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受到空气的阻挡,按照空气动力学总结出的那些规律,在碰到刺客前就四散开,并没有能伤到刺客。然而飞散的纸张遮掩了刺客的实现,使得他一时找不到袭击的对象,也就是刘统勋中堂。
就在这么一刻的迟疑中,已经反应过来的侍卫抽出单刀,从刺客背后一刀刺入。在这名刺客发出惨叫的不到一秒,其他两名刺客同样在遭受到沉重伤害中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侍卫们片刻就干翻了三名刺客。然而就在此时,位于西安满城内的行宫中,刘统勋也听到了从城墙上传来的动静。那是很难形容的动静,然而放过兵的刘统勋却听明白了,那是数以万计的人类在发动进攻时的动静。没办法分辨出其中任何一个人制造出的响动,千千万万的响动却汇聚成了难以形容的声响。凡是这样的动静下,无一例外的都会爆发出惨烈的战斗。
等刘统勋在侍卫们保护下冲到满城城墙上,就见满城外已经是遍地火头,那些脑袋上带着特别帽子的乱民正在疯狂袭击着西安城内的汉人街区。
在满城城门外,乱民们已经堆起了大量木柴,点起了大火。浓烟遮蔽了满城的相当一部分视线,烈焰与炙热则阻挡了清军从满城内冲出去与乱民交战。
刘统勋心中一阵后怕,若是自己在内的留守大臣遭遇刺杀。以满清的这个反应,根本没有办法一时半会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乱民在西安城内烧杀。
怒火如同堵住城门的火堆般燃烧起来,刘统勋忍不住大声怒喝:“怎么会这样!”
没人回答。城头上的那些清军将令只是让清军赶紧布放,防止乱民冲进满城。
这布置气的刘统勋大喝道:“还不赶紧出城去杀了乱民。等他们将城内的良民杀尽,留下一座西安城又有什么用!”
既然刘统勋是中堂,将令们表示听命,随即跑下城去。可刘统勋等了好一阵,除了见到西安城内越来越乱之外,满城内的清军竟然完全没有出动。
此时就见许多汉人跌跌撞撞的沿着西安城笔直的大街向满城城门处奔来,背后是一群挥舞着兵器在后面跟着砍杀的乱民。
刘统勋正想着让清军出去接应,就听城头一阵枪炮声。子弹呼啸而去,打倒了许多逃命的汉人,顺道打倒了些乱民。
乱民们立刻躲到了街边,而汉人们遭到这样的攻击,也都愣在原地惊呼惨叫,却不敢再靠近满城。
就在此时,躲在街边慢慢靠近的乱民拎着武器突然近距离冲入汉人之中大开杀戒。汉人们不得不再次向满城这边逃亡。清军又是枪炮齐鸣,把这一堆人给杀的尸横遍地。
眼见乱民都逃走了,可汉人也在清军与乱民的夹击中全部到底。被打死的倒也罢了,那些受伤的汉人在血泊中挣扎呼喊,惨叫声让刘统勋寒毛直竖。
转过身,刘统勋奔到旁边指挥排枪的清军将令前大声喝道:“你还不出城去交战!”
这名将令见刘统勋如此愤怒,对着身边的人马喊道:“你们几个保护大人,其他兄弟跟我下城。”
片刻间,这彪人马下城去了,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几个低眉顺眼的清军在城头护卫着刘统勋。
刘统勋手按垛口往下看,就见西安城内起了火头的地方越来越多,却不见清军有人出动。急的刘统勋连忙下城去催逼。
不成想原本随处可见的清军虽然还在,却是来回走动。其中的将令却一个都不见。
刘统勋拦住住几队清军,然而清军里面职务最高的也不过是把总。虽然对刘统勋的正二品官府以及珊瑚珠的顶戴以及双花翎十分尊重,却把出兵的决定权都抛给了根本不见踪影的将令身上。
被如此软磨硬泡,刘统勋只想拔出剑来杀几个清军立威。不过刘统勋毕竟是文官出身,虽然放过兵,真的提剑杀人也不是他能办到的。更何况刘统勋此时赤手空拳,根本没有兵器。
就在这样心焦之时,刘统勋突然想起了兵部。抛下这些牛皮糖般的清军,直奔兵部而去。到了门口,就见门口戒备森严,大量清军堵在门口。见到刘统勋过来,率军的清军游击插手行礼,“刘中堂,尚书大人正在商议军务。还请刘中堂先回去,等军务商议完,属下就进去禀报。”
既然连把总都不敢杀,刘统勋更是没有胆量杀旗人出身的游击。看着密密麻麻的清军堵在门口,刘统勋这才明白了自己这汉人中堂也就是皇帝弘昼在的时候才看着地位尊崇,当城内没有皇帝的权威可以让刘统勋借用的时候,刘统勋只是个汉人官员而已。
气恼绝望的刘统勋只能回到了他的官署。此时刘统勋还不死心,每隔一段时间就派遣人去兵部那边,看看兵部的会议何时结束。每次手下回来的禀报都一样,兵部还在继续开会。
直到深夜,兵部尚书岚桂才到了刘统勋官署之外求见。如果是平日里,刘统勋早就睡了。此时刘统勋就硬撑着,靠在椅子上睡。同时要部下们随时叫醒他。
等兵部尚书岚桂到了刘统勋面前,见到刘统勋竟然穿着整齐的时候,神色间露出些讶异来。
刘统勋当然知道官场上的破事。岚桂此时来求见,就是想刘统勋已经睡下。只要刘统勋的部下说‘中堂大人已经睡了’,岚桂就可以立刻走人。等天亮之后,岚桂有的是办法来应对刘统勋的召唤。
既然好不容易逮住了岚桂,刘统勋也不商议,立刻下令,“岚桂尚书,我命你立刻派兵出去剿灭乱民。”
岚桂陪着笑答道:“呵呵,中堂大人,今天天这么晚,出去之后会遭到伏击。平白折损人手。等天亮,天亮之后,一定派兵出去。”
“果真?”刘统勋喝道。
岚桂虽然遭到了呵斥,却一副不和刘统勋计较的神色,“这等事后怎能诓骗中堂。明天天大亮之后,定然出兵。不过中堂也不要太急,城内的兄弟们也是个人。若是不小心些,陷入乱民围攻,再让满城被破,咱们可都没办法向皇上交代啊!”
