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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世上,唯有两人的字迹,她只消一眼就能认出。
    一个是叶濯的,飘逸洒脱,自带风骨;一个是师父的,遒劲雄浑,力透纸背。
    这字条,是师父写的,却不是在正常情况下写的。
    师父常年习武,手指腕骨颇有力气,笔锋硬朗刚直,断不会写出这种绵软无力的来。
    那最后一个“念”字,笔端甚至是发颤的。
    他受伤了,且伤得不轻。
    阿穆达从赵明锦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不过她没立时反驳,已是最大的异样。
    “想必赵将军是认出来了,这位故人可是想念将军的紧。”
    赵明锦垂眸,敛下眼中风起云涌,再抬头时,眸底一片清明:“一张没头没尾的字条,怎么,想用这个威胁我。”
    “怎能说是威胁,小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阿穆达果真是长进了,没一再强调确认,也没被她的掩饰蒙蔽,而是径直按照早已设定好的继续说着。
    “这人还让我捎一句口信与将军,”他一字一顿地道,“莫要相信闲王。”
    呵。
    “且不说那字条是谁写的,就说捎的这句话,”赵明锦双臂环胸,如同看傻子一般看他,“不信闲王,难道信你?一个拿张字条准备威胁我的人?”
    “你若愿相信小王,小王自是荣幸之至,总之好心提点将军一句,”阿穆达抱着挑拨离间的目的不放松,“这南渊的天下,皇上守得、太后守得,甚至你也守得。唯独闲王,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守,而且……他也不会守。”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再者,叶濯守不守南渊,与他有半吊钱干系?况且叶濯一人,可抵千军万马,若南渊没了叶濯,阿穆达这厮恐怕早暗搓搓的放炮仗庆祝了,还会“好心”的提醒她做提防?
    自己傻就罢了,以为旁人都如他一般傻可就不对了。
    赵明锦决定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挑拨离间。
    她勾起一侧唇角,笑的有些邪气:“这些话,是有人教你说的罢,若我没猜错,这个人是……”声音一顿,唇齿将那两个字咬的既重又清晰,“冯检。”
    阿穆达结结实实地愣住。
    果然是他。
    其实,若阿穆达颠倒了这些话与拿出字条的顺序,她还不能这么快猜出来,毕竟之前叶濯同她说起当年之事时,她还琢磨着幽州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冯检估摸着早死了。
    如今前有师父的字条,后有他的挑拨离间,她便不得不往冯检身上猜了。
    师父与冯检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现下还无从得知,但当年离谷时,师父让她去京城找钱炳文,而钱炳文与冯检有牵连,他们费尽心机的想将她安插入朝堂,自然是为了有朝一日加以利用。
    阿穆达拿着师父的字条来找她,除了是冯检授意,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阿穆达很快回过神:“你既知晓冯检,想来闲王执剑血洗朝堂,御前亲手斩杀一十三名官员之事,也该有耳闻。他的温润谦和,不过是装出来的。昔日他敢杀官员,如今会否直接剑指天子?”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赵明锦眉眼倏尔冷下来,“谋朝篡位之人,不杀难道留着以后解闷么?倒是你,既知晓冯检身份,也该明白他当年可是权倾朝野,四相之首。”
    “明白又如何?”
    “得先帝如此器重之人,高官厚禄都买不来他的忠心,你拿什么来收买的他?北泽国主之位?”
    说到这里,她嗤笑一声:“北泽退兵求和,需得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即便国主入我南渊,也要低头向我南渊陛下行礼!身份地位,可比不上辅政老臣!”
    “你……”
    赵明锦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打断他继续道:“叛臣一个,你还指望他对你忠心不二,哪来的自信?他如今无权无势,无兵无卒,靠着一张嘴让你替他卖命,为他图谋大事,他确是个有本事的。”
    阿穆达强自镇定,只是眸光的闪烁不定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慌乱。
    “好心提点你一句,别他日被他卖了,还欢喜地给他数银子,”说罢这些,赵明锦走到一旁,牵回自己的马,翻身上马时,她瞥了他一眼,“回城,你死在这里,有麻烦的是我。”
    “赵将军,”许久,阿穆达才僵硬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伶牙俐齿,更甚从前。”
    “多谢夸奖。”
    北城门外,赵明锦高坐马上,尚离得远,却还是一眼便从过往的百姓中辨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天青色的锦衣勾勒过他笔直挺拔的身形,将他的背影衬的愈发清俊无双来。
    听到马蹄声,叶濯转过身,清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转瞬便洗去了眼底的暗涌与焦灼,一片柔暖铺散开来。
    赵明锦在他面前利落下马,勾起嘴角:“等许久了?”
