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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没觉得自己傻,但听媳妇的话这一点他是十分赞成的。
    一家人边走着,边说着或正经或玩笑的话。
    “回京之后,宫中里里外外还需仔细查一查,今日瞧见的且是带了出来的,你又有心疾在身,可不能马虎大意了去……”
    “母后提醒得是,儿子定会详查。”
    “……”
    相互交待罢一切,几人在前方分道而行,谢无恙陪着许明意往住处而去。
    “手可还疼了?”谢无恙握起许明意的手腕,她双手掌心被缰绳磨破,此时缠着伤布在。
    “小伤而已,你不提我倒忘了。”许明意转而问他:“你呢?背上的伤可要紧吗?”
    今日自狩猎场回来之后,她便没能见得着他的人影。
    他忙着亲自带人追查惊马之事,想必也无暇顾及身上的伤。
    “郑太医看罢了,只是皮外伤罢了,我无妨,只是叫你受惊了。”他握着她手腕的力气微重了些许,想到今日山中的情形,他仍有些后怕自责。
    本可以更谨慎一些的,此类可避免之事,今后再不会发生第二次——少年在心底保证着。
    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思,女孩子道:“受惊谈不上,我才没怕呢。”
    不过,百密一疏是难免,吃一堑长一智也是应当的。
    记下这个教训就是。
    她看着前方小径上的月色,忽而有些感慨道:“陛下待元献皇后当真长情……”
    在此之前,她当真没想到,海氏是假的,连唯一的公主也是假的。
    若说之前是因防备心重,不愿让不明用心者近身,可前不久有大臣提议充实后宫,也被四两拨千斤地拒绝了。
    真论起来,陛下如今尚值壮年,余生还有很久的路要走。
    但这是陛下的选择,人能够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总还是好的。
    只是,长情之人永失所爱,长坠孤寂,又难免总叫人觉得这份遗憾实在太过沉重。
    尤其元献皇后又是为人所害……
    正如上一世,她失去了家人之后,心中无一日不在煎熬,甚至是自责,自责为何只自己还活着却未能救下他们——
    但她是幸运的,她莫名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所以,她忍不住想——若陛下也能重回元献皇后出事之前,他定也会竭尽全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吧?
    答案是肯定的,但终究谁也无法参透前世今生轮回的奥秘。
    他们所能做的,只是着眼与眼前与日后,过好每一日,不辜负身边之人,尽可能地保护好他们。
    少年少女在月色下挽手低语,带着满心感慨与所悟,慢慢向前走着。
    星月隐去,夜色渐浅。
    窗棂外满目雾蓝,天光将开未开之际,有仆从叩响了东阳王的房门。
    东阳王本就正准备起身,听得这声叩门,随口应道:“进来。”
    说话间,下了床披衣。
    那仆从快步走了进来,却是禀道:“王爷,陛下到了。”
    陛下?
    天还没亮呢。
    老爷子有些意外,却也大致猜到了来意,边穿衣边往迎了出去。
    “特意算着时辰来的,想着将军应当是要起身了。”等在廊下的昭真帝走上前,却是抬手便朝东阳王长施一礼:“定辰此行,是为向将军赔罪而来。”
    东阳王忙扶住他一只手臂,低叹了口气,道:“陛下不必如此,且进来说话吧。”
    昨晚之事,他已经听孙女说了。
    孙女来时,太子也跟来了,头一句话亦是同他赔罪。
    昭真帝听闻此事有些感慨——他天不亮便过来,只当够早的了,不料还是被自家臭小子抢了先。
    不过转念一想,娶媳妇么,在积极诚恳这件事上,务必是得冲在最前头的。
    昭真帝与东阳王于房中长谈许久。
    昭真帝的想法一直很明确,事情既发生了,有失察不足之处便要认,一则有过认过是乃情理之中,二则他不想因此与将军之间生出隔阂来。
    于他而言,将军是国之脊梁,亦是知己老师,乃至家人。
    故而,此事当如此,日后诸事亦如是。
    ……
    同一刻,永嘉公主的住处内,正有一道冷怒的声音响起。
    “让开,我要去见父皇!”
    彻夜未眠的永嘉公主双眸通红,唇色发白,正满眼怒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婢女。
    “陛下交待了,要婢子们务必要看好公主。”
    “我自会去同父皇说明,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拦着本宫!快滚开!”
