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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告诉村民我们要离开,问他们愿不愿意成为宋氏的佃农。宋佩瑜缓慢转着手腕上的木珠手串,与金宝强调,别逼他们。
    金宝响亮的应声,保证道,七爷放心,我现在就去找村民,成或不成下午就有定数。
    目送锦衣华服的小公子走远,金宝抬起头,眉目间平添了几分傲慢和漠然。
    如此偏远的地方,就算收成再多也运不出去,哪值得宋氏在此留个庄子。不过是七爷重感情,家主想让七爷舒心,才愿意做这个大善人。
    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朝不保夕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平民哪里比得上有世家庇护的佃农。
    若是梨花村的村民们不识抬举,就是他们的命不好,递到眼前的机会都抓不住,也不值得七爷再惦记。
    宋佩瑜刚出了门,就在距离新房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三皇子和穆清。
    昨天的事都发生的过于突然,宋佩瑜也没心情仔细去看两人的容貌,此时却瞧的明明白白,表兄弟二人竟然有八分相像,都是男生女貌。
    相比之下,穆清五官虽然艳丽,但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子的体面和气度,看到穆清的人往往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气质,继而花心思猜测他的身份,反而忽略了他的相貌。
    宋佩瑜昨晚已经从宋瑾瑜口中知晓,穆清比他年长五岁,三皇子比他年长一岁。
    三皇子五官看上去比穆清稚嫩些,身高却丝毫没有逊色,五官也比年长几岁的穆清更美得咄咄逼人,甚至能让人完全忽略他身上不弱于穆清的气势,只注意到他的容貌。
    多亏了是永和帝的儿子,若是投生到个平常人家,恐怕
    宋佩瑜打量三皇子和穆清的时候,穆清也在打量宋佩瑜。
    他与云阳伯、宋景明颇为熟悉,虽然偶尔才能听到他们提起弟弟和小叔,但提起宋佩瑜的时候,他们眼中的骄傲与想念却做不了假。
    穆清早就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宋家父子如此惦记着。
    昨日他虽然有恭维宋佩瑜让云阳伯开心意思,却没说违心话。
    即便满是脏污的布衣和满是红肿的眼睛,也没有掩盖这位宋氏公子身上的风华。
    今日宋佩瑜换了符合身份的华衣配饰,身上的浮光锦在走动间变换着各种浓艳的色彩,却丝毫没有的喧宾夺主,腰间唯一的作为装饰的羊脂玉佩正如主人一般,在浮光锦的衬托下反而更为温润通透。
    宋氏玉璧果真名不虚传,云阳伯如此,宋景明如此,在梨花村蹉跎了三年的宋佩瑜亦没丢了宋氏风骨。
    宋佩瑜和穆清目光一触即离,都没有掩饰对彼此的欣赏,唯有三皇子仿佛是个局外人般,站在原地昏昏入睡。
    宋佩瑜主动给三皇子行礼问好,又和穆清打招呼,问二人昨夜休息的可好。
    三皇子似乎才发现宋佩瑜这个大活人的来到,睁开线条意外凌厉的眼睛匆匆的打量过宋佩瑜,就像是完成任务似的又半眯起眼睛犯困,敷衍的应声,嗯,好。
    宋佩瑜严重怀疑三皇子根本就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穆清对此见怪不怪,熟练的给宋佩瑜递话头,劳烦佩哥儿将自己住的地方让出来给我们,那褥子不知道什么什么材料做的,虽然只有薄薄一层,却如此松软暖和,等回咸阳,佩哥儿可要舍我一床被褥。
