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归见他神情专注地想着,如玉的面容上有种冷清的温柔,心里叫嚣着,相父关心朕!
相父,现在腿好疼,你帮我揉揉。
温无玦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揉了不是更疼?
没听说过伤口还需要揉的。
他现在还躺在萧归身下,被他压得喘不过气,用力拍了他的背,下去,我不呼吸了。
萧归忙往旁边一挪,手还搭在他腰上。
相父怎么这么弱?那以后
萧归差没咬断自己的舌头,生生截住了后半句话。
温无玦不明所以,脸色未变,支起了身子,皇上既然没事,臣回去了。皇上早休息,明日上朝议事。
萧归却捉住了他的衣袖,不让他走,促狭地笑。
相父忘了,朕出征前说什么了?
出征前他说,回来后要与温无玦同床共枕。
温无玦脸色一变,劈手扯回了衣袖。
真是白日做梦。
萧归嘻嘻一笑,相父,此时是子夜啊。
温无玦:
他挣扎了一下,从床榻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冠,拂袖而去。
萧归也不着急,瞧着他的背影,脸上笑意不减。
宣武门口,两侧禁军拦住了温无玦的小轿。
丞相,近日许统领实行宵禁,过了子夜,便不许任何人出入禁中。
温无玦:
青油小轿不得不在门口停下,温无玦只得从轿子里躬身出来。
烦劳通报许统领,就说是我找他。
两个禁军侍卫有些犹豫,丞相,许统领吩咐过,即便是皇上,也不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你一个丞相,更不可。
温无玦当场无语。
深觉他今日是犯了冲煞,自己把自己送入狼口。
其实许统领的做法并无可厚非,出了郭璇之的事情后,彼时萧归和他都在北境,京城中难免有人蠢蠢欲动,实行宵禁,可以防止宫里内外勾连,还可以节省巡逻兵力,用于布置城防。
无奈之下,温无玦只好让人去找了李凌,让他给自己安排宫殿歇息一晚。
但李凌本就是萧归的狗腿子,怎么可听他的?
李凌没来,来的是萧归,一行人从宫中甬道而来,灯火逶迤。
参见皇上。
萧归闲闲地冲温无玦笑,拖着伤腿,一拐一拐地走到他身边,拢住他瘦削的肩头。
相父,这可不是朕不让你走,是许统领不让你走啊。
温无玦面色淡淡,索性转身往回走。
他倒要看看,这个腿瘸的狗皇帝还把他怎么着。
李凌瞧着皇上把人带进了寝宫,不由得纳闷儿。
自古以来,帝王枕榻,岂容他人酣睡?
更别提还是个男人了。
他心里别扭,指挥几个小太监把偏殿收拾出来了,便去禀报,皇上,夜深了,丞相大人今晚不如在东偏殿歇下?
隔着寝宫的朱红描金檀木门,萧归的声音恼恨极了。
多事!下去!
不长眼的东西!萧归觉得,李凌在这件事上简直蠢极了。
温无玦淡定地瞧着他恼羞成怒,轻轻一笑,这就是只纸糊的狼狗,一戳开就原形毕露。
他侧身上榻,合衣而睡,还拉上了厚厚的锦被。
相父,你穿这么厚睡觉?
温无玦:嗯。
萧归:不热吗?
温无玦:不会。
萧归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上榻,隔着厚厚的衣物搂住他的腰,没一会就把自己热出了一身汗。
热得他都没有心思想别的了,只恨恨地盯着温无玦的背后,恨不得把他这身衣裳都扒了。
翌日,温无玦先醒来。
他一个人睡习惯了,差没被腰间的爪子吓到。
脑袋短路了片刻,等到渐渐清明时,才确定昨晚没发生什么。
他缓缓舒了口气。
李凌照例来伺候皇上起身,却不意外地看到了温无玦。他目光复杂地在二人之间逡巡,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
他脸色不豫让人端了洗漱的用物进来,眼角余光不时刮过床榻。
但见那上面的锦□□干净净,没有污损的痕迹,这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了点,明天的章节补上。
第47章 杖责
相父, 早呀。
萧归将没受伤的脚搁在大理石地上,靠在床头向温无玦招手,示意他过来扶自己一把。
温无玦正兀自整理衣裳, 李凌很有眼色地抢先一步,搀扶住萧归。
诶哟,皇上, 您这脚咋还没好呀。
萧归无语地瞧着跟前的老头, 嫌弃地拍了一下, 朕叫你了吗?
