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方向掠来同样的一条人影,只是不同的劲装。
黎明将至,天地间一片黑暗。
吴山青推门而入,她不必点灯,再过不久天就亮了。
她坐在屋子里,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真快。
差一点就让杨朔给发现了,可她又不得不去走一趟,昨天林嫂走后,她回到屋内,忽然发现一直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根发簪竟然不见了。
那是她的贴身之物,本来丢了也就丢了,但要命的是上面正好刻着“山青”这细细的两个字。
“当然不会这么巧就掉在孙府!”
“即使掉了也不会这么巧被人看到上面那两个字!”
“但要是真的那么巧呢?”
思绪就像是雨后春笋,接连而起。
到了晚上,她的心神更加不宁,终于不得不去摸黑夜探一次。
她将之前经过孙府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最后因为那阵打斗声经过那重屋脊,险些被杨朔发现了。
她哪里想得到杨朔会用“小北风”这三个字做代称?
“朔”就是“北”的意思。
那时候她只是瞧见了杨朔的背影,再加上“小北风”这三个字已经够她懂的了。
若真的等杨朔回过头来,她估计已经走不掉了。
直到现在她才稍稍缓了口气,天色转明,屋子又亮了起来,想起还有几条手绢还未绣出来,随手自刺绣用的小篮子里拿出针线。
她刚刚将针线拿出来,突然“叮”地一声清脆,却是发簪落在桌上的声音,正是那根上面刻着“山青”两个细字的发簪。
吴山青一怔之下忽然想起是两天前自己不小心落在里面的,一时之间不由得恼了起来,一连跺了几下脚!
很多人男孩子生气的时候会忍不住爆粗,但女孩子相对比较少,她们总觉得这样不雅,但跺脚就不会了,至少比爆粗优雅些。
有些女孩子跺脚生气的样子还有些可爱,好看,吴山青恰恰是这一种的。
若是这个时候有个男孩子看到她这副样子,说不准还会感到好奇,好看,想去惹她发怒,看上一次。
但这些毕竟很少,很少……却不是没有。
白天的时光悄悄流逝,在这一天里,黑道五恶伏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据说孙如海孙老爷竟是里面的老大。
这件消息传开以后,跟着又起了许多的猜测,讨论,但吴山青已不再关心。
只要不会扯到她身上来,才不去管哪个捕快退休金上升,孙家财产去向何处。
这个时候只要顾得上自己安全就好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吴山青已经将欠下的刺绣活都补齐,林嫂替她出完货,送回她应得的那一份以后,她整个人觉得轻松极了。
她忽然想起已有许久未有舒服地洗个澡。
门窗被她早早关上,将撩人的夜色拦在门外,但温柔的月光依旧洒落窗沿,春天的微风透过门缝吹了进来,让人感到舒适极了。
高大的木桶上装满了烧好的热水。
这些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的,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次如此精致地洗上一次。
这对她而言算是一种享受。
虽然过程蛮累的。
她轻轻地揭开衣襟,露出了白皙的肌肤,等到那一双香肩滑落水中时,她才真正地觉着这一段准备的过程是值得的。
那种温暖地舒适感很快在这一瞬间里布满了全身!
吴山青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种十分愉悦的表情,谁知就在这时,她的表情骤然凝固——她忽然听到一个笑声。
发笑的是一个男的。
一个女孩子洗澡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男孩子的笑声,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吴山青骤然觉得全身冰冷,那笑声忽而近,又忽而远,响得片刻,才静了下来。
等到那声音静下来时,吴山青的身形已自窗口掠出,人携着一溜刀光向声音停顿处砍去。
她当然是穿着衣服的,只是身上还有些水珠未曾淌干,湿在了衣服上。
然后她的刀光也顿住,本来应该倒翻在她刀下的人现在离着她丈余,她连进三刀,刀刀走空。
那人就像是一阵风一样,捉摸不定。
这人赫然是自称为“小北风”的杨朔。
杨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模样真像是偷腥得逞的猫儿。
吴山青咬牙恨声道:“你这个小淫贼!到底来了多久了!”说到这里,又羞又怒,脸也变得红了。
杨朔淡淡道:“昨天我跟你一路回来的。”
吴山青只道避开了杨朔的眼目,谁知还是被瞧见了身形,但她回来这一路明不时地向后察看,偏偏就是一点也没发现有人追踪。
想到这里,心里不觉有点发毛。
杨朔有些得意道:“老实说,我追踪的本事可比我轻功的本事强得多了,你虽然时不时回头察看,但想发现我,可没这么容易。”
吴山青的心沉了下去,忽然发了疯一般挥刀砍了上去,口中喊道:“我跟你拼了!”