    永嘉公主厉声呵斥着,却见那婢女依旧面无表情地挡在那里,胸中怒气翻涌,抬手便要一记耳光甩过去。
    然而手掌尚未来到那侍女面前,便被对方扼住了手腕。
    “你……!”永嘉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反抗的侍女,偏生手腕竟被对方制得死死地。
    她第一次真正知道,原来这些随手便可捻死的蝼蚁,竟也有足以同她反抗的力气。
    那侍女第一次如此直视着她,眼里再不见了往日的瑟缩恐惧:“‘公主’还是消停些吧,若再这般闹下去,只怕是要将陛下最好的一丝心软也给磨没了。”
    昨晚是她陪着“公主”去的皇后娘娘那里,是以都发生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至于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怕是只有这位公主殿下还不肯看清吧。
    “本宫看你是找死!”永嘉公主大力地抽回手腕,当即就沉声朝外面喊道:“来人,将这犯上僭越的贱婢拖下去杖死!”
    听到了昨晚之事又如何,杀了灭口便是!
    这个蠢货难道当真以为父皇会为了一个许明意而动她吗?
    至于那件事……
    皇室颜面何其重要,这些上蹿下跳的蠢东西怎么可能明白!
    然而当下无论她如何喊,都已无人回应她。
    直到一名内监脚步匆匆而来,却是道:“陛下口谕,即刻启程回京。”
    永嘉公主浑身一僵。
    回京?
    狩猎还有两日,父皇竟要直接启程回京?
    在此关头,这显然意味着不妙——
    取消狩猎,必然会引起诸多猜测……父皇这么做,莫非是根本不打算遮下此事吗?!
    此举的确引发了诸多猜想议论。
    昨晚得知了具体之人,纵然未敢声张,却也因皇后住处与永嘉公主闹出的动静,而多少也有些风声传了出去。
    回京的途中,于异样的气氛中,大多数人皆已隐隐意识到,这怕是已经不仅仅只是许家姑娘惊马之事那般简单……
    回到宫中便被下令禁足的永嘉公主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想到最坏的可能,女孩子自榻中猛然起身,自顾摇头喃喃自语:“不,不会的……”
    怎也不至于的!
    还是那句话,天家颜面不可有损,无论是母后沾染巫蛊之术,还是她的身世,或是她策划惊马之事……这随便哪一件,都不可能宣扬出去!
    况且,父皇待她不可能没有一丝父女之情的!
    只要她表现得懂事些,听话些,可怜些,安静一段时日……父皇便不可能舍得重罚她!
    但她这一想法尚未来得及一一实施,便有一道圣旨送到了玉粹宫内……
    比这道圣旨更早些的,是送到玉坤宫的那一道。
    这两道发落的圣旨,来得极快,也传开得极快。
    皇后海氏暗中以巫蛊禁忌之术密谋对皇上不利,此事败露,人证物证俱在,被废去后位;
    永嘉公主于秋狩之际设计惊马之事,险些伤及许家姑娘性命,实乃用心险恶,品行不端,性情乖戾,且屡伤宫人,今贬为县主,送往密州思过;
    且还有一条——
    那道贬其为县主的圣旨之上,尚有一言为:“永嘉非朕亲生,实乃当年于密州认下之义女,念其尚且年幼,仍准食县主禄,赐地密州齐郧县,日后长居于此,永不得归京。”
    所以……这位公主殿下,竟不是陛下的亲生女儿!
    此事在京中激起了千层浪。
    策划惊马之事……
    义女…
    巫蛊厌胜之术……
    简直处处都是值得细思深究的重点!
    随便扯一条,都能单独写出一部话本子的那种!
    上至官宦权贵,下到黎民百姓,一时间只觉得仿佛置身瓜田之内,眼花缭乱之下,完全不知从何吃起。
    但朝堂之上,却是异样的安静,并无人多嘴过问此事。
    皇上尚是燕王之时,于密州之地的处境如何不必多言,这所谓的义女之说,无论是拿来迷惑废帝的权宜之计,还是陛下爱惜颜面不肯承认头上带绿的事实……总之皆是不宜多提的。
    总归只是位县主而已。
    玉粹宫中,永嘉公主,现下当称其为齐郧县主——手中攥着一把红绳剪刀,正于寝殿之内焦灼无比地来回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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