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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绣坐到榻边,柔声哄她道,“九皇妹别使性子,你伤成这样不叫太医看,父皇会担心。”
    姬姮冷笑一声,转过脸并不理会她。
    皇帝瞧她伤着多少还有些心疼,可见她这态度也置气,“都多大了,还这样动不动折腾人,非要朕发火才老实?”
    姬姮不吱声,京墨这时扑通跪地上给他磕头,“陛下,今日殿下被抱回行宫后,奴婢们根本寻不见太医。”
    皇帝拧眉,伸脚踹到太医身上,“姮姮伤重,你们不给她医治藏的什么居心?”
    太医瑟瑟发抖,“微,微臣当时和其他的太医被叫去给皇后娘娘诊脉,丝毫不知道九殿下受伤。”
    皇帝登时神色阴郁。
    “父皇,母后身子向来差,隔三差五就会请太医诊脉,这您是知道的,”姬绣连忙解释道。
    皇帝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子,他跟皇后这么多年夫妻,甚少见过她对后宫嫔妃苛待,即使是受宠的丽妃,也没见过她们红过眼,甚至丽妃死后,皇后还将姬焕暂养在自己宫里,至少明面上,她是个极贤惠的人。
    但他毕竟在皇位上这么多年,人心这种东西他最不信,皇后无子,姬焕又小,她若养在膝下该是顺理成章的,但她没有跟他表露过要养姬焕的想法,她还是介怀,这背地里不让太医给姬姮看伤也就顺理成章。
    他探手轻拍着姬姮,“让太医给你看看伤。”
    姬姮眼尾湿红,抿唇不答。
    姬绣暗自捏紧手。
    太医给姬姮诊过脉,又开了几副伤药。
    皇帝才稍稍放心离去。
    姬绣临走时瞥过姬姮,她勾唇肆笑,嚣张到了极致。
    ——
    这天夜里,皇帝独自歇在寝殿,隔天启程回京路上,皇后跟他提出抚养姬焕,皇帝的怀疑才勉强消去。
    姬焕过继给皇后,这样的大事前朝后宫都甚为重视,他的身份正了,朝臣中有人冒头上奏立他为太子,但反对的臣子依然多,以英国公为首的外戚一派倒是不出头,这朝堂局势谁也看不出。
    “都有哪些人反对?”姬姮吐掉嘴里的葡萄皮,交叠着腿晃荡。
    空青扳着手指道,“刑部尚书崔大人、左都御史大人,就连司天监的监正大人也……”
    姬姮按了按手指,“张监正说什么?”
    空青气道,“这个老东西说,小殿下出身不正,没有紫微命格。”
    姬姮嗤一声,“皇弟没有帝命,难道帝命在他嘴里?”
    “陛下也大发雷霆,怒斥了他一通,”空青道。
    姬姮耸着肩笑,“是不是秋闱要到了?”
    京墨从院子外进来,手里抱着只狼崽子举给她看,“陛下特让人送来给您的,说是养在身边当狗玩儿。”
    伤的真好,能叫皇帝对她又起了疼爱的心思,只要她不参政,她就可以继续当她的公主,等待着皇帝哪天宰杀她。
    这疼爱她再也不稀罕了。
    姬姮接过狼崽,那两只狼眼绿幽幽的,瞅着她滴溜溜转眼珠,她伸手摸了下它的头,它立刻拿脑袋蹭了蹭她。
    “秋闱在这个月下旬,京里的学子近来极刻苦,鲜少出国子监找乐子,”空青道。
    姬姮笑,“那也有往出跑的?”
    空青挠头,“那些书生常往万花馆去,近来都在猜考题,晚上聚一起探讨。”
    姬姮捏着狼崽子的耳朵,轻说,“张监正的嫡子张元修是不是也要参加秋闱?”
    空青点头,“据说他在国子监里都受那些先生称赞,这次秋闱很有可能得中。”
    姬姮提着狼崽子的后脖子,搭着京墨的手往出走,“到万花馆找乐子去。”
    ——
    万花馆这名儿一看就不是正经地方,它开在过北门最繁华的街道口,白日倒没有夜晚热闹,天一黑,馆内门打开,能见着不少姑娘花蝴蝶般在其中穿梭,那些书生坐在堂内引经据典,瞧着倒正派。
    街角处停了辆马车,布帘开了一半,姬姮探身出来,被京墨扶下马车,她穿着斗篷,外人瞧不见她的脸,她却往四周看了一圈,目光停在巷子口。
    她看到了陆韶。
    陆韶送陆富贵进了一个宅子,陆富贵拉着他道,“你都住衙门了,不如跟我一块住外头,省得拘束。”
    陆韶沉目,“干爹,我现在在刘公公底下当差,他这人您是知道的,杂活都得我去做,住衙门方便。”
    陆富贵唉一声,拍拍他的手道,“干爹还指着你,可别搭进去了,九殿下那头也难伺候,你既然跟了主子,刘公公这里就得小心,遇着事不要莽撞,回头你把王欢调到跟前,有他帮衬你少累些。”
    陆韶颔首,他就背着手进门里。
    陆韶转过身就见京墨立在巷口跟他笑,“陆公公,叫我在这儿遇着你了。”
    陆韶慢慢走到她身边,见不远处停靠着马车,笑道,“殿下怎么到这种地方?”