李凌心里门儿清,有意隔开他和温无玦的接触, 面上却跟人精似的半点不动声色。
伺候皇上, 是奴婢的本分。
萧归:
不长眼的东西。
温无玦将雪白的汗巾泡进温水里,简单地抹了把脸,顿时神清气爽,发觉昨晚倒睡得挺踏实的。
萧归一边让李凌伺候着, 一边拿眼睛瞟温无玦。
云消雪霁, 澄澈的天光散入殿中,映得他的面容如缎滑绡白。
从萧归的角度侧看过去,只见他层层深色衣襟上的喉结微微突起,下颚形态流畅而内敛,有种克制的风流意态。
萧归瞧得发怔。
他不是没有见过长得好看的男子, 可总觉得略带脂粉气,失了男子气概。
再看他相父, 好看的皮囊之下,有根有骨,软中带硬,气度沉静而内敛, 行走间风骨俨然,不容轻慢。
李凌顺着萧归的视线看去,心里一咯噔,这么个美人放在一个初开情窦的少年面前,不动心才怪。
他不动声色地帮萧归系上朝服腰带,顺带遮住了他的视线。
可惜萧归的个子比他高出许多,微抬起下巴,照样看得一清二楚。
温无玦先整理好了,向萧归道,臣先回府一趟,折子都还在家中搁着。
朕跟相父一起去。萧归忙道。
李凌:皇上,你还未用早膳。
萧归瞪了他一眼,绕开他,凑到温无玦跟前,大尾巴狼似的说道:朕跟相父同去,今日上朝议什么,相父也好先跟朕说说。
温无玦怪异地看着他,略一思索,倒也没反对,出人意料地道:好。
萧归大喜,撇下温无玦的小轿不用,让人备了宫中御辇,轻车熟路地从宣武门出去。
路上,温无玦把几项要紧之事,一一跟萧归说了大致。
从前萧归都是不理国事的,基本上是温无玦做主。他就像是摆在大殿上头的吉祥物一样,等众人议完了,他再用那玉玺在折子上象征性地盖个官方许可的戳印,加个v。
看起来他似乎没什么权力,因为大多数时候,哪怕他不愿意给众人认证个v,也不影响下面的人做事,顶多就是自媒体和官方媒体的区别罢了。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在众人都无异议的情况下。
温无玦的决策大多时候代表了众多朝臣的意见,考虑了多方利益的博弈,从而做出的令大部分人都满意的决定。
而如果温无玦的决策与众人的利益相违背,尤其是损害到世家的利益之时,决策就很难向下施行。
这个时候,双方的博弈就需要一个官方认证,有认证的那一方自然可以获取更多的便利。
所以,萧归的权力是薛定谔式的,如果他能懂得权力的制衡与利用,他可以立于众人之上,操纵不用阵营的朝臣相互攻讦,而他坐收渔翁之利。如果他不懂得怎么运用权术,就只会沦为一个傀儡,反被操控。
温无玦自认为,萧归目前还算是听他的话的,只要他稍微点拨他,他不觉得他会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
玄翊大殿外,朝臣们分列成长长的两行,个个身着深色朝服,手持笏板。
不多时,便遥遥瞧见宫门处的御辇逶迤而来。
众人在山呼万岁之中,瞧见了那个向来与丞相不和的皇帝,居然诡异地扶着丞相同下御辇。
要夭寿了,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
但见丞相面色风平浪静,众人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上午的朝会没有没有什么大事,北伐大军回来了,按功行赏,且清点战后钱粮消耗,相关部门之间互相对账,彼此之间一团和气。
然而,中场休息之后,从下午开始,气氛随着太学祭酒刘宣的出列发言之后,开始陡然转下。
皇上,丞相,微臣有话要说。
萧归坐在上首没说话,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把玩着御笔,称职地扮演他的吉祥物。
温无玦朝刘宣道:祭酒大人但说无妨。
下官斗胆敢问丞相,郭大人至今尸骨未寒,他的命案一直迟迟未交付三司会审,请问丞相,打算如何处理这一桩事?
刘宣前几日面见温无玦之时,还是温和有礼的,而今日却是当殿面刺,声色俱厉,半分颜面都不给了。
温无玦垂下眼眸,似乎是思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已命大理寺仵作进行尸检,仵作告诉我说,郭大人乃是深夜从官中回府的路上,心绞痛发作而猝然长逝,并无他人谋害。
这话一出,众人愕然,满殿里没有一点声响。
萧归抬了抬眼皮,看向他相父,心里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适才在路上,他没有提起郭璇之的只言片语。可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在北境,他相父一听说郭的事情,神色都变了。
过了片刻,刘宣忽然发出怪异的笑声。
丞相居然也相信这种说辞?
