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二倒是想吃,摇摇晃晃往她的方向走去,大毛一把揽住,拍了下他的小屁股,恶声恶气吓唬道:“后妈说了,你的小牙长了虫,不能吃,吃了糖就要去看牙医。”
小老二吓得赶紧捂住嘴巴。
季雪摇摇头,回去便说杨晓把俩孩子管得严,孩子吃一颗糖也要看后妈的脸色。
林翠花赶着杨晓下班的时间,将她堵在校门口。
“大毛他妈,你什么时候得罪咱们新邻居了?张副团爱人到处讲你苛待大毛兄弟,连糖也舍不得吃,笑死我了,大院里头谁不晓得大毛兜里天天揣着糖,馋得我家小皮眼睛发光。”
杨晓也跟着笑了起来:“谁知道,我就见了她俩回。”
林翠花担忧道:“你是什么人,我们都晓得,可是三人成虎,总有些眼瞎的被她哄骗过去,你可要上点心。”
杨晓随口应了。
她这俩年在家属院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而且她上周收到了出版社的回复,那本机械工程的书已经在走出版流程了。
他们对杨晓的译作非常看好,这些知识正是国家所需要的,而杨晓的翻译通俗易懂,哪怕是工厂的一位识字工人都能看懂自学,嚷嚷着要是出版,会号召所有有志气的工人买。
出版社热切地催她的下册,希望能赶上过年的时候出版上市。
杨晓又陷入了忙碌阶段,还真没什么功夫搭理这位新邻居。
季雪看她没什么回应,想着是心虚,愈发觉得自己做得对,参加家属院的大树乘凉聚会活动时,又抹着眼泪心疼大毛他们。
有些人当看笑话,但也有些坚信后妈本性恶毒的,跟着附和点头,林翠花看不下去了:“小宝她妈,你真当大毛稀罕你那俩颗大白兔呢,大院里谁不晓得,大毛去年因为吃多了大白兔看牙医去了,孩子兜里每天都有糖,一周喝一次小汽水,晓儿会养孩子,每天肉蛋补着,一天喝一杯牛奶,大毛脸蛋红扑扑,七岁了长得比十岁的孩子高,那腿,那胳膊,结实得很,比我家小皮壮实多了。”
“是呀,老杨家隔三岔五炖肉吃,孩子嘴巴油汪汪,比我们大人都吃的好哩。”
“听说小毛三岁了还在喝奶粉,那精贵玩意儿,要几十块一罐,要我说,三岁孩子就不该喝那玩意儿,浪费钱。”
“晓儿说是对孩子有好处,孩子喝了聪明,要喝到五岁。”
“那不吃饭了?”
“哪能呢,就是早上和睡前喝一碗,跟麦乳精似的,五岁后就和大毛一样喝牛奶。”
家属们讨论起杨晓的养娃能耐,嘴巴噼里啪啦全是夸人的话,赞叹声和吸气声屡屡响起,季雪温婉的脸孔一阵青一阵白,难受得很。
大家怎么就不信呢?
“我初来乍到,也不晓得杨嫂子的好,真是抱歉。”
林翠花哼了声,撇撇嘴。
不过大家看她道歉,也原谅了她,拉着她纷纷安慰。
季雪又道:“我也是听大毛喊嫂子后妈,才误会的,如果嫂子真那般好,大毛他们——”
她停顿的恰到好处,意犹未尽。
大家面面相觑。
虽然杨晓曾说过她不介意孩子称呼的话,但是这个理由在她们自己看来,是不能接受的。
自己辛辛苦苦养的娃,不肯喊自己一声亲娘是何道理?
想想都闹心别扭。
季雪抱歉地轻捂嘴巴:“是我又说错话了吗?”
“额……”
大家纷纷哑口无言,这不管说对还是错,都有一点拗口。
林翠花有心想说些反驳的话,不过眼角余光瞥到愤怒的大毛,闭上了嘴巴。
大毛善恶分明,年纪小脾气大,尤其见不得别人说他后妈,季雪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小孩登时砸起手中的玻璃球,一边砸一边喊:“我爱怎么喊我妈关你屁事!坏女人!长舌妇!”
大毛拼命想着他奶奶骂过的恶毒话,恨不得一筐砸坏女人头上。
小老二见哥哥打人,他虽然不知道季雪为什么会挨砸,但是舞着小肉拳咚咚咚要帮忙。
哥哥不能被欺负!
