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嫣看了一眼她俩的服饰打扮,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她不认得这两人,而她俩的装束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丫鬟。普通人家哪里会给丫鬟穿绸衫,更不会令她们戴首饰。
她们两个周身的打扮甚至比自己从前在小镇上的时候还在好上许多。
这必定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可她们又不像是文懿院内的人,难不成是萧景澄这几年新采买的丫鬟?
余嫣不敢直说,只能拐着弯地问:“你们是京城来的?”
“是,奴婢们都是京城来的,是老爷令我们来侍候小姐的,小姐不必担心,如今咱们正往京城去,很快便会到了。”
余嫣心头一惊朝窗外望去,却只见一望无垠的河面,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要回京城,是萧景澄要把她带回去吗?
可她们口中的老爷又是指的谁?
余嫣彻底糊涂了,下意识回了一句:“不,我不想回京城。”
“那怎么行,小姐与老爷分开那么些年,自然是要回去的。否则让人知道张家的小姐流落民间,岂非要有大麻烦。”
余嫣瞪大眼睛望着那丫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家,你说哪个张家?”
“自然是皇后娘娘的张家啦。”
“也是张相家的张家,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余嫣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重新跌回床上。
第65章 真相 不如把她送还给王爷就是了。……
京城张府内, 气氛已是紧张77zl了好几日。
自打那日张相得知老妻竟派人去放火烧余嫣住的客栈时,他便雷霆震怒一连好几日都没再进正院的门。
正院里张老太太气得直掉眼泪,身边围着丫鬟婆子还有几个儿媳妇和孙女, 偏偏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谁也想不到张相一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竟也有一段风流债。听说那会儿他看上了某位官家小姐, 偏偏他已成婚对方也有了婚约, 二人便只能悄悄来往。
没成想某一日那小姐家突然遭难, 小姐也就沦落成了贱籍。
于是乎张相便将她买了下来安置在了外头,宠得如珠似宝似的,连家中的老妻也顾不上了。
那时候张老太太已为张相生生儿育女, 在张家立稳了脚跟,一门心思就在相夫教子身上,加之丈夫屋内妾室通房也是一堆,竟未发现他在外头还另有一个家。
就这般平安无事的过了十多年,一直到某天宴席上张老太太从旁人口中听来了这件事,一查之下果真如此,当下便怒不可遏,趁丈夫不在京城的时候寻上门去。
到了那里一看才发现这外室竟已是生了孩子,那是个女孩儿, 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气得张老太太差点直接打死那女人和孩子。
幸亏那些照顾外室的人皆知张相有多看重此女,所以拼了命拦住了张老太太。可即便如此那两人还是被张老太太挠了个满脸花。
张相回来一看爱妾如此受辱, 当下便回府同张老太太吵了一架。张老太太倒也不怵他,仗着娘家父亲兄弟皆有官位在身, 反过来威胁张相。
张相那会儿还不像现在这般呼风唤雨, 他要往上爬还得仰仗岳家的支持,于是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但那外室却是被吓破了胆,整日惶惶不安, 没多久便一病不起竟是时日无多。她临死前求张相一定要为女儿寻个安逸的所在,切不可让她被人欺负去。
张相对此也是颇伤脑筋,最后思来想去索性将这貌美的女儿送进了宫里,想让她去搏一个好前程。
毕竟不进宫她永远只是一个外室生的女儿,就算说亲也说不上好人家,还要被人一世看低。倒不如凭着她与她娘亲一般惊人的美貌去宫里搏一搏。
谁知张相的如意算盘却没有打响,那女子入宫后没多久成慧太子便突然亡故了。当时宫里乱作一团,也不知怎么的那女子便逃出宫来了,从此再无音讯。
张相曾派人找过她许多回,却始终没能找到人。他也曾怀疑是老妻暗地里做的手脚,却质问张老太太的时候却被她抢白一阵:“贱婢生的女儿就是上不得台面,你再怎么费尽心机她也成不了凤凰。哪里及得上我的女儿,生来便是要做王妃的。”
那时候的张皇后还只是二皇子妃,但已足够张老太太在丈夫面前昂首挺胸。更不必说她后来还成了皇后,张老太太这一口恶气总算是出得十成十了77zl。
若说有什么遗憾,大概便是女儿没能生下儿子继承皇位,如今还得养一个贱婢的儿子。
那个萧晟连张老太太都看不入眼,一想到大齐的江山要落到这种人手里,她也是夜不能寐。
结果这事儿还没有着落,丈夫那边又起波澜。打从在法净室见了余嫣一面后,张老太太便没能睡好一个整觉。她派了许多人出去打听余嫣的身世,得知她是余承泽的女儿后也曾放心过一阵子。