温无玦淡淡道:命数无常,生死不定,为何不信?
刘宣咬了咬牙,有些痛心道:都说丞相是大梁第一清直之臣,明察秋毫,怎么如今面对郭璇之大人这样的大案,竟然如此草率?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既然郭大人是死于心绞痛,为何他死的时候面色发紫?为何身上有深浅不一的紫红色?丞相都没见过郭大人的遗体,单凭一个仵作,就轻易信了?
我并非专业之人,仵作乃是大理寺所出,难道祭酒是在质疑大理寺的办案能力?
温无玦轻描淡写地将皮球踢给了大理寺。
果然,大理寺卿徐卯出列,像跟刘宣过不去似的,扬声道:大理寺素来办案严明,不敢玩忽职守。若是祭酒大人有疑虑,烦请拿出证据来,莫要在此含沙射影。
刘宣冷笑两声,证据是吗?王大人,你不是说你手中有证据吗?
众人莫敢出声,却见王保神色淡定地出列,不慌不忙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了通体青白的羊脂玉,形态圆润,打着鲜艳的红绦子。
王保是大梁世家大族之首,与薛家素来斗得几乎你死我活,在朝堂中,素来是不干己事不开口,此时出列呈出证物,定然与漩涡之中的薛家脱不了干系。
果然,一瞧见他出来,薛思忠当即面色一凛,竖起了耳朵,严阵以待。
王保年逾六十,两鬓皆白,然而一双三角眼却并不浑浊,眼光清明而淡定。
皇上,丞相,臣与郭大人乃是同窗故交,他当日出事,微臣心痛难当,且他素日身体健旺,臣不肯相信他是死于心绞痛,便将此事报知京兆府尹。当时丞相与皇上还在北境未归,因此此事一直是京兆府在调查。直到丞相回来之后,才下令交付给大理寺。下官不知道丞相为何不让京兆府插手调查此事,或许丞相有自己的考量,下官也不敢揣测。
他这话说得小心翼翼,却又无比暧.昧,诘问的边缘反复试探,轻易地就可以让人疑心起温无玦来。
王保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大理寺没查出什么来,京兆府却查出来了,这就是凶手行凶时落下的物证,这上面有一个薛字,据汴京中许多官宦子弟说,这东西在薛家小公子的身上见过,请问薛大人,这东西,可是令郎之物啊?
薛思忠面色一变,几乎是瞬间就涨紫了脸,你别胡说八道!一块玉佩怎能说明什么呢?
哦?王保慢慢放开手心里半拢着的羊脂玉,方才我还没给众人示看,薛大人怎么就知道这是玉佩?
薛思忠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刘宣冷笑道:薛大人日日看着,怎么会不知道?
温无玦在心中叹气,这个薛思忠,草包一个,压根不是王保的对手,怪不得这么多年都被王家压了一头。
王保道:臣以为,想要分辨这玉佩是否是薛家小公子的,也不难。只需要将小公子平日交好的子弟们都叫来,一一辨认。如果薛大人认为这是伪造的,那么,小公子又能否拿出真正的玉佩出来呢?
薛思忠:
这时,温无玦忽然开口了,单凭一块玉佩,怎么能认定杀人者就是薛家小公子呢?若是他不小心丢了,被有心人捡了去,又有心地做了某些坏事,有心栽赃给小公子,岂会没有可能?
薛思忠这时忽然对温无玦感激涕零,虽然他也没搞懂温无玦为什么要帮他。
刘宣冷冷一笑,面对温无玦直接开怼,丞相怎么不想想,为何别人都不疑心,偏偏疑心薛小公子呢?因为郭大人处死了他的大哥,瓜田李下,本就诸多嫌疑。如今既然有物证,就应该仔细调查。还是说,丞相有心要包庇罪犯?
半天在一旁都没发声的唐玉这时忽然站出来了。
刘大人有事说事,不要阴阳怪气,丞相若是有心包庇嫌犯,又何必在北境一听说郭大人的事情之后,就巴巴地往回赶?
刘宣听了这话,更加阴阳怪气起来,可是丞相回来之后,下官没见他为郭大人做了什么?吊唁算吗?唐大人莫要被屎尿糊了眼睛,也把脑筋堵住了,就不分青红皂白。丞相该知道薛家与郭家之间的恩怨,薛家的嫌疑是最大的,但是丞相非但没问罪薛家,反而是薛思忠数度出入丞相府,这私底下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徇私贿赂,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