    京墨引着他往马车走,“殿下出来散心的,不想碰见公公,公公可别多心。”
    陆韶低嗯一声,站到马车旁冲里面福身,“奴才给九殿下请安。”
    车帘被拉起来,探出一只纤手。
    陆韶取出白帕将手擦过,抬胳膊过去让她搭手。
    姬姮下了马车,怀里还抱着那只狼崽,它伸头瞅着陆韶,示威似的龇牙。
    陆韶冷冷扫过它,随姬姮朝万花馆走,他望着那馆内莺歌燕舞,犹豫道,“殿下,这里是声乐场所。”
    姬姮侧目睨他。
    陆韶当即垂首道,“奴才多嘴。”
    一行人入万花馆,登时有老板娘过来迎客,那老板娘瞧都是女眷,便把目光转向陆韶,“这位爷来我们馆怎么还自备着姑娘?莫非我们馆内的姑娘还不够您挑的?”
    陆韶低眉看姬姮,她轻抚着狼头,那只狼便冲老板娘嗷呜一声,老板娘这才正眼看向她,她被斗篷遮掩着,但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也还是瞧得出,老板娘见多了人,心知这不是一般的姑娘,便连忙对他们弯着腰道,“请二位上二楼雅座。”
    说着便有小厮来引他们上楼。
    等进了雅座,姬姮将狼崽撂地上,任它乱爬,她朝楼下看,书生才来了三两,都在跟楼里的姑娘打情骂俏,她转过头问陆韶,“你干爹离宫了?”
    陆韶说,“干爹岁数到了,照着宫里的规矩要出宫养老。”
    “你干爹养了个好儿子,”姬姮侧身靠到凭几上,那只狼崽转够了又爬回到她脚边,缠着她的裙子玩。
    陆韶看她逗着狼崽,眼眸微深,“奴才只有他一个亲人。”
    “本宫不会对你干爹怎么样。”
    狼崽钻到姬姮的裙底,想往她腿上爬,姬姮一脚将它踢出来,它还不死心,竟张嘴咬她的脚腕,她的脚腕很细,被它含在口中真有种易碎感,她腻烦的冲空青道,“把它抱走。”
    空青抱起狼崽咯咯笑,“小色狼!”
    陆韶收回目光,轻声跟姬姮道,“殿下,刘公公近来忙于军务,常和英国公在衙门中密谈。”
    姬姮手撑着腮,“军务?只怕是借着军务说其他。”
    陆韶缄默。
    姬姮笑了下,“司天监的张监正来过御马监吗?”
    陆韶道,“没来过。”
    姬姮啧一声,没说话。
    下面热闹了起来,好些书生都进馆里,吵嚷嚷的扰的人耳朵疼。
    京墨低身到姬姮身侧道,“殿下,那个穿湛青直裰的就是张元修。”
    姬姮抬眼去看,就见楼下左侧海棠花旁,坐着个公子哥,正揽着一个姑娘互相喂酒,瞧样子也有书生气,但就是面相不正。
    姬姮目露鄙薄,“张元修家中可有妻妾?”
    “还未婚娶,前头倒是差点跟大理寺卿韩大人成了亲家,但后来莫名其妙就没声儿了,”空青转了转眼珠,加了句话,“朝里向着咱们小殿下的,就数这位韩大人领头,要是没他,估计陛下早被其他臣子撺掇着立藩王了。”
    姬姮皱着眉,眼看向陆韶,“你可听见了?”
    陆韶当即弯腰,“奴才会注意英国公的动向。”
    姬姮挑唇,“皇弟这个儿子父皇是不在意的,皇后恐怕厌恶的多,本宫逼着她养下皇弟,就怕她暗地使坏,最差不过是她宁愿支持齐王也不愿让皇弟入主东宫。”
    陆韶记下了这话。
    楼底下传来一声口哨,姬姮寻声去看,就见张元修直勾勾盯着她,还轻浮的朝她举酒。
    陆韶看着他胸腔里没来由生出一股戾气。
    姬姮仰起下颌,对张元修做口型,“天阉奴。”
    第9章 让你当回爷,带本宫出去……
    张元修怔过就惊怒,掷了酒杯欲上楼。
    姬姮朝陆韶伸手,“搀本宫起来。”
    陆韶捏住她的指头轻轻扶起人,她顺势朝他靠过来。
    陆韶略微局促一瞬,但很快镇定,任她靠在自己肩上,他垂头看人,她正百无聊赖的把玩腕子上的镯子,极不得劲问道,“上来了吗?”
    空青探头张望,那张元修被人绊住了,绊住他的人看着眼熟,她辨认了半天才敢大惊,转头跟姬姮道,“殿,殿下,那个好像是王大人家的公子。”
    姬姮站直身,“六皇姐的未来驸马?”
    空青呐呐点头。
    姬姮挪到窗边,只见楼下那两人勾肩搭背,左右还有姑娘作陪,丝毫不避讳。
    姬姮想起姬芙说起他时含羞的神情,霎时讥笑,她喃声道,“不知六皇姐知晓自己的未来夫君逛花楼,会是什么场景?”
    她回过身又走到陆韶身旁,京墨重新给她披上斗篷,她将手挂在陆韶臂弯里,保持着和他亲近的姿态。
    陆韶身体僵硬的瞬间叫她察觉,她稍稍抬起脸,她的眼睫浓密弯长,眼眸和他视线对上,他只从里头看到凉薄,她抹唇笑,“让你当回爷,带本宫出去。”
    陆韶迅速收敛情绪,抬步带着她下楼。
    他们下去时,身后跟着不少奴仆,张元修原还想上前喝骂,但一见这架势便以为是京中贵人,哪儿还敢上前造次。
    陆韶送姬姮上马车,直见她快入车里,才喊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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