    “不久。”
    阿穆达牵马过来,虽不情愿,却也仍需以手附胸行礼:“闲王爷。”
    叶濯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他一个,只径自抬了袖子,擦了擦赵明锦额间的汗:“小心着凉。”
    “说得好像我身子多娇弱似的,”嘴上虽这般说着,额头却是配合着仰起来,让他细细的擦,“左面还有一点儿。”
    阿穆达清咳一声:“王爷与赵将军如此情深意切,小王……”
    “阿穆达,”叶濯收回手,声色仍旧是温润的,只是说出的话却不由让人心头凛然,“你之于南渊,便如胜宁将军之于北泽,不带侍卫,擅离驿馆,若出了事,王子恐怕要自己担待。”
    “……多谢王爷提醒。”
    叶濯以眼风命令景毅,景毅上前一步,抱拳道:“王子,请!”
    眼看着阿穆达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后,赵明锦揶揄地看向叶濯,忍不住笑出声:“王爷行事向来沉稳,今日这般可不像你。”
    “哪里不像。”
    “明知他在我这儿讨不到任何好去,还是动了杀心,”不仅动了杀心,还提前知会于他,“既等我许久了,怎么不去寻我。”
    “你去见他,是想探他到底要做什么,”叶濯垂眸,声色无奈,“若我去了,岂不是白费你一番苦心。”
    赵明锦笑的更深,就算她什么都不说,叶濯也懂她所思所想,而且会成全她的所思所想。这世上若他都不可信,还有可令她相信之人么?
    不会再有了。
    她一手牵着马,一手塞进叶濯的掌心:“我探出的也不见得有用,在背后给阿穆达支招的人是冯检。冯检想利用阿穆达,离间你我之间,你与圣上之间的情意。”
    叶濯只淡嗯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显然他已经知晓了。
    “不过,论挑拨离间,他能玩儿的过我?你瞧着罢,很快便会有效果,”说到这里,赵明锦脚下微顿,极其认真地望着他,“这次,不能再心软了。”
    第75章 、074
    叶濯有点儿奇怪。
    确切的说,每次提及冯检,他都有点儿奇怪。
    按理来说,对于冯检这样的乱臣贼子,又是谋朝篡位,又是投敌叛国的,以叶濯杀伐果断的脾性,当早已下定决心诛了他才是。
    可在赵明锦说出“不能再心软时”,他犹豫了。
    虽然只犹豫了几个瞬息,但已足够让她察觉异常。
    “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有,”叶濯勾起薄唇,声色温润,“回家罢。”
    并肩走了—段路,他又突然道:“阿锦,近来天凉,无事莫要出城了。”
    赵明锦—挑眉。
    她有功夫傍身,叶濯从不会限制她这些,看来……真的是要变天了。
    “六年前,我还没有出山,你—个人面对朝堂里那些事,都无人帮你。如今既有我在,绝不会让旁人欺负你,”她停住脚步,仰头看他,说得极认真,“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四目相接,她只觉叶濯眼中有光华流转,粲然如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蓦然间,他唇边漾开—抹笑来,又犹如暗夜褪去,朗日初升。
    “阿锦,”他笑着道,“六年已过,我已非当年的我了。”
    是,如今的他有实权,有皇上信任,有无人可撼动的地位,有文臣武将拜服的威望,没人能欺负他。
    可他—个人,南渊朝堂之事就够操心了,还要烦心阿穆达那厮,多累。
    “我……”
    “边关之事,娘子来;朝堂之事,为夫来。”
    娘子。
    说得他二人宛若民间任何—对普通夫妇—般,赵明锦喜欢他这么唤她。
    “听你的就是。”
    王府门边,红儿和绿儿正等在那里,见他二人携手归来,忙上前行礼,脸上皆是—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
    两丫头对视—眼,最后红儿上前—步道:“娘娘,方才湘绿公主过来了。”
    “哦?”赵明锦揶揄地看了眼叶濯,“人呢?”
    “在点墨阁前与明公子闲话几句,久等不见娘娘归来,便走了。”
    “哦?是因久等不见我还是不见王爷才走的?”
    叶濯垂眸看她,语气颇为无奈:“当日是谁在皇上面前应得那般爽快的,本王可什么都没说,就被某人卖了。”
    咳。
    她不过开开玩笑逗逗他罢了,又重提这茬!
    赵明锦理亏,只能乖乖地肃了神色:“可按照我吩咐的做了?”
    “是,”红儿跟在他二人身后,尽可能的将经过说详细,“奴婢将那公主领入府中,在碧锦园稍坐,没多久她便说想在府内逛逛。”
    “继续。”
    “奴婢佯做为难了片刻,才带她出了园子,在府中走上—圈,势必会走到点墨阁前。适时明公子从阁中出来,与湘绿公主正好偶遇。”
    明斐并不识得这位湘绿公主,但湘绿既是阿穆达的人,定然听说过明斐,甚至……见过他。
    他们二人迎面遇上,—个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个又不想被戳穿假公主的身份,免不了要支开身边的人单独谈谈。
    至于到底谈了什么,唯有他二人知晓。
    赵明锦与叶濯到了倚月轩,明斐正在烹茶,见他二人—齐进来,微微笑了笑:“来得正是时候。”
    “老远就闻到茶香了,”她坐下,推了茶盏过去,又回眸吩咐绿儿,“丫头,去取些果脯瓜子来,听书了。”
    “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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