    宋佩瑜还等着求穆清照顾梨花村,这点小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大方的将褥子的秘密分享给了穆清和三皇子,是厚布裹着洗净剪碎的鸡毛,然后用针线密密实实的行上,防止鸡毛会窜动。如此便有了低配版的羽绒褥子。
    穆清眼中闪过感叹,见宋佩瑜如此好说话,就与宋佩瑜多聊了会。
    他名义上是陪着三皇子出来散心解闷,实际上三皇子根本就不需要他,一路上基本都是他在说,三皇子偶尔嗯一声就算是回应。
    若不是穆清早就习惯了三皇子的脾气,知道三皇子对谁都这样不是针对他,自身修养又好,早就翻脸了。
    早些时候,穆清也试着和宋景珏聊聊,奈何宋景珏自认脑子不好就少说话,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向来是个冷面郎君,又有意藏着自己与众不同的跳脱,斟酌再三才肯回穆清两三个字。
    两人话不投机,没说两句话就相顾无言只能面面相觑,竟然没比穆清和三皇子的单方面尬聊好到哪去。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穆清久违的有些话多。言语间却只围绕着村子里与众不同的趣味和景色,半句让人不舒服的话都没有。可见即便是话多,也是有所克制。
    宋佩瑜领着穆清和三皇子在村子里转了转,特意去看了宋家的田地和果园。
    贵人出行,护卫一早就将村民们都约束在家中,显得村子格外的空旷。
    穆清亲自上树摘了果子和山枣,用护卫带着的水洗过,递给三皇子和宋佩瑜吃。
    回家的路上,穆清轻轻跺了下脚,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惊奇,我才发现梨花村的路竟然如此与众不同,这么多人经过都没留下脚印,好像我昨日驭马走过,也没留下痕迹。
    宋佩瑜可不信穆清是现在才发现这点。
    眼角余光瞥见一路上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三皇子,宋佩瑜马上有了决断,笑着解释,我在村子里空闲的厉害,只能拿些矿石打发时间,久而久之就捣鼓出了这些用各种矿粉和水混合,凝固后异常坚硬的水泥。
    没等穆清再说话,宋佩瑜突然转身朝三皇子道,殿下对水泥可感兴趣,回头我将方子写出来给您送去。
    三皇子不仅是永和帝如今的长子,也是独子,方子送给三皇子就等于送给永和帝,虽然他哥在永和帝面前正炙手可热,但也不耽误他继续努力为宋家刷更高的好感。
    况且水泥方子给了永和帝,远比在他手中的作用更大。
    穆清嘴角浮现笑意,看向三皇子的目光却满是警告。
    三皇子对穆清视若不见,薄唇轻启,不用了,太麻烦。
    穆清狠狠闭了闭眼睛,强撑出笑意转而看向面无表情的宋佩瑜,殿下说不用麻烦你过后再送方子,直接告诉他就行。他自小过目不忘,必然能记住。
    宋佩瑜神色莫名,过了半晌才开口,大理石矿磨成粉末加热后再加铁矿粉和黏土,具体比例我会派奴仆告知殿下。
    明日就要启程,恕在下事忙不能继续相陪。宋佩瑜一板一眼的行礼告退,连说话的机会都没再给穆清就大步走远了。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况且是自小被宋瑾瑜集宋氏繁华捧在手心养大的宋佩瑜。
    三皇子这副肉眼可见不领情的态度,让宋佩瑜从初见开始积攒的火气,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就算是皇子,也不能如此目下无尘,倒显得他热脸贴冷屁股似的巴结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光头皇子,传出去宋氏的脸都要让他丢光了。
    穆清捂着发疼的头,从牙缝里憋出的话满是无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这换谁能不生气?
