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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前日哥哥提醒了她。
    一国的繁荣可以是源于主明臣直,又或是源于元元之民 ,但万万不可能源于用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来换。
    更何况,徐夙说过,晋国早已是一副空壳,多少城池接连被攻下,多少晋国百姓名不聊生,都城的那副景象不过是晋王自欺欺人造出来的繁荣。
    赵国却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被破的小国了。
    所有赵国将士都憋着一股气,只要出兵,便能一举灭了晋国。
    觥筹交错间,赵王笑着,不留痕迹地试探那个使臣所给条件的下限。
    元琼用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菜。
    这种事,父皇会不知道吗?只是他太想留住仁德君主的名号了,他怕赵国再一次在自己手里陷入灭国危机,所以才会宁肯拿自己去换,也不愿意和晋国撕破脸。
    越接近这场宴席的尾声,越是让人心神不宁,连喘气都觉得不顺畅。
    终于,那使臣站了起来。
    “父皇,元琼去送一送。”元琼放下筷子,也站了起来。
    方才晋国给出的条件太好了,赵王显然心情很好。
    他见元琼配合,一脸欣慰地挥了挥手。
    元琼低眉行礼,暗中握紧了匕首。
    她屏住呼吸。
    绕开桌子了。
    走到殿门处了。
    一个小内侍迎上,说要为使臣带路。
    他侧过身,背对着她了——
    就是现在!
    元琼抽出匕首,往那使臣的身上扎去。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还在低头答话的小内侍惊叫一声,连连后退时被自己绊了一跤,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匕首锋利,划过那使臣的手心。
    生生地被抓住了。
    元琼瞪大了眼睛,一个分神,匕首就被夺走了。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使臣用另一只手大力地握住,细嫩的皮肤立刻泛了红。
    只见他伸出舌尖,一点点舔过那只手上流的血,露出了一个餍足的笑容。
    “赵国的公主好魄力啊,当初我看见太子殿下变成那副模样,就对公主很是好奇呢。”
    元琼看向那个举止像个疯子一样的人:“你放开我!你是沈斯阙的人?”
    “公主多虑了,臣只是晋王的谋臣,顺便来好探一探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今日一见,确实不一般啊,”他忽然放荡地凑近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过公主别费力了,公主杀不了臣的,臣也一定会让那傀儡皇子把公主娶回晋国,期待与公主在晋国再见,到时臣一定让公主醉生梦死。”
    污言秽语入耳,元琼一掌掴去。
    那使臣受下那一掌,舔了舔嘴角,哈哈大笑。
    然后在元琼惊异的目光中,他把元琼甩给了匆忙赶来的子奇。
    甩着袖子,嚣张地扬长而去。
    -
    等到元琼再次从平成殿走出来的时候,一场大雨如白浪翻涌而至,浇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做了所有的尝试。
    却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疯子。
    他受下她的刀,受下她的巴掌,让父皇狠狠训斥了她一顿。
    父皇说,晋国都不计较这些,赵国怎么能翻脸。
    元琼捡起方才掉在角落里的匕首。
    她抹去上面的灰尘。
    既然这是个疯子,她只能比他更疯了。
    子奇把元琼“请”出平成殿后,见雨下得如此之大,急忙让她等一等,自己去拿把伞来。
    可是他才心神不宁地走开没两步,就听得身后喊声,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请父皇收回成命!”
    元琼不知何时已走至殿前,隐没于雨幕之中。
    子奇眉心一跳,匆匆忙忙跑过去,手不知该往上还是往下,身上也一起淋了个透湿。
    “公主啊……您、您这是何必呢,陛下已经答应了晋国的使者,怎么可能您在外面喊一声便收回成命呢?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元琼凉凉地瞥了子奇一眼,笑了笑:“你说得对。”
    子奇以为她是想通了,伸出两只手要请她回殿门外,一边又招呼了一个小内侍:“快,快去给公主取把伞来啊!”
    可话音刚落,只见元琼推开了他,竟在雨地里——跪了下来。
    雨水在她的膝边溅起水花,染脏了她浅色的衣裙。
    雨珠子从她的眼睫上滚落。
    元琼眨了眨眼睛,视线渐渐清晰。
    她在地上磕下一头,自此连袖口好看的飞鸟纹都没能幸免,浸得透湿。
    子奇和那些小内侍们不是没见过这个场面,这么多年来,求于陛下的人还少吗?
    但是谁会想过这个小公主有朝一日也会跪于此。
    可他们更没有想过——小公主没有求人。
    紧跟而至的话,让所有人都心惊。
    元琼抬起了碰于手背上的额头,眼神中没有丝毫妥协。
    “晋国早已空巢一具,今日赵国不动手,也会有别国率兵而下。可如今陛下却要放弃晋国这一唾手可得的猎物,拿自己的亲女儿去换一个全然没有必要的和平,不可谓是糊涂至极!”
    宫外的人顿时脸色煞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下一刻,是平成殿里稀里哗啦摔碎了东西的声音,刺耳异常,一波又一波。
    子奇望着元琼格外冷漠的脸,无边浪涛在他心中翻涌。
    一针见血。
    出自公主的嘴里。
    也不知这次赵王会如何大发雷霆,又或者会改变主意吗?
    大概是不会的,改变主意和认错有什么区别。
    他跟在这位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可没见他心甘情愿地向谁认过错。
    子奇跺了跺脚,水花四溅,可他却无暇顾及,带着满身的雨水又窜进了平成殿。
    ……
    夜幕降临,平成殿外静得让人害怕。
    只剩下元琼决绝地“请陛下明鉴。”
    俪姬前来之时,只见元琼直挺挺地跪在雨中,不知跪了多久,谁都没能将她扶起来。
    她知道元琼的脾气,叹了口气,带着侍女直接进了平成殿。
    可是没过多久,俪姬就出来了,显然没有说动赵王。
    不仅如此,她的脸上还有显而易见地震惊。
    俪姬踩着地上的雨水,走到了元琼的面前,心疼地拨开了她被雨水打湿后黏在额上的发丝。
    元琼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俪姬看着元琼的眼神很复杂:“元琼,你告诉母后,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嫁去晋国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沈斯阙?是你害他变成那样的,所以你害怕他报复你?”
    元琼讶然。
    多么颠倒黑白的话语啊!
    她不知道父皇是怎么说的,只是如实答道:“母后,我不怕他。我有了喜欢的人罢了,所以元琼不会嫁给任何人。”
    “你!”俪姬气急,“元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一直很善良,你从来做不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听着最后那句指责,元琼心里一颤:“母后,沈斯阙把我从高台上推下去了,那次如果不是徐夙,我可能已经回不来赵国了。元琼没有伤害谁,沈斯阙也是咎由自取。”
    俪姬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惊得踉跄了一步,被身边的侍女扶住。
    元琼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母后,这么一看,元琼嫁给徐夙是不是挺好的?”
    俪姬没有回答她,命人为元琼打伞。
    元琼倔强地推开伞:“母后。”
    她就想要一个答案,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逼来的。
    俪姬看着她在大雨中甚至睁不开眼,叹了口气。
    “元琼,你知道徐夙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这些年来他杀了多少人吗?你说晋国太子作恶多端,可是徐夙手上的鲜血比他少吗?”
    元琼目光闪烁,忽然明白了母后不能接受徐夙的原因。
    不只是年龄。
    就像她那时候一样,最开始她对徐夙的感情——是恐惧。
    可后来她慢慢不怕徐夙了,却忘了他在旁人眼里还是那个从不知心慈手软的绝情之人。
    雨越来越大,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疼得很,疼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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