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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隆四年六月,在芜湖驻扎的江宁将军富察·傅清得到了两个消息。
    好消息真的好,御驾亲征的弘昼终于攻破了盛京。在盛京由老八立的皇帝弘晳逃出了盛京,不知所终。弘昼最大的敌人,八爷。却在弘昼攻破盛京之前就染病身亡。
    江宁将军傅清甚至觉得,正是因为老八的意外死去,才弘昼能够趁着盛京军心大乱之际攻入盛京。
    好消息之外的自然不是好消息。弘昼下令傅清再次进攻江宁,一雪去年的失败。
    傅清是真做好了‘与国同休’的心思,然而傅清的部下们貌似并不这么坚定。
    “将军。当年我大清入关,一路扫荡天下。既然皇上夺回了盛京,这入关的路已经洞开!”
    “是啊!将军,我等还需打造火器,训练兵卒。”
    傅清并没有生气。这帮人的想法很容易理解,当年多尔衮铁骑入关,扫荡华夏。乃是以南下入关的清军为主力,傅清这等人马,只是个偏师。
    现在傅清若是先进攻江宁,那就成了傅清承担进攻的重担。为朝廷吸引华夏军的压力。部下们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决不能这么干。
    众将议事也没达成一致,傅清回到后账,好几位幕僚忧心忡忡的劝道:“将军,我等万万不可再攻打江宁。不如我等派兵去安徽。”
    有人领头,其他的幕僚也纷纷表示赞同。“贼人盘踞江宁已经三年。此时江宁城已经全然从贼。我等再次攻打,只怕还是打不下来。”
    傅清不置可否,静静的听着。幕僚们的看法也非常一致,华夏军之前在江宁立足未稳,傅清十几万人马尚且损兵折将,徒劳而返。现在华夏军不仅更加稳固,甚至攻破了福建。再次攻打江宁,只怕战局更加不利。
    等幕僚们说完,傅清让他们下去。此时心情更加糟糕,傅清忍不住猛拍桌案,发泄着对局面的不满。
    不管是部下或是幕僚,都太令傅清失望了。此时若是不能趁着击破盛京,士气大振的时候发动猛攻,难道等着霍崇继续按部就班的扩张势力不成?
    回想霍崇这些年作乱,完全呈现出‘坐寇’的风格。流寇可怕之处在于四处流窜,引发天下动荡。然而流寇们虽然凶恶奸猾,却只能到处走,始终没办法占据一地。
    只要流寇们占据一地,立刻就会失去锐气,同时引发内部的动荡。到时候朝廷派遣人马进行围剿,能确保流寇们无法做大。
    坐寇们看着四平八稳,不温不火。然而坐寇真的是得尺有尺,得寸有寸。江宁城这么大,没有十万人,根本守不住。可当下霍崇盘踞三年,江宁城就成了官军不敢轻易进攻的所在。更不用说近十年来,霍崇得到的土地,还从未丢被官兵夺走过哪怕一个县。
    今日丢三城,明日丢五城。再这么下去,天下只会被霍崇给蚕食殆尽。
    确定了这些,傅清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再与霍崇一战。然而决心下了之后,傅清就觉得有些心虚。真的能打得过华夏军么?
    六月十五日,雷虎得到了消息,清军得到了两湖的粮食之后,准备再次进攻江宁。
    看完报告,雷虎意兴阑珊的不予置评,只是命令司令部做好战争准备。工作交代给别人,雷虎骑上马,前往江边散心。
    司令部里面的人都不敢吭声,等雷虎离开之后,众人才偷偷的说着最近不少高级别的家伙们心情好像都不是特别好。
    甚至有人不知靠着哪里来的勇气,说出了‘还真是红颜祸水’的话。
    不过这话一出口,其他人立刻别开脸,甚至直接离开办公室。看得出,背后说钱清与霍崇婚事的话,让大多数人都十分的畏惧。
    雷虎心情无比低落。穿过江宁城的时候,对周围的一切完全视而不见。就这么空空荡荡的走到了江边,才因为一阵江风吹来,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滚滚江水。
    钱清的心事并不是什么秘密。雷虎虽然不喜欢打听人隐私,却也不至于不知道。然而雷虎一直有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期待。毕竟自己的竞争对手并非是其他将令,而是霍崇。霍崇之前并没有要回应钱清心意的样子。
    那么雷虎在其他对钱清有意的将令中间……至少雷虎相信自己有优势,还是很大优势。
    现在一切都完了。雷虎不禁对霍崇都有些怨怼之心。
    吹了阵江风,雷虎突然生出个冲动。或许此时自己回到徐州,再与钱清谈谈,此事还有峰回路转的余地。
    这念头越来越强烈,雷虎只想现在就动身。
    又过了片刻,雷虎回想起这些年中所见的钱清。每次钱清看向霍崇的目光,面对霍崇时候的态度,那里面的深情毋庸置疑的发自内心。钱清是真心爱慕霍崇,并非是被霍崇胁迫。雷虎是多么希望钱清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自己啊!
