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跑不过老虎,但是没关系,只要跑过同伴就可以。
傍晚,任逸飞洗了澡,正蹲在阳台上洗衣服,一楼住户骂骂咧咧上来,敲了他隔壁的门,问是不是新租户把脏水泼下来,泼在她的衣服上的?
水是楼上泼下的,任逸飞清楚这件事。
隔壁的林毅会因此和人起冲突吗?
不过他等来的却是隔壁林毅干脆的认错,承诺给清洗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明明不是自己的责任,却第一时间承担了之后一切损失。
看似吃亏,事实上避免了更多损失,比花衬衫聪明。
说起来,楼上三四层的住户都不是玩家,不知道是谁干的。
一打钞票落在手里,楼下住户当即表示:“你看这,真是太客气了。花不了那么多,就是一件破衣服。”
“应该的,是我做错在先。”
受害者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叮咚,叮咚。”茶几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任逸飞放下手里衣服走过去:“喂?”
“宋老师,剩下几集干音我都收到了,质量还是一如既往,剪辑老师说,您的发声和吐气又有了明显的进步。”
“那就好,我还以为会赶不上。”
那头编辑笑起来,似乎交了稿就变得特别温柔了:“怎么会呢?我相信你宋老师,接下来两天请好好休息吧。等下一本选好了我再来找您。”
“嗯。”
“啊,对了,您上一次说,想要搬家,去安全性更好的公寓,还有这个打算吗?我最近倒是找了一些房产中介。”
任逸飞一愣,他提起精神:“搬家?我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那边停顿了一下,大概在回忆:“一个星期前,您说家里可能有小偷。”
小偷?
任逸飞第一时间想到半夜潜入的‘鬼’:“啊,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当时还说了什么?这会儿有点想不起来。”
“好像,没别的了。”
关掉手机,任逸飞坐在自己的沙发上。
‘鬼’进来这里熟门熟路,绝不是第一次。
盲人的其他感官比常人要强,或许宋博之已经感觉到有些异样。那么,他会不会留下什么信息?
他开始翻找,无论是电脑文件还是房间里的东西,全部看了一遍。
最后一无所获。
“知道自己的房间可以被人进出,他不会将信息放在容易找到的地方。甚至,他会选择用盲人的方式去记录。”
他看向靠墙的床,这是一张木头床,松木的,可以被盲文专用笔扎出痕迹。
一试之下,他果然在靠内的床板上发现了很多不明显的戳痕。
任逸飞躺下来,手自然放松,手指就刚好碰到了那些戳痕。他闭着眼轻轻抚摸那些孔眼:
124,声母f,后面跟着236,韵母ang,fang。
1245,声母j/g,后面跟着146,韵母ian,后跟i的前面就是j,jian。
123,声母l,后面跟着24,韵母i,li。
1256,韵母iou,独立音节,you。
245,声母r,后面跟着356,韵母en,ren。
合起来是:房间里有人。
这是个性格有些软弱,又不愿麻烦别人的人。所以发现了这件事,也没有选择告诉强势的姐姐,只想自己解决。
宋博之在床板上刻下这些盲字的时候,他会想什么?
深夜里,一个看不见的存在就在床边盯着他。
他很害怕,恐惧又无措,只能控制着颤抖的手,在被子的掩护下一遍又一遍摸过床板上的孔洞。
用这种方式不断刺激自己,逼迫自己下决心搬离这个地方。
宋博之来了这里才半年,‘鬼’到底是谁?为什么有这么深的执念?
而‘鬼’之所以这样执着,是因为‘得不到’,还是宋博之是‘完美作品’?
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同样为‘完美作品’疯狂的人。
“阿飞,你怎么不听话呢?妈妈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能吃甜食。没人喜欢长胖的你。”
任逸飞的脸色渐渐发白,胃部痉挛,想要吐。
“妈妈……”任逸飞伏在沙发上,眼里流露出恐惧。
在那层阴影前,他依旧像是当年那个五六岁的孩子,无法逃脱被人掌控的命运。
血色在眼睛深处晕开,手腕的红绳自动解开一截,一个声音低笑着:“可怜虫。”
任逸飞‘醒’过来,一指按住:“滚。”
他已经长大,而她早已经死了,死得彻彻底底,渣子都不剩。
他抬起头,看向床边的窗户。
如果他的身上让她发狂的特质是‘演员的天赋’,那宋博之身上,让‘鬼’发狂的特质是什么?
用‘喜丧’副本去推‘邻里’副本,名字即是主题。
邻里二字,即便不是‘鬼’的执念,一定也和‘鬼’息息相关。
管理员日日强调他们公寓邻里和谐,然而和谐下却是种种矛盾,否则又怎么会有‘龙背山’、‘游侠儿’这等略负面的关键词?
‘鬼’既然厌恶这些,那么他执着的宋博之身上就应该有完全不一样的特质,这种特质吸引着他。
比如,表里如一的纯净。
比如,柔和没有攻击性的性格。
偏执狂……如何让偏执狂露出破绽?
忍着反胃的感觉,任逸飞用他母亲作为参考对象。如果是她,怎么做才能让她失去冷静?