可后来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哪怕这女子是郕王殿下的人,她也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更何况她与当年那个贱婢一样,皆是为人外室者。张老太太平生最痛恨的便是做外室的人,当下不管余嫣是否是那贱人的后人,都巴不得痛下杀手。
可偏偏她准备出手时那余嫣却掉落江中淹死了,张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过了几年轻松日子。可一年前她却发现丈夫居然还在私底下悄悄寻那贱婢的女儿,且似乎寻到了余嫣的身上。
张老太太掐指一算,愈发觉得余嫣就是那贱婢的外孙女,于是派人悄悄盯着丈夫派出去的人,甚至抢先一步下手,直接令人放火烧了那客栈。
在她看来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只要留着活口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她没想到丈夫派出去的人居然这般厉害,赶在余嫣烧死之前将她救了回来,且还一路护送她上京来。
那日丈夫来她房里质问她是否让人放火的时候,张老太太便听出来了,这个老头是人老人不老,这么多年竟还一直惦记着那个贱婢。眼见着心爱的女子没了,她生的女儿也寻不着,便要将余嫣弄进府里来当张家小姐了。
张老太太气得仰面跌倒,差点拿剪子当场扎死丈夫。张相却是懒得理她,一把夺过剪子便冷声道:“我不管你认还是不认,她来了便是府里的小姐,是我张家的人,我自会养着她。你若再多说一句,我便与你和离。”
张老太太气得病了好几天,到现在还一个劲儿地头疼。
看着满屋子来请安的人她也懒得应付,只挥挥手便叫她们出去。待人都走光后她便让人去把张兴修叫到了跟前。
这是她最小的儿子,也是她自认为最聪明的一个,整日里都有出不完的鬼点子。张老太太思来想去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只能找小儿子过来商量一番。
要说这张兴修也真是个主意多了,一听母亲这般烦恼当下就有了主意:“此女既是郕王殿下的人,咱们不如做个人情把她送还给王爷就是了。”
张兴修近来也看出来了,姐姐大概也是不想再理三皇子了,他那个人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既如此张家就要想办法与郕王殿下拉近关系。
要知道贵妃可是戚家的人,若她生下儿子将来继承大统,那郕王便更是位高权重了。张家与其押宝在不成器的三皇子身上,倒不如77zl另寻出路。
余嫣便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听说王爷颇为钟意这个女子,当年她落水之后还曾派人寻过许久。如今人既是在咱们手里,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既省了她整日里在眼前晃荡烦人,也可让王爷承咱们的情。”
张老太太经他一提醒,也想起当日法净寺里郕王上门来抢人时的情景,果真是宠爱异常。
虽然她看不上余嫣给人做外室,但一想到能将这个眼中钉除去心里就松快了几分。于是笑着冲小儿子道:“那这件事情就由你去办吧。”
“成,不过王爷如今人在何处还未可知,咱们须得忍耐一番。母亲这些日子先不要与父亲起冲突,若能说去父亲把人送过去就更好了。咱们忍一时是为了长久的好处,千万别自家人伤了和气。”
张老太太被儿子一劝这才面色活泛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好,那她就忍那女子几天,再过些时候定是要把她送还给郕王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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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在船上晃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晃回了京城。
这几天她的心情七上八下,一直不知该怎么平复。她知道自己算是被绑架了,被张家派来的人绑回了京城。
可她猜不透的是,那些人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回想法净寺里张老太太那凶神恶煞的表情,余嫣只觉从头凉到脚,心知落在她手里只怕没有好下场。
可单看那两个丫鬟对自己的态度,又觉得事情不至于糟糕成那样。
她们一口一个小姐地叫着自己,每日里都将她照顾得极为妥帖,不仅饮食起居一用开销皆是最好的,连给她手臂上的烫伤涂药也是小心翼翼。
船上甚至还有个女大夫,专门照看她的身子,从船工到侍候的人皆是女子,连一个男子都未见着。
这般小心翼翼,看起来不像张老太太派来的人。那两个丫鬟也说是张相派她们过来接她回去的。
所以这个张相对自己的态度又是什么呢?
