
    眼下又兴许是将以往走过的路再重走一遍,凭着那些付出过代价换来的经验,得以走得更稳一些罢了。
    而这条路,是不是当真是完全相同的路,她眼下尚不能确定。
    当然,不管是不是,她都要打起精神好好地走下去——这句话刚在心底落音,许明意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许昀似有些恍然。
    “是啊,昭昭都十七了,确实是大姑娘了,二叔还总将你当作十来岁的孩子呢。”
    他这日子过得过分浑噩,有时连自己今年多大,以及下一季是变暖还是转冷都要想一会儿才能记得起来。
    殊不知,眨眼间,昭昭都十七了啊。
    “……”一瞬间竟不确定究竟是谁记错了的许明意当真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二叔,可我今日方才过的十六岁生辰啊?”
    许昀再次恍然。
    这样啊。
    “横竖只差了一岁而已嘛。”他将宽大衣袖负在身后,毫无长辈架子地笑着道:“有一回二叔记自己的年纪,可足足记差了五岁呢。”
    这些家常琐碎的话,却叫许明意听得十分愉悦且安心。
    她心情好极,笑着接话道:“由此可见,二叔待我可比待自己还要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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