    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雷虎悲痛之余,又怕人看到。只能跳下马,顺势抹了把眼泪。可眼泪不争气的滚滚而出,雷虎只能把警卫员们抛在后面,自己向江边走。任由江风吹面,吹干脸上的眼泪。
    警卫员们对视几眼,都没有上前。只是在适当的距离护卫着雷虎,却不去打搅这位司令发泄着自己的伤痛。
    远在徐州的钱清也已经得到了清军的消息,她对于弘昼竟然能击破盛京颇有疑问,就询问霍崇:“先生,西安朝廷竟然这么能打么?”
    “他们若是入关,应该让在京城的那些人很高兴。兄弟们总是想立功啊!”
    听霍崇如此说,钱清不禁莞尔。只要在霍崇身边,就不会感觉什么特别的压力。这是钱清最喜欢的安全感。
    心情轻松,钱清就问起‘潜越蓟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崇没想到钱清竟然也对这件事有了兴趣,忍不住苦笑,“清儿,我所图的又不是袁崇焕,而是东林党。”
    钱清点点头,“我知道。只是以前不明白大明怎么就这么突然间土崩瓦解,还觉得清军很厉害。现在打了这么多年清军,觉得清军不过尔尔。此时虽然相信先生所说,东林党从国家角度来看就不是好人,然而不成想这帮人竟然如此废物!崇祯死时说,大明的朝臣都是亡国之臣,此言竟然是真的!”
    霍崇觉得国家弄到这个地步,崇祯当然要负责任。只是历朝历代之中,在正史中记载的亡国之君,只有商纣王与崇祯是自杀殉国。与满清覆灭时候的丑态相比,崇祯还真的是刚烈英武。所以批评崇祯的话就说不出口。
    正不知道该怎么讲,就听钱清稍稍压低了些声音,“先生,我对此事在意,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他们断然不能让袁崇焕这样的家伙的给坑骗了。这才想听陛下说说。”
    霍崇心中一震,扭头看向钱清。
    军中的发型有规定。男子统统是军中短发,就是三毫米圆寸。从最高统帅霍崇,到普通士兵,全部一样。
    女性则是齐颈短发。钱清是端庄的鹅蛋脸,留着这样的短发,看着还是小姑娘一样。然而听着钱清的话,却是一种充满了母性的感觉。而且钱清的目光沉稳坚定,虽然成亲不多久,感觉就颇为不同。
    一时感动,霍崇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把这件明末著名的事件再给钱清讲了讲。
    按照为袁崇焕辩解的那帮人所说,‘十三日,侵晨,报奴全军过石门驿,公令马步兵尽出城外列营。营甫定,有奴骑二百余,分四队扎我军之东南,相持两时,并不件贼大兵。公令我发炮,贼闻炮即四队排为一字,忽退去。竟日无一骑复至,使我欲战而无可战。’
    即便是华夏军因为路径依赖的关系导致近战并不令霍崇满意,也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局面。华夏军仰仗着火器优势,向来是只要能与敌人进行大规模野战,就哪里遇敌,哪里破敌。断不可能出现‘欲战而无可战’的局面。
    钱清曾经率军与鄂尔泰岳钟琪不交战,那也是因为钱清不想打成击溃战,想追求更大战果。而且当时在济宁,击溃敌人并不是主要目的。
    霍崇叹道:“清儿,我之所以要整顿部队,就是不想让部队把某种看似万全的战术当成金科玉律。若是如此,咱们华夏军早晚也会弄出战无可战的混账事情!”
    蓟门天险,不是现代人说的。这是古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既然称为天险,必然是非常难通过过的。一个人可以说谎,一群人也说谎?事关家国大事,举国上下一起说谎?但就是被潜越了,仔细看看当时守蓟门的上级主官是谁,他和袁有什么矛盾。潜越蓟门之前,为什么兵被调走了?明知蓟门失守,为什么大军拖拖拉拉。
    好一句战无可战,面前根本没屁人,鬼跟你战?再者,蓟门失守,王已经死了,赵率教也死了,京城危在旦夕,居然在摆了一天阵,然后战无可战。
    大军回援,连斥候都不派?连多少人跟自己对峙都不知道。
    很明显,再蠢的主官,也知道派斥候去查探一下敌情吧。可以肯定,以辽东兵马征战多年,肯定知道这一条的。辽东兵马整天吹天下无敌,难道连个斥候都派不出去?肯定也不是。
    钱清打了这么多年仗,听霍崇简单分析了这么些,也已经明白了霍崇的担忧。她慢慢的点头,感叹道:“先生说的是。若是咱们的部队只会在平原放排枪,的确是迟早会如此!”
    “所以关键不在于是不是打了败仗,而在于是不是能根据局面努力争取胜利。更重要的是,这胜利到底是将领的胜利,还是人民的胜利。若是将领的胜利,他们当然就不会把士兵的生命放在眼里。他们打了胜仗,升官发财去了。死的那些人只是他们的垫脚石。若是如此,人民的牺牲又算是什么?!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好铁不捻钉,好汉不当兵。这话真的是胡话么?当然不是!谁的命不是命,凭什么给别人送死!”