余嫣一路忐忑跟着张家的人到了京城,回到了这个她四年前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不同的是她这次回来却跟萧景澄无关。一想到他在火场里生死不明,余嫣的心就被揪了起来。
还有关关,也不知道那个妇人有没有把他带出火场。
余嫣这一路也曾跟丫鬟们打听过,可她们两个一问三不知,甚至连客栈起火的事情都不清楚。
她们只叫她宽心,说回了京城到了张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余嫣却觉得自己仿佛要进一个虎狼窟,未知的前程等着自己,叫她寝食难安。
好容易熬到京城到了张家,余嫣什么人都还未见着,就被那两个丫鬟领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这院子大约在张家最幽静的地方,一路走来皆未碰到人,院子里自有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在忙碌,见到她们来也只是停下来行礼而已。
余嫣被领着进了内室,先是沐浴再是更衣,待收拾好了之后才听到外头77zl堂屋有动静。
待她走过去一看见到堂屋里站着的一人时,不由惊叫出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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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承泽听到女儿的声音身子一颤,慢慢地转过头来。在看清当真是女儿后,不由老泪纵横。
余嫣也是瞬间流下泪来,不置信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竟不敢上前相认。
她与父亲已有快五年没见,这五年父亲变了许多,苍老得她都快认不出来了。若非那熟悉的身形还有那双永远有神的眼睛,余嫣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白发苍苍的男人,竟是自己的父亲。
与父亲相比,她受的那些苦真是微不足道。
两父女对望了片刻,余嫣正准备上前同父亲说话,一抬头这才注意到堂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一身黛蓝色长衫,看起来颇有城府的样子。虽已上了年纪身子骨却十分硬朗,尤其那双眼睛格外有神,只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眼,就叫余嫣不寒而栗。
她大约能猜到这人是谁,于是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一步。
倒是那人起初严肃,见她面露惊惧之色后反倒露出一丝笑来,招手示意她过去。
余嫣只觉得这人气场强大,与萧景澄有相似之处。可不同的是这人心思显然更为深沉,那一双盛满了笑意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心机。
这种感觉是萧景澄身上没有的。他从不算计自己,哪怕要她也要得光明正大。可面前这个老者令余嫣产生了一种不安和忐忑,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听那人道:“阿嫣,你许久不见你父亲,为何不上前来叙叙旧?”
余承泽听到他这话后也像是反应过来,赶紧冲余嫣伸出手来:“阿嫣快过来,叫爹好好看看。”
余嫣犹豫了一瞬,虽然害怕那个老者,到底还是抵不过对父亲的思念,于是慢慢走上前去,走到了父亲跟前。
那老者见状便道:“你们父女久别重逢定是有话要说,我便先走了。你们慢慢说,想要什么吩咐下人便是。”
余承泽便冲那人拱了拱手:“多谢张相。”
余嫣也从父亲的话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刚刚那个老者便是张皇后的父亲宰相张大人。难怪他会有那样凌厉又精明的眼神。
这可不是个普通人,当年英宗能顺利夺得储位,张相和他手下的势力功不可没。余嫣曾听闻张相虽是文臣,却与当时负责京都安防的武将陈将军交好。也正是因为他俩的出手,明帝才不得不立二皇子为太子。