    重奕把玩着相比外面颜色格外红的山檎沉默不语,被穆清拽了好几下袖子,才不耐的开口,嗯
    穆清:
    第14章
    宋佩瑜不愿意再与三皇子多费口舌,也不会因此留下不敬皇子的话柄。
    得知宋瑾瑜安排他与宋景珏、穆清、三皇子同乘马车前往阳县,宋佩瑜虽然心里觉得腻歪,却也没在脸上表现出异常。
    天还蒙蒙亮,宋家的新旧两个宅子就都空了下来,宋瑾瑜带着宋氏私兵在前开路,后面第一辆异常宽大舒适的就是三皇子的车架,后面陆续跟着宋氏女眷的车架,最后是宋佩瑜的五哥带着私兵断后。
    宋瑾瑜带来的私兵都跟他在战场拼杀了多年,即便人数不多,持刀跨在高头大马上什么都不做,就有了以一当十的气势。
    宋家人离开的阵仗,和他们当年赶着瘦骨嶙峋的弱马和破破烂烂的马车,只能徒步走进村子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已经是宋氏佃农的村民们熙熙攘攘的跟在宋氏的车队后面,不敢多说半句话。
    有些格外感性如已经提了管事的小秀,边跟在车队后面边无声抹着眼泪,还要被老娘死命的掐着大腿的嫩肉,杀鸡般的瞪眼警告不许她哭。
    眼看着马上就要上官路,宋佩瑜对着打开的窗户招了招手。
    须臾后,金宝的面容就出现在窗外。
    虽然是回归自己本有的生活,但宋佩瑜也被熟悉的景象和人逐渐被落下的场面勾起了几分离情,让他们就送到这里吧。
    金宝无声应是,驭马前往车队后方,将马上就要离开梨花村范围的村民们拦在原地,他自己却没马上去追车队。
    他要将这些村民送回梨花村,回头才好和七爷交代。
    宋佩瑜最后看了眼停在原地乌泱泱矮下去的人群,便离开了马车窗口的位置,坐在里侧盯着固定在桌子上的茶盘发呆。
    反倒是之前半点离别愁绪都没有,也不关心他们走后梨花村会怎么样的宋景珏,接替了宋佩瑜的位置,痴痴的望着越来越远的地方不愿挪动。
    穆清也忍不住将头探出窗户,回望越来越模糊的梨花村,直到上了官路马车速度越来越快,彻底见不到梨花村半分影子后,才清了清嗓子,主动找话题,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想到在幽州和梁州的交界之处,居然还有如此山清水秀犹如世外桃源的地方,若不是陛下还在阳县等我们,我真想在梨花村多待些日子。
    宋佩瑜扯了扯嘴角,那可真是可惜。
    好在今天宋景珏意外的捧场,主动说起了自己多年去探索青山的趣事,才没让穆清再次陷入没话找话的尴尬。
    宋佩瑜对穆清没什么意见,毕竟永和帝如今最倚重的两个世家,一个是永和帝独子的母族南祁穆氏,一个就是在永和帝最艰难时坚定站在永和帝这边的宋氏。
    就算为了将来宋景明和穆清同朝为官不尴尬,宋佩瑜也不会因为不喜三皇子,就不给穆清好脸色。
    他是真的难受。
    将近四年没坐过马车,宋佩瑜险些忘了他在马车上九死一生的德行。
    要不是因为三皇子和穆清也在,他早就遵循身体本能直接躺倒了。若是真能难受的昏过去,那就是他天大的福气。
    就在宋佩瑜意识越来越昏沉,就算将浑身力气都用在手指上,都开始抓不住身下的凳子时,脸上突然吹来阵刺痛的急风,紧接着是穆清几乎破音的怒吼,重奕!