    霍崇说完,心情更是不高兴。想了想,就让人叫来礼部宣传口的负责人,询问最新宣传的《东林党》《龙门客栈》以及相关的几部戏剧准备的如何。
    就见宣传口的家伙抓耳挠腮,一脸的为难,霍崇心中大大的不快。就逼问这家伙,到底准备了多少。
    礼部毕竟是礼部。见到霍崇这反应,宣传口的不辩解,不推脱,满脸羞愧的答道:“陛下,这些总是没有商议出要点。所以总感觉不对头。请陛下指点。”
    霍崇并不在意这样的反应,若是这些人能够写出在21世纪工业党眼中脉络清晰,有层次有深度,甚至是深入浅出的剧本来,霍崇倒是会意外。既然这家伙说了实话,霍崇就命道:“把人叫来,我亲自和他们谈!”
    剧本拿来粗略浏览,霍崇就气乐了。这完全是说书先生的范儿啊,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所有人都特么一球样。
    当然了,也不能说礼部的人并不努力。他们的确试图着写出点啥来。然而完全没搞明白敌我矛盾是什么。既然事情搞不明白,那就只能归结于好人坏人,忠臣奸臣。
    霍崇这边命人立起了好几块大黑板,把需要准备的文具准备好,就先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都赶来。霍崇先问道:“都吃饭了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只有两人说道:“没吃。”
    “把饭吃了。饿着肚子,干活不专心!”霍崇和以前一样的走起了流程。
    等众人都没饿着肚子的,霍崇这才把潜越蓟门的著名案例拿出来给大家讲。
    “若是说袁崇焕是后金的奸细,这个的确过了。毕竟么,大家看现在满清覆灭就在眼前,他们当中的大学士可有人投降的?一个都没有!因为他们在满清那边拿到的利益比咱们多。那些人才不肯抛下那丰厚的家业,跑来咱们这次从头做起。所以不要把袁崇焕塑造成一个心思深沉的坏人。我们要说人民能懂的话,那就得从基本的人心做起。咱们再看这个案例!”
    祖大寿可是袁督师的亲密战友啊!祖大寿原本是想给袁崇焕辩解,却在不经意间,揭发袁崇焕让皇太极“潜渡入蓟”,使得真相大白:臣在锦州哨三百里外,踪迹皆知,讵意忌臣知觉,避臣邀截,乃从老河北岸,离边六日之程,潜度入蓟。督师袁崇焕檄调,当选精兵统领西援。十一月初三日,进山海关。随同督师星驰,途接塘报,遵化、三屯等处俱陷。则思蓟州乃京师门户,堵守为急。初十日,统兵入蓟,三日之内,连战皆捷。又虑其逼近京师,间道飞抵左安门外扎营。二十日、二十七日,沙锅、左安等门,两战皆捷。城上万目共见,何敢言功?露宿城壕者半月,何敢言苦?
    说白了,祖大寿的辩解逻辑就是,袁督师知道皇太极在老河,可皇太极太狡猾,袁督师“不小心”就让皇太极“潜渡入蓟”了,但最后袁督师还是赶来京师,并连战连捷,所以袁督师冤枉啊!显然,祖大寿觉得袁督师让皇太极“潜渡入蓟”不是什么大罪过,嘴巴一溜,就把真相说出来了。因此袁崇焕被皇太极潜越蓟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要知道袁崇焕可是“合四镇兵十五万三千有奇,马八万一千有奇”,这全国精锐在手,结果硬是被皇太极“潜渡入蓟”,连牵制作用都没有,搁你是崇祯,你也要给气炸了。
    听霍崇讲完这些,这帮礼部宣传口的要么沉思,要么不知所措。霍崇就问道:“潜越蓟门,这是个发生的事情。我们要讲的不是这件事本身如何,如果只讲这个,就是小孩子为了圆谎,就只能继续编造。同志们不要觉得袁崇焕等人是啥不得了的人,真的那么不得了,他们就把事情搞定了,而不会说这么多屁话!这件事只有一个要点,就是关宁军不肯为国效力,为什么关宁军不肯为国效力?理由只有一个,也是任谁都能明白的道理。关宁军的地位在于关宁军有人马,如果关宁军死战,拼光了,这些关宁军的将令们以后拿什么保障他们的荣华富贵!就从谁都能明白的利益入手!”
    有人问道:“陛下,那就是关宁军们不好么?”
    霍崇叹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把关宁军内部分析一下么!”
    经过一上午的分析,黑板上写了不少内容,哪些纸片上写了各种人物以及组织关系的特点,贴在各个要点上。
    然后霍崇指着关宁军几个重要人物的点,“咱们觉得关宁军是坏人,然而关宁军将令看来,他们都是大大的好人。为什么是好人,起码他们没有投奔后金。朝廷有命,他们也去了!这就是他们以为自己是好人的根本!”
    下面一阵苦笑,大家除了哭笑,也没啥能表达此时心情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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