刘统勋不成想自己这中堂反过来被兵部尚书给威胁了。这气不打一处来。可兵部尚书岚桂是用皇帝的名义,是用满城的安危来威胁刘统勋,刘统勋只能生气。也不能真的把岚桂如何。
等岚桂走了,刘统勋气的坐在椅子上坚决不去床上睡觉。他就要在这里等着看清军何时出动。然而岁月不饶人,便是21世纪营养好锻炼多的社畜,在996下也精疲力竭。而刘统勋所在的清朝,可预期寿命也就是50岁。快35岁的刘统勋不知不觉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直到发觉到手臂酸麻的刘统勋醒来,就见天光大亮。好不容易坐直,刘统勋只感觉手臂脸颊仿佛木头,又有种麻木无力。好不容易缓过来劲,才突然想起清军出兵的事情。
等刘统勋赶到城门附近,都已经快上午11点了。却见清军已经排好队列,竟然是真的要出场的架势。刘统勋心中倒是有些讶异了。
等城门一开,清军列队而出。刘统勋上了城头,却见兵部尚书岚桂竟然也在城头。见到刘统勋,岚桂笑着迎上来,“刘中堂,我看你休息的可不怎么好。”
“这等时候哪里还能好好睡!”刘统勋不快的答道。
岚桂摇摇头,“刘中堂,你是金贵人。当然觉得什么事都是大事。你看这些当兵的,都明白不知道哪天就要死。他们每天都想,反倒疲沓了。要是觉得他们吃得好睡得香,那是因为他们懒得去想生死。”
“你这是何意?”刘统勋被这段很有道理的话弄糊涂了。
岚桂叹道:“中堂,我说这些是想让中堂明白。大家其实都有难处。”
刘统勋怒道:“城内的汉人都要被杀光了。这就不是难处了么?”
岚桂无奈的摇摇头,“中堂,那些汉人人数本就不比乱民少,他们若是都起来打。就算是不压着乱民打,起码也不会吃亏。会被打成这样,还是他们自己不中用。”
“不中用?”刘统勋又有些怒了。可他这次却不敢说啥了。满清知道自己八旗人少,只能分而治之。既然要分而治之,自然要让人多的少受偏袒,人少的给点好处。汉人人多,就被满清更加重视。
乱民人少,若是有了冲突,往往就更会闹。这样,西北官员就以乱民们不读书,没规矩为理由,相对轻判。甚至是轻轻放过。
这么一代代积累下来,乱民们自然是越来越凶悍。说起来这也是朝廷造成。
此时把责任推到汉人不中用上,也亏得岚桂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然而刘统勋若是抨击,那就不是抨击岚桂,而是对朝廷的制度和满人那点小心思进行抨击。便是自认为忠臣的刘统勋也不敢这么讲。
岚桂见刘统勋的气焰总算是被打下去了,就叹道:“这次已经知道了敌我,乱民定然不得好死。还望刘中堂能与我们一条心,好好守住西安。把这乱民给剿灭了。”
刘统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这岚桂所说的话,明显是要刘统勋老实,不要再用中堂的身份对满人指手画脚的意思。
清军出了满城作战,当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战果。刘统勋本就不懂打仗,也没敢说什么。只要清军开始镇压就好。
就这么连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头里,满城内突然点起所有人马。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许多看着就是准备投入战斗的汉人也出现在兵部。刘统勋也被请来,见到这些人,刘统勋瞅他们的身形气色,应该是些有地位的。
岚桂起身大声说道:“此次乱民作乱,杀了许多人。罪不容赦。此次定要将其斩草除根。朝廷绝不会放过乱民,此次所灭的乱民,其家里财物,朝廷与诸位四六开。朝廷拿六,诸位拿四。诸位兄弟,刘中堂也在此。当可做个见证。”
刘统勋不成想自己又被岚桂给算计了。然而事情至此,就见那些前来的人等都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尤其是那些汉人,他们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让刘统勋感觉自己好像被火烧般。
既然被逼到这里,刘统勋开口说道:“诸位,乱党当杀。不过……”
说到这里,刘统勋就发现自己不自觉的就开始转移起来。竟然是想说并非乱党的就不要杀。感受到自己的想法,刘统勋有些吃惊。
之前刘统勋觉得自己对于乱民可是从来不容情的,与霍崇作战的时候,抄袭各种顺治时代的狠辣手段。便是要将山东杀光都无所谓的感觉。怎么当乱民不是汉人的时候,刘统勋突然就有了慈悲之心。又不要伤及无辜了呢!
