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老头子却还没来,宫冷泪提心吊胆了大半夜,此刻人倒是有些麻木了。
她看着杨朔的脸渐渐变黑,呼吸越来越薄弱,知道再过一些时候,即使解药来了,也不管用了。
这当口万籁俱寂,她的心中反而一片宁静了起来,想到:“这等解药哪里这般容易夺取,我不该抱希望的,大不了到时候随杨朔一起去了便得了。”
宫冷泪哪里想到韦客礼许多年未曾跟这么多好手放对,晚上这一战之下甚是爽快,只觉得全身筋骨都给舒展开来,同时耳畔风声呼呼作响,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刺激,于是放开步子疾奔起来,本来准备送回去的解药一时间也给抛在脑后,等到跑出老远,陡然间刹住脚步,跌足道:“我怎么把正事忘了!”
抬起头,只见一片阴云掩住月华,四下却无多么晦暗,至少过了四更,急忙转身往来路奔去,这时运起全身的内力,远远望去有如风驰电掣。
他这一耽误反而误打误撞地得了个好处,那就是原本伏藏在客栈附近阻止韦客礼送解药的暗哨因天快亮,料定再无变化,得了君如意的命令,都散了开去。
这时,鸡啼声已响了起来,一声响,众声应,四面八方的此起彼伏的响起了鸡啼声。
宫冷泪有些茫然无觉,就在这时,忽然间“嗖”地一声轻响,一个小瓷瓶凌空飞了过来,飞落床榻边。
看这一掷,本来应该落得往前一点的,可是来人的气力好像有点不继,落在床边,跟着就要掉到地上,宫冷泪陡然回过神来,也不知哪来的反应,迅快无比的扶住瓷瓶,外头传来一个有些勉强的声音道:“此药入口即化,快!”
正是韦客礼及时奔回来了,只不过这一番亡命疾奔,体力几乎都快用尽了!
毒中得快,解去也快。
解药一入口,全身的黑色迅速退去,杨朔归于沉睡,这一觉下来,至少也得入夜。
宫冷泪“吁”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韦客礼悄立屋檐之上,稍稍平复喘息之气,凝思了半晌,忽然自屋顶跃落。
入夜,宫冷泪一直坐在榻前等候杨朔醒来,此刻她已将自己当作是杨朔的人,又觉彼此没有做出出轨的事,心下甚是坦然。
便在这时,一缕风声直袭窗外,发出微微一响,宫冷泪眉头微皱,却不理会,过得一会儿,又是一响,紧接着传来一缕极轻极细的耳音道:“小娃娃,你先出来,不然你们两人只怕都会没命!”
宫冷泪听得出这正是昨夜替杨朔把脉的老郎中,心下微微一怔,又有一阵耳音极轻地传入耳中,她似意有所动,微微叹息了一声,看了床上杨朔一眼,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宫冷泪刚刚走出去不久,暗夜里风声一掠,已有一条黑衣人影掠了进来。
那人全身上下都蒙黑布,只露出一双锐利之色的眼神,但那神色转到杨朔身上之际,突然又多了几分怜惜之色。
那人就在杨朔身边坐了下去,瞧着沉睡中的杨朔,闪动中的目色仿佛不住地回荡着往昔的记忆。
那其中很是复杂,既有“恨”又有“怜”也有“爱”,这黑衣人赫然便是养了杨朔十来年的沈轻弗!
他养杨朔最初不过是想培养一个传人,可是每当杨朔崭露出远胜于他的天赋时,就忍不住有些嫉恨。
自己练了三年才有所成就的刀法,杨朔居然只用了三个月不到!
他分明知道这种感情是那么地不当,可偏偏抑制不住,直到此刻,瞧着沉睡中的杨朔,沈轻弗眼中仍旧难免涌出一丝杀意。
他的手缓缓举起,就停留在了杨朔头顶“百会穴”上,这是人身死穴,一按毙命!
渐渐地,手掌缓缓移近,就快触及杨朔头顶,可就在这一瞬间里,他的手陡然抽回,左手化指化掌,瞬息间已在杨朔身上点了数下,人复穿门而出。
但他的人方自穿出,门外屋顶上已传来一个朗朗的笑声道:“阁下何妨藏头露尾?”
沈轻弗身形立即顿住,脚步落地之前已瞧出那人原来是个少年,他还不知道这人是路大章,但是竟然能够盯到自己,自然也是硬手一个!
沈轻弗涩着嗓子道:“你是谁?跟了我多久?”
路大章笑了笑,道:“你道杨朔怎么闹得起来的?若没有我的一粒灵丹,如何有那体力?”
沈轻弗“哼”了一声,道:“这么说你一直跟着他了?”
路大章道:“这辈子就那么几个朋友,杨朔刚好是其中之一,怎可让你们随随便便就给杀了?”说到这里,陡然间脸色一沉,道:“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了他?须知那时你若动手,我绝来不及抢救!”
沈轻弗冷冷道:“你管得着吗?这当口我若回去补上一刀,你能耐我何?”
路大章仰天长笑道:“傻子,你为何不回头看看?”
沈轻弗没有回头看,他已敏锐地发觉身后突然多了一缕轻微呼吸声,想不到杨朔得他一掌之助,恢复地这么快。
这时候他心底反而有点后悔,后悔刚才为何不一掌拍实下去!
可惜这当口自然来不及了。
只听得耳后一个沉稳的声音道:“阁下先前害我,此刻却又助我,到底为何?”
沈轻弗涩然一笑,道:“为了杀你!”
“杀”字一出口,刀光动,刀已临头!
杨朔早已有所蓄力,此刻快如电闪般一刀划出,只听得“叮”地一声,那黑衣人居然接得下去,顺着刀势飘身后退,转身便走。
杨朔居然没有追,双刀交击的一刹那间,两人眼神也经过一瞥,只是这一眼间,仿佛爆出了一丝火花,缭绕在了杨朔心间,或许在缠绕在那黑衣人心间。
那人全身黑布罩住,只留下一双眼神,可只是这一双眼神,里面笼罩的杀意竟也未有那么浓郁。
那他又为什么想杀杨朔?
刀是天下第一的宝刀,七煞刀都砍不断对方的兵刃,自是凭借了对方刀上附着的内劲与手上的巧劲。
那人已经掠去,杨朔的心头却仿佛沉入了一湾寒潭,沉入了底部。
便在这时,一阵兵器交击之声响彻入耳,还能听到一个喧哗声道:“你还想跑……啊哈,功夫还不错…”
是路大章的声音,他出刀初时凌厉刚猛,又遇着那黑衣人仓惶抽身,一开始便占了上风。
但他刚一得意,对方已从猛烈的刀风中寻隙反攻。
杨朔微觉讶异,同时心头不觉一暖,跟着又有点担心路大章,果不其然,只听得“……哎哟……”之声响了几响,满是惊讶之声。
这个时候只要杨朔抢上前去与路大章合力,必能将那黑衣人拿下。
可是杨朔忽然觉得意兴萧索,半点没有这个念头,只是纵声道:“大章,放他走!”
那边跟着传来路大章的声音道:“这次放了他,下次你只怕小命落在他手上了!”声音中已经有点勉强。
杨朔皱眉道:“放了!”语声转而决绝。
他话音刚落,兵器相击之声顿歇。
路大章持刀后纵而出,冷笑道:“你还不走!”
那黑衣人狠狠望了路大章一眼,又看了看杨朔所在的方向,咬了咬牙,不发一声,快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