    宋佩瑜猛得睁开半闭的眼睛,身体不听话的朝前飞扑过去,紧接着被他身边的宋景珏眼疾手快的拦腰拽了回来。
    等宋佩瑜稳住身形,再次睁开眼睛,马车里哪还有三皇子和穆清,只剩下他和他身边的宋景珏。
    宋佩瑜瞬间就将身体不适忘在了脑后,连开口询问的时间都腾不出来,推开宋景珏扑到窗户边,一把掀开帘子。
    老家主犯过的错误,绝不能在他大哥身上再犯一次。
    然而马车外面的景象却没像宋佩瑜想象中的那样血腥混乱,已经坐在马上的穆清头上顶着细碎的草屑,正满脸铁青,见到窗帘后宋佩瑜惨白的脸和慌乱的眼神后,脸色更是如同打翻了的染料般精彩,满是青筋的手拍在马背上,驭马贴近窗口声若蚊蝇的道,殿下突然觉得马车坐烦了,想要骑马,仗着武艺精湛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都是我不好,大惊小怪吓到你了。
    宋佩瑜面无表情的顺着穆清的手指转头看向车队前方,穿着黑色锦袍的那个,正是刚才还坐在马车里的人。
    重奕似有所感,突然回头,锋利的目光直直望了过来。
    呕~
    宋佩瑜早上吃的一碗清粥,一半贡献给穆清的爱驹,一半贡献给了穆清浅绿色的外裳。
    因为某些经历,即便直到车队到达阳县,这辆为三皇子准备的马车都被他一人独享。
    宋佩瑜也没法对骑了三天马的三皇子生出半分感激,并深深的觉得他们两个可能天生八字犯冲。
    宋佩瑜本以为到了阳县就能见到大嫂和宋景明,却遗憾得知永和帝巡视也不是所有人都带着,大嫂和宋景明已经随肃王与熙华长公主的车架先去了咸阳。
    上次到阳县还是三年前,永和帝的军队正和燕军在不远的地方打仗,连带着阳县也人心惶惶,几乎十室九空,如今再次踏入阳县,这里已然是脱胎换骨的模样。
    因着永和帝还没有起驾前往下一站的意思,宋瑾瑜难得有空,特意带宋佩瑜出门转转。
    从前在燕京洛阳的时候,宋瑾瑜得了空就喜欢带宋景明和宋佩瑜出来转转,偶尔也会带上宋景珏,不拘是卖吃穿用度的铺子还是人来人往的茶楼,甚至是旁人找不到的隐秘赌馆,宋瑾瑜也肯带他们去。
    宋瑾瑜作为家主完全不讲道理,可以带他们去赌馆,也会给他们零钱允许他们下场玩玩。
    若是最后结算的时候,输了哪怕一文钱,宋瑾瑜就会没收他们院子里的小金库,没有个半年时间绝对不还给他们,期间还会知会女眷不许给他们零花钱。
    久而久之,宋佩瑜和宋景明皆眼力大涨,就没有能瞒过他们眼睛的出千手法。宋景珏却越来越暴躁,对赌字敬而远之,就算是学堂里玩得好的伙伴与他说,都要吃些冷脸。
    阳县就算再怎么脱胎换骨也没法和燕京洛阳相比,胜在街边还有些地方特色极明显的小东西,多少能让宋佩瑜看个稀奇。
    哪怕阳县是个比梨花村还破败的地方,只要是宋瑾瑜陪着他去,宋佩瑜都甘之如饴。
    宋瑾瑜牵着宋佩瑜从东街开始挨家铺子的逛,还真让宋佩瑜看中了些模样新奇的小玩意,让伙计打包送到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用来哄芳姐儿和玥姐儿开心,也让宋老夫人和柳姨娘看个新鲜。
    在东街逛够了,二人找了个客人最多的酒楼用饭,味道虽然不如宋氏的厨子,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从酒楼出来走了段距离,宋佩瑜才发现宋瑾瑜选的方向不太对。
    路过的建筑越来越矮小破败,遇到的那些穿着带补丁的衣裳,低着头愁苦着脸的人,和这座城市中心那些虽然生活也质朴但眼中却有期盼的百姓截然不同。
    恍惚间,宋佩瑜甚至觉得他是回到了三年前的梨花村。
    然而梨花村只是个被所有人忽视遗忘的小村子,阳县却是幽州边境最大的县城之一。
    宋佩瑜眼中的笑意逐渐收敛,沉默的随着宋瑾瑜走出南城门。
    踏出南城门的那一刻,宋佩瑜的内心极为震撼,哪怕已经看到了阳县南城百姓和西城百姓截然不同的生活,但宋佩瑜想不到,就在南城门外,居然还有这么多目光麻木,席天慕地甚至衣不蔽体的流民。
    宋佩瑜舔了下干涩的嘴唇,他感觉到有不少流民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然后又平波无澜的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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