杨朔这才吓了一跳,转身闪避,奇怪的是,这姑娘的刀法纵横缭乱,虚中透实,实中透虚,但不知怎的,每每使到最精妙之处,离着砍着杨朔总是差了半分。
杨朔心中有点莫名,同时瞧见吴山青这个模样,实在不是滋味,他本想看看吴山青发怒的模样,不成想看到的是她在发疯。
又躲了三四刀,杨朔一声轻啸,凌空跃过吴山青头顶,如一头大鸟般落在吴山青的门口,摆手道:“你莫发疯了,我没看过你洗澡。”
吴山青转身挥刀迎上,听了这话,却是一怔,忍不住叱道:“你骗人!”眼眶微微发红。
杨朔板着脸道:“我骗你做什么,拆了这么多招,你难道不知道凭我的本事,若是真的想,那可就不止看你洗澡了。”
说到这里,也觉得这话太无耻。
果然吴山青骂道:“无耻。”但她心里转念一想,也觉有理,但终究还是存疑。
杨朔看她目光闪动,略知其意,伸手自怀里取出一块布料,正是前几天从吴山青身上撕下的,他解释道:“昨天我从一个大娘卖手绢的大娘那买了一块手绢,请人替我鉴定,发现与这件衣服的做工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所以今儿一大早我就在附近四下打探你的为人,到了刚才你洗澡的时候我才到。”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并不太确切,其实吴山青宽衣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但他只瞧见肩头那一片雪白,随即闪身后退。
当然他无法否认的是,这一退退得虽然迅速,但是那颗心却似已飞到澡盆子里去了。
他的脸竟然也在发红,心跳了好一阵,等到淡定下来时,才发笑引出吴山青。
听到这里,吴山青又信了几分,忍不住道:“那你探听到了什么?”
杨朔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是个很规矩的人。”
吴山青板着脸,道:“那你以为我是个什么人?”
杨朔淡淡道:“藏头露尾的人。”他跟着道:“你要杀那三人便杀了,为何要冒我名?”
吴山青说不出话了,过了片刻,才缓缓道:“所以你现在是想找我算账了!”
杨朔道:“我只想要个答案。”
吴山青道:“我不是坏人,我杀的也不是好人。”
杨朔冷冷道:“就因为这个缘故,我才对你如此客气!”
吴山青咬着牙,道:“你非要问到底?”
杨朔眼中的冷漠之色更深。
他的回答无疑是,“是!”
“呛”地一声,吴山青的刀落地!
她低着头,咬着嘴唇,双手摆弄着衣角,似是在思考着一件很纠结的事,过了片刻,才抬起头,目中现出一片坚毅之色,缓缓道:“这样可不可以让你不再问到底。”说到这里,她忽然解开了衣襟。
她穿的衣服本不多,银白色的月光照耀在她那纯洁如玉的处女身子上,杨朔的呼吸似已将停顿。
这样的一种情形任一个男子都无法拒绝,何况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
杨朔心里想着把目光移开,但眼睛却偏偏不听使唤,然后他就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的身子虽赤裸,眼神却冷如冰,仿佛是一个即将慷慨就义的义士,绝没有半点其他的意思。
透过这种眼神,杨朔仿佛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一个比自己还要自己的自己。
他的心忽然也冷了,冰冷,一掠上前,捡起了地上的衣服,反手披在吴山青的身上。
他的身形一闪,再闪,消失在了黑暗中。
但他的声音犹自萦绕在吴山青的耳畔,“杨朔从未来过,穿好你的衣服。”
吴山青呆呆站在原地,一阵风吹来,还只是秋,但现在却好似比十二月的风还要冷。
忽然间,羞辱、惭愧、愤恨一起涌上心头,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忽然伸手,拉起即将滑落的衣服,掩面奔回了屋子,重重关上了门。
她要哭,也要回自己家里哭!
可惜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