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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酒店, 庄理回自己房间, 熟稔地从冰柜里取出酒饮倒兑入杯,没完没了地喝了起来。
    结婚告吹,在周围的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他们说:“但我不明白,你们一直那么好,都走到结婚的地步了,前一天你去试了婚纱,然后就去了别人哪里?”
    庄理没回家那晚去了一位艺术家的工作室,曾经画向日葵的尤如是。
    经过几场重要展览,尤被纽约一间大型画廊相中,来到美国发展。庄理因为工作关系和他不可避免有过几次见面,但没有进一步联络。那天庄理看见尤的ig动态,鬼使神差地飞去了纽约找他。
    ig动态关于那幅向日葵,正在上海一间美术馆大型展览中展出,展览中还有叶辞和其他收藏家的现当代艺术品。关于不具名收藏家叶辞的部分,标签大多写着与爱人的共同收藏。
    庄理在尤的工作室喝了许多酒,尤那段时间正在创作一系列女性肖像画,捕捉到灵感,画下了庄理赤-裸的侧身背影。
    在此之前,庄理不知道原来傅檀越这样保守。傅檀越认为庄理和艺术家发生了关系,不过庄理没有作多解释。
    忽然之间,她意识到结婚之后自己或许是会离婚的,或者出轨。岂不是更伤害他?不如停在这里。
    她发现自己很难进入婚姻,甚至说一段固定的情感关系。
    在一起两年,同居近一年,他们发生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争吵。
    傅檀越丢掉体面,细数他为她做过的每一件事,她被包容的每一个坏习惯,最后斥责她眼高于顶,对曾经轻而易举的生活念念不忘。
    没有比你更坏的女人了。他说。
    再后来庄理听说傅檀越和朋友喝酒,倾吐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以傅檀越的人品,庄理相信他喝醉了也不会把情-妇这种事拿出来供人消遣。但他们散得太难堪,她不确定了。
    傅檀越也没有说情-妇之类的词语,说的是他觉得他方方面面可能没办法满足庄理,蛮挫败的。
    因为庄理在睡梦中叫过别人的名字,很显然是春梦。
    具体是什么?庄理问。
    对方支支吾吾说:f word.
    哦,庄理想起来了,是操-我,阿辞。
    清点过钱款,庄理从那套公寓里搬了出来。原来即使是即将进入婚姻的关系,要离散也是很容易的。
    庄理一直避免做国内有关的项目,此番却来香港了。
    所在的艺术机构是新兴的,她凭借过去的人脉资源很快升了上来,负责一个组。在这边,项目组和合作方的人敬称lowy姐或小庄总,其实也才二十六七。
    但庄理真的感觉好久了。比起拥有过的时间,过去好久了。
    *
    庄理宿醉了,起床后饮了两杯咖啡,来到工作场合又是飒爽的年轻女领导。
    这日,本埠合作方组织休闲游玩项目,邀请林先生和庄理一行人坐游艇出海。最后游艇在澳门的码头停靠,来到赌场。
    庄理忽然想起一件遗忘在记忆角落的事情。
    以前和傅檀越去过拉斯维加斯旅行,玩俄罗斯转盘输得一塌糊涂,傅檀越为此数落了她少说有三天。
    一个人的优点同时也可能是缺点,不能够爱上一个人的缺点,恐怕不是完全的爱。
    如今看来可笑,庄理不明白自己当时在坚持什么,同时又泛起了应称之为伪善的愧疚之情。
    他还好吗?一个人留在公寓里,忙起来是否会忘记吃饭;他是否会邀请女孩回家,他最好会,否则太不公平了。
    庄理出神地同林先生几人走进赌场的餐厅。赌场从来不乏顶级酒店与餐厅,据说这间餐厅获得过米其林二星。
    庄理这些年摘过不少星星——至少在吃这件事上他们有共同的取向和默契,已经不再迷信星星。所以对旁人这番话没什么反应,只是符合地笑了下。
    下一瞬,庄理不经意抬眸,神色一顿。
    一行人从横向的走道经过,往赌场另外的区域走去。其中一个男人走在中间,正在低头听女孩说话,女孩穿碎花裹身抹胸短裙,凹凸有致,让一张年轻脸庞更显动人。
    “lowy?”林先生顺视线看过去,那一行人已经走出去了,“认识的人?”
