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停顿:“你……”
他说:“我看到你在输入中。”
唐沅侧身躺着,闻言微顿。
他对着她的对话框看了多久,这么正好?
好几秒,她开口:“你……没睡?”
“一个半小时前刚下飞机。”他说,“我在你酒店大厅里。”
她霎时默然,略微意外。
那边停了停。
江现低缓的语气,带着些微的小心翼翼:“我可以,上来么?”
……
唐沅到达这里的时候,告诉了江现入住的酒店和房间号。
但打开房门真正面对他,还是有点滞顿。
江现风尘仆仆,黑色的外套浸了几分冷冽,头发微微地凌乱,仍还是端方,整个人裹挟着夜,又似乎因等待而稍稍沉寂下来。
彼此相对,有片刻无言。
唐沅往后退了两步,让他进来,门在他身后关上,将外面的走廊隔绝。
“你不是在开会吗?”她默了默,轻声问。
“后续的事情交给助理了。”他说,“提前结束过来。”
没想到他会突然半夜来这。
是因为她的那通电话。
唐沅心里明白。
晚上在凉亭说了太多,这时候面对他,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坐夜班飞机过来的?”
江现嗯了声,语调微缓:“你挂了电话以后,我就买了票。”
唐沅抿抿唇,垂眸一会,起身:“我给你倒水。”
她走到柜子前,拿起壁身微热的茶壶。
窗外还没完全亮,暗暗沉沉。
海浪声透过玻璃窗,一潮一潮,隐约传来。
她穿着酒店睡袍,壶口倾注的水在杯中溅起小水珠。
身后忽地响起脚步声。
靠近的步伐很慢很轻,唐沅倒水的动作一停,他在身后缓缓抱住她。
热源贴近她的背,彻底覆合。
隔着睡袍,他刚从外进来没多久,怀抱却依然滚烫。
茶壶在她手中,几秒后,慢慢着落回桌面,磕碰一声,清脆又响亮。
唐沅没再动,只是站着。
感觉到拥着她的手臂在收拢,微凉的皮肤贴住了她的耳畔。
江现在背后将她抱得很紧。
没有说话,没有言语。
房间静得仿佛被夜盖住。
天色即将破晓。
她在他怀里,被紧紧地圈着。她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在这静止的空气中,一点一点清晰弥漫开。像是一股跨越了时间壁垒追赶而来的,无声,低沉的歉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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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so late [vip]
被唐沅前面那一觉睡得略微凌乱的床铺上, 两个人侧着躺下,面朝彼此相拥。
江现的视线在她眼皮上缓慢扫过:“眼睛肿了?”
睡了大半晚上,她自己早就没什么感觉, 他仍然看得出,唐沅只能低低嗯了声。
他抬指在她眼尾抚过,动作极慢,轻得如羽毛般。
江现缓了缓,要说的话是时候该说, 他温声开口:“那个拓麻歌子, 是你出国之前买的。”
唐沅抬眸看向他。
手臂被她枕着,江现不再隐瞒, 一五一十,细细说给她听。
高三那次竞赛结束, 他回来后,就得知她对外宣称已经不喜欢他了。
在那帮朋友面前听闻, 一开始只是怔愣, 后来回到家, 心里无法形容的那股闷滞感越来越重。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陌生, 压抑不住地难受。
茫然又有点浑噩,足足思考了两天。
他下定决心, 找人收了一个全新的游戏机。
是刚上市没多久的,她曾经说过想要的拓麻歌子特制款。
和这个礼物一起,他写了张卡片,约她一起过年底的元旦。
那几天唐沅没去学校, 他从转手的卖家那拿到了游戏机, 正打算找她的时候, 突然接到他舅舅的电话。
舅舅要把芙花镇的房子卖掉。
外公去世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当时差点和舅舅吵起来——也算是吵了一架,争执到最后,他不得不低头请求,拜托舅舅不要卖掉那栋房子。
舅舅说话很难听,句句不留情:“你妈结婚后,我们一家从来没沾过她的光。她嫁进江家做阔太太,有帮扶过我一丁半点吗?她撒手走了,我这两年养着两个老人,我自己还有老婆孩子,在国外这些开销有多大,你以为我很轻松?你外公现在是去世了,可我还得照顾你外婆,她身体不好,隔三差五花那些钱,不卖了老房子,我去哪里解决这些压力?!”
江现被一通臭骂质问,哽着喉,祈求:“你不能把房子卖掉,外公外婆还有我妈,那是他们最后留下的……”
舅舅话都没让他说完就反问:“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以为现在的情况都是谁造成的,啊?你妈妈去世,我不得不把老人带到国外照顾,都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
他曾经以为,舅舅和他也是亲人,虽然那么多年一直不算太亲近,但至少都流着相似的血液。
但就在那天傍晚。
在他以为,他犯下的错误已经过去,在他因外公外婆的包容试图走出来的一两年后,那个本该是亲人的人,在电话里,又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回了旧日的深渊。
“你妈妈会死,都是你的错,变成现在这种局面,全是因为你!在你质问我之前,先想想你配吗,江现?”
那一通对话结束,他在房间里待了好久。
血液像是倒流冲上来,久违的刺痛感由里到外,让他久久无法动作。
半天才怔然回过神。
下了楼,遇见江盈在拐角打电话,她跟朋友们聊天,说起唐沅要出国的事。
还没走远的他僵硬着停住。
一直到江盈打完转过身来,他盯着她问:“唐沅要出国了?”
江盈被问得一愣,点了点头。
没有和他说太多,唐沅已经放话不喜欢他,她便很知道避嫌,自觉地不向他过多倾吐自己朋友的事情,随后就走开。
他不记得自己待了多久,去餐厅倒水,差点弄湿衣袖。再回到房里,在桌前坐下待着,一待天就慢慢黑了。
窗外彻底暗下来,桌上的手机亮起,屏幕光取代了本该照明的灯,漆黑中散发着幽微、刺眼的光。
——舅舅发来短信。
确凿地最后知会他,房子会卖掉,让他不要再过问。
从天黑一直坐到月光高悬,地上的一切都被照得银白。
那一天入睡前,那个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拓麻歌子,连同亲手写下的卡片,被他放进了纸箱。和其它文具杂物堆叠,静静地,在墙角掩埋。
……
江现全部都告诉了她。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空气里漫开一股沉默。
唐沅喉咙哽了哽,眉头微微蹙起,又在形容不出的怅然情绪中自己展平。
“我不想出国。”她说,“是我妈,她听说了丁巧的那件事,觉得我在学校里胡作非为,给她丢人了,非要我出国读书。还把我小舅也骂了一顿。”
“我想过要和我妈说的。”
不是没有想过解释,她为了保护丁巧在所有人面前守口如瓶,但她有过那么瞬间,想跟她妈说清楚。
她唯一试图开口的一次,她妈却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当时就觉得心凉。
甚至后来,连她认真考出了好成绩,依然不管用。
她妈拿定主意,还是坚持要她出国去。
“那次月考后合照我也没有赶上,到了楼梯口,楼上早就拍完了。”唐沅说,“就好像我怎么努力都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