季雪尖叫起来。
玻璃弹珠圆滚滚,实心的,砸到人身上肉痛得很,她皮肤嫩,一下子就青了皮,吓得她连连尖叫躲避:“啊!疼!不要砸了。”
家属们想拦着,可是大毛跟头小牛犊似的,大大的眼珠瞪得红红的,眸光骇人,一时被震住。
被小孩子砸几颗弹珠也没什么要紧,受不了伤,家属们纷纷顿住脚步。
等俩孩子扔完了弹珠,没武器了,上前又抓又挠的时候,大人们才把他们拦开:“大毛,你出够气了,不要和季阿姨一般见识,回家吧。”
大毛也知道见好就收,跳上石凳,吐了口唾沫,小手叉腰板着小脸大着嗓子道:“我告诉你们,我妈妈对我很好,对弟弟也很好,你们再乱说我就告钱伯伯去!”
钱伯伯就是钱婶子的丈夫,钱政委,要是让政委晓得,因为这么个原因找自家男人谈话批评,这些家属们可没有好果子吃,她们脸都白了,连连摆手道:“我们可不是那等爱嚼舌根的,大毛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就是,大家都晓得杨嫂子怎么疼你们兄弟的,刚还为嫂子说话呢。”
大毛点头,重重地瞪了会儿季雪,这才跳下凳子牵着弟弟回家。
众人嘘了一口气。
感叹不大的小家伙恁护人,杨晓也没白养他们兄弟了。
现场格格不入的,唯有季雪羞愤的抽泣声,大家看着她奔逃的背影,心下有了看法。
没搬过来前大家打听到她是首长家的孩子,读过大学是个文化人,以为教养很好呢,现在看来,不对劲啊。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暗暗决定以后要离这位新邻居远一点。
大毛一进屋,就哒哒哒跑到伏桌工作的杨晓身边,从背后抱住她,瓮声瓮气道:“妈妈,以后我叫你妈妈。”
杨晓感受着小孩温热的小身体,感到奇怪,转过身抱住小家伙:“为什么呀?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不会忘记她的。”韩大毛一个劲钻她怀里,不肯抬头。
杨晓迷惑,但是小老二瞧见哥哥霸占妈妈的怀抱不出来,也急了,努力挤着要妈妈一起抱抱。
杨晓哭笑不得,只好哄小老二。
晚上韩建斌回来,告诉了杨晓答案。
“没事,是隔壁乱嚼舌根,大毛听见了,你别忘心里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子深沉,黝黑的瞳仁仿佛蕴含着漆黑的火焰。
他也生气了,所以没告诉杨晓大毛砸人的事情。
打心眼里,他觉得大毛干得对。
杨晓猜测了下无非是关于她当后娘的闲话,面色沉静,早就看淡。
不过她没想到,大毛居然真的受影响,一句后妈都不喊了。
韩建斌特意找小孩谈话:“别让你妈担心,你知道她不介意的。”
大毛小脸愧疚:“爸爸,是我平时喊后妈太多了,阿姨们才误会的。”
韩建斌冷硬道:“那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心疼妈妈。”
“她体贴我,我也想体贴她。”
大毛眼神坚定。
韩建斌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恍然发现,这个最初瘦瘦小小,眼睛像狼一样敏感的小崽子,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年的模样。
沉默片刻后,韩建斌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好。”
大毛咧起嘴角,放松地笑了。
韩建斌揽住他的小脑袋,带着他往家走,说道:“我没和你妈讲你砸人的事儿,你可不要露馅了。”
韩大毛嬉笑:“放心吧爸爸,妈妈赶你的时候,我会收留你的。”
“臭小子!我是为了谁?”
“嘿嘿。”
“韩建斌,你欺负孩子干嘛呢!”牵着小老二出来寻爷俩回家饭的杨晓凶巴巴地吼。
韩建斌冤枉辩解。
大毛火上浇油。
夕阳下,孩子们和大人一起打闹追逐着,享受着独属于她们一家人的快乐。
隔壁季雪脸色阴沉。
没教养的父母教出没教养的孩子,她受了那么大的罪,也不见韩建斌领着孩子过来赔罪。
“爱国,隔壁还没来道歉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季雪躺在床上问。
张爱国隔着门回:“来过了,那时候你睡着了,我接见的。”
然后,他就被韩建斌喊去训练场,好好地进行了一番拳□□流,现在身上还痛着呢。
不过他不敢告诉季雪,免得她生气。
这事儿,是他媳妇不对。
想着,他说道:“既然人家也过来道歉了,雪儿,你什么时候去给嫂子道歉?”
“道歉?!”
季雪的语气不可思议。她堂堂一个首长的女儿和一个村妇道歉?
“对啊,这事儿毕竟是你不好,虽然你是好心,但是总归错了,我们也该……”
季雪脸色越来越难看。
杨晓三天后收到了季雪的道歉,她似笑非笑,没说原谅还是不原谅。
季雪暗自生闷气,却也奈何不了。
俩家关系彻底冷淡。
时间匆匆,夏季眨眼过了,很快到了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