正心中讶异,却见众人依旧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刘统勋把心一横,说道:“尚书所说的没错,本中堂向大伙说。乱民的家产,定然给诸位分四成,决不食言!”
说完之后,刘统勋就见众人纷纷点头,看来他们所在意的就是这个。
刘统勋看了岚桂一眼,只觉得这家伙其实比刘统勋之前想的要厉害些。至少岚桂是真的在办事,而是也抓到了参与剿匪的本地汉人的心思。虽然请了刘统勋来,也没有难为刘统勋,给了刘统勋充分的空间来卖好。
难道……之前是错怪了岚桂不成。
不管刘统勋怎么想,这边的剿匪人马轰隆隆的开出了满城。之前三天里,城内燃烧的火头一度没了。然而这些人马开出去没多久,又有火头燃起。喊杀声从远处传来,证明了激战已经开始。
这次刘统勋在城头待了几乎一天一夜。就听战斗的声音竟然没有停止过。从白天开始,竟然整晚都没有停歇。等刘统勋熬不住,回去睡了。醒来时候都快晚上。
到了城头,发现战斗竟然还没有结束。
然而这番激战持续到第三天早上,有人前来禀报,城外来了数万人,都是从各地云集来的乱民。刘统勋大惊,他此时才发现竟然没想到还有这等事。
却见兵部尚书岚桂双目圆整,喜道:“果然来了,我还以为他们不来呢!”
说完,岚桂转头对刘统勋笑道:“刘中堂不用担心。城内早已经准备好人马,本官出城迎敌,请刘中堂在城内等消息。”
没多久,数百骑兵书与几千始终待在满城内的清军在岚桂带领下出城去了。满城内陷入了安静之中。刘统勋感受到了这般安静,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的不安升起。
在城内有许多清军的时候,刘统勋觉得这帮人留在城里是不尊号令。等清军开出去作战,刘统勋终于害怕起来。偌大满城内人马已经不多了,若是再出意外的话……
经过前后五天的血战,西安的作乱的乱民终于被彻底镇压。城外前来的乱民援军被岚桂彻底击败。数千官军撵着数万溃散的乱民追杀,斩首过万,俘虏近两万。尤其是骑兵一路追杀,几乎人人马鞍旁都挂了好几颗各路乱民首领的脑袋。
至于城内乱民更是几乎全歼。得知竟然还有乱民没被杀光,刘统勋都有些讶异。
在岚桂陪同下,刘统勋前往那些乱民所在。就见西安城内处处都能见到火烧的痕迹。至于尸体与尸体碎块更是随处可见。最初刘统勋还有些受到惊吓,之后也见怪不怪。
这西安城的布局还是唐代模式,主要是‘坊’。唐长安城,是在隋大兴城的基础上扩建修缮而成,有宫城、皇城和外郭城三个部分,其中宫城为君,为皇帝所在,皇城为中央衙门所在,外郭城则是臣民的居住生活区,实行“里坊制”,街坊以道路划分,采取类似闾里的形式,也叫做‘坊’。街道笔直,街道圈出的方块区域内则是用围墙围起。有点21世纪居民小区的味道。
到了乱民居住的几个坊,就见乱民黑压压在外面跪了满街。旁边如狼似虎的清军手持兵器在旁边,仿佛要随时动手。乱民们各个跪着,双手放在地面,身体匍匐,连头也不敢抬。竟然是一副老老实实听天由命的架势。让刘统勋竟然有了点好感。
若是汉人的话,便是老实跪下,也无法摆出这样的姿势。乱民就完全不一样呢。
直到刘统勋到了他们前面,让为首的出来说话。这才站起几个花白胡子和白胡子的。
到了刘统勋面前,几人又给跪下了,“大人,大人。这次闹事,俺们坊都自己封了。不让自己的人出去,也让外面的人进来。俺们没杀人,也没害人。也没藏人。求大人饶命啊!”
听首领几句话就把事情说的如此清楚,刘统勋讶异间竟然有了些赞许,就问道:“真的?”
话说出去,刘统勋却发现自己是真的想就此放过。顶多是小小惩戒一下。然而刘统勋又发现,若是在山东有这样求饶的,只怕他就不会放过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刘统勋不禁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