他似乎知道怎么做了。
这一天的晚上,任逸飞撑着眼皮,一直等到十一点。
卡牌烫了一下,那是十一点的信息提示,而门口传来锁扣转动的细微声响。
门开了,又轻轻带上。
今天房间有些不一样,大概是主人大意了,一侧窗户没有拉好,窗帘被夜风吹开,冷色的月光穿过玻璃落进室内,落在床边,落在安睡的主人身上。
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睡衣,柔软的棉质布料裹着瓷白的皮肤。
光加强了眉眼的轮廓,又像是打了一层滤镜,床上的人漂亮得惊心动魄,和平日相比,似乎又多出一重清冷气质。
闯入这个世界的人,呼吸加重了几分。
他小心又急切地走过去,走到月光前,似乎畏缩了。黑暗是他的保护色,尤其是这种时候。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不安,他转了个身,月光在他身上流动,像是星河在天幕流动,隔着薄薄的被子在曲线上起伏。
闯入者情不自禁走近两步,破开了黑暗对他的保护,站到月色下。
光从颤抖的手指一路向上,一直到胸口。来人仍觉不够,缓慢又小心地半蹲下,让自己整个露在月色下,一只膝盖压在地上,贪婪地注视着近在眼前的,被月光和暗紫色阴影雕琢得越发精致的脸。
正要再近一步,阴影下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双沉睡的眼忽然打开。
“冷……”
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不舒服,他嘴里含糊地吐出这个字,又蜷缩起来,闭上眼。
闯入者身体僵硬许久,等着人再一次睡过去,才慢慢站起来。
他的眼里没有惧怕,反而闪烁着一种疯狂。
可惜没有真的醒来,否则就能顺势杀了他的小羊羔,用最好的毒药,可以完全放松身体肌肉。
他一直觉得死亡前狰狞的脸非常丑。
“你收到我送你的玫瑰了吗?喜欢吗?”嘶哑的声音很低很低,好像主人在拼命克制和忍耐,并且因此痛苦。
“你一定很喜欢,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如果你能看见。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就可以了,我会很小心,不弄破你身上任何一个部位。”
吃人的怪物就站在床前,一根细细的链子勒着他的脖子,绷紧了。
那根细链子命为‘规则’。
‘鬼’不能伤害npc的规则。
但是这一秒,任逸飞听到了细链子崩裂的声音,规则断了,它无法再束缚住这个可怕的魔鬼。
“再一天,再一天就可以了,”那个声音好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你身上的淤青,明天就该好了。”
任逸飞捏着鬼卡,人没有动,安静听着。
“摔下去一定很疼吧?对不起,我不是不来救你。只是为了确认,你是不是真的。”
他的情绪有一些激动:“幸好,你还是来了。真让人高兴,所以我最后再送你一件礼物吧。我知道,你一定也很讨厌那些人,他们太恶心了。”
燃烧着嗜血欲望的怪物离开了,他去进行新的猎杀游戏。
任逸飞睁开眼,方才只要出现一点判断错误,这条小命恐怕要留在这里。
最后一件礼物……这么说,‘他’已经决定下手了,就在明天。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偏执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为了演戏,他接触过不少关押的犯人。
那些杀人犯、变态、反社会们并不都是凶残的样子,他们多数看起来非常无害,有些甚至风度翩翩温柔亲和,是生活中大家愿意亲近的类型。
对这些家伙来说,杀人不是目的,而是方法。
任逸飞的长相和气质似乎很对他们的喜好。
在询问和学习的时候,这些人一直试图破坏他,或者同化他。他们喜欢破坏美好,越是珍稀越是不可再得,破坏起来越是快乐。
“如果你死在我的手里,那一定会是我一生最骄傲的作品。”
“哦。”
感谢这些人肆无忌惮散发的恶意,于是他知道了如何去表演这些社会残渣,更知道怎么样的人更吸引这些人。
这是一招险棋,但是效果很好。
‘鬼’迫不及待,他也一样,迫不及待。
想着暴露在月光下的那张脸,任逸飞感觉到体温回升,被子里有了热度。
他看到了那张脸,但同时也知道,自己激怒了‘鬼’。
十一点卡牌信息更新:【第三夜:长舌之妇】。
被盯上的是玩家里仅存的一个中年妇女吗?
过不久,第二条信息来了:【玩家死亡三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三。】
果然,那个玩家死了。
早上她被发现出现在楼梯上。
没错,是任逸飞门口那个楼梯,发现者依旧是早起去买菜的隔壁大娘。
尖叫声吵醒了任逸飞,他穿着睡衣走出来。
看到了软倒在走廊上打哆嗦的隔壁大娘,也看到了楼梯上扭曲的尸体。
人的关节通常有限制地弯曲,比如胳膊不会往外拐。但是眼前的尸体,她所有的关节都是扭曲的。胳膊、腿、脖子,都不正常扭曲着,整个人像个死掉的蜘蛛。
最诡异的是那张脸,画了一个很大的小丑一样的笑脸,眼睛弯弯,嘴唇血红血红。
任逸飞仿佛听到了‘鬼’的声音,带着得意和兴奋:
“喜欢吗?我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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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怒气值积攒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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