    “认错了。”庄理笑,抬手触碰林先生的背与手肘,“我们进去吧。”
    男人永远不抗拒漂亮女人的肢体接触。
    饭席间人们聊起近期的大宗交易,艺术市场和金融市场千丝万缕,但起伏不一定一致,大环境经济冷淡时艺术市场方兴未艾亦是常态。
    不过,近两年低迷,最近依然不见回升之势。
    他们说风声鹤唳,来自内陆的神秘买家消失,记录刷新一时期成了难事。
    拍卖商对新纪录就像球迷对世界杯冠军一样执着。
    庄理的工作和一二级市场皆有来往,摘一点重要人物口中的边角料来说就足够丰富这顿饭局的谈资。
    在不兴灌酒的饭桌上,她是有着谈话天赋的。
    吃过饭天色已晚,赌场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氛,这里的夜才刚刚开始。
    一行人分开来,庄理和林先生一起领了筹码,走向一桌德州-扑克。
    连麻将都是入门级水平,棋牌对庄理来说是有些陌生的领域。但林先生说教她玩。
    她有点喜欢在不重要的细节上仰望对方的感觉,前提是这个男人在这一件事做得非常好。她觉得这属于一种性吸引力,
    有人说过女人天生具有性吸引力,而男人往往需要具备某种条件。庄理不知道这话对不对,总之对她来说是奏效的。
    庄理今晚穿了一件乳白色连体衣,像修身的泳衣,蓬松的长发挽了一个髻,露出背部大片光洁的肌肤。宽松的破洞牛仔裤是登岸前穿上的,中和了过于性感的感觉,别有气质。用北京话来说就叫大蜜。
    叶辞听友人吵吵嚷嚷说他们中有人为了看那大蜜凑到牌桌上去了,没太在意。
    “有多好看?”碎花女孩眨了眨长睫毛,神态娇憨。
    费清晖支使女孩们去看看,谁蜜,反遭女孩们呛声,他乐了,说什么也要去看一遭。
    没两分钟走回来同叶辞耳语。
    周围人只见叶辞垂眸,手中把玩的打火机落在了赌桌的暗红绒布上。
    他知道她在香港,还知道她身边有个人。阿英说她没结婚,谁知道呢?
    他们来澳门玩儿,本就定好了来,谁说是来见她的?
    他有太多机会可以见她了。她那点儿消息甚至说隐私,只要他想没有不知晓的。可他没动用这些手段——她就是这样子不辞而别的。
    她庄理以为自己是谁?
    他觉着自己很克制了,不是什么感情,还能有什么感情?是经久的愤怒。换任何一个他都不会这么愤怒。
    他一点不想知道他们的事情。
    他们怎么生活,要结婚了还是分手了,他不想知道。尽管他们在旧金山生活一年半载的宽敞明亮公寓实际房主姓李,是叶辞的胞弟。
    “不玩了。”
    叶辞赢了一点筹码,起身对费清晖说。
    “诶?”碎花女孩诧异,起身时抹胸半掩的雪色颤了一下,同桌的赌客不由深瞥了一眼。
    “你和他们玩儿。”叶辞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你要回房间吗?我陪你。”
    叶辞没应声,任由女孩跟着,一路穿过人潮挤挤的赌桌,步履如飞,差点撞到端着托盘走动的侍应生。
    走到电梯门口,叶辞按下按钮。
    字节跳动,时间慢得让人难捱。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女孩跟在叶辞身侧迈步走进去,蓦地,却见叶辞转身,疾步往回走去
    “老叶。”女孩慌张地追上去。
    他们说叶辞难伺候,阴晴不定,心思深沉难揣摩。也说他怪,喜欢女人身上有一点小伤痕。她深以为然,而她肩胛骨确实有道疤痕,从背后能看见。
    大多时候叶辞很体贴、温柔,但相一段时间不难发现他的偏执面。好比此刻。
    那场德州-扑克的赌桌周围站了好些看客,大概赌局精彩,或者所说的大蜜真有那么漂亮。
    女孩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人群爆发骚动。
    叶辞拨开看客,一把捞起座上的女人。
    “谁他妈让你来的?”
    感觉是如此强烈,手臂禁锢于他手掌,庄理感觉自己在颤抖。
    “干什么呢?”林先生起身撑开叶辞,将庄理护在身后。
    叶辞好似看不见别的,紧盯住庄理,“谁他妈,让你来的?”
    水晶灯盏悬吊,赌桌绿绒布底下是覆了阴影的暗红地毯,墙布上繁复的花纹在蔓生。
    唇翕张,庄理听见自己的轻轻的声音。
    “叶辞。”
    叶辞忽然安静下来了,深邃的眼眸如夜色下的寒潭。
    “叶辞,好久不见。”
    第六十四章 (二更)
    庄理在工作场合听到过一句话, 说她像男人。后来从傅檀越呶呶不休的控诉中得到确切答案,说她像叶辞。
    吝啬、冷漠,手段干脆而狠辣。
    仅仅是一两年的时间, 庄理从叶辞身上习得这么多恶习。不,不是恶习,是对抗这个世界的方法。
    他的视野、思维方式乃至他的艺术品位,她身上烙下了他的痕迹。她不想承认他是她的老师,但她实在是太好的学生, 举一反三创造自己的方法, 在分不太清金钱与价值的圈子中游刃有余。
    庄理没法遗忘,可是这么久了, 要走下去啊。于是故地重游以厘清心绪、更新记忆,可从未想过会重逢。
    他们从没有一天做过真正的恋人, 以前喜欢他是她一个人的事,后来她念念不忘也与他无关, 他没理由出现。
    庄理在瞬间找回自己, 挪步从林先生身后站出来。
    “lowy, 这是……?”林先生来回打量叶辞,觉着确是在杂志上见过这张脸, 和庄理所说的名字对上了。
    什么狗屁认识,这他妈是——
    女朋友还是前女友, 怎么称呼?他们的